阳光照在湖面上,泛着晶莹波光,这九幽阁中,有水有亭,有花有树,烈天星迈着小步子在阁中转悠。
远处一个黑色身影大步流星而过,带起袍角翩翩翻飞。
烈天星两步飞身上前,拦住少年去路,两眼一弯,笑吟吟道:“阿月哥哥,这是要去哪?”
幽月微垂视线,正对上少女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眼,只一瞬,又重新抬起眼平视着前方。
“办事。”
说完这两个字,幽月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她。
果然,烈天星一听眼睛一亮,兴奋道:“一起!”
烈天星声音娇软清甜,满眼期待的歪了歪头。
本想拒绝,可他知道,拒绝也无用,如今她说的话,就等于南宫莲说的话。
幽月无声长叹,声线清冷道:“危险。”
烈天星满不在乎的扯过幽月的衣角,往马厩走去,毫不在意道:“不怕!”
幽月翻身上了马,却见烈天星迟迟未动,一会看看枣红的这匹,一会看看雪白的那匹。
“挑好了吗?”
烈天星回过神,仰着小脸望了一眼马背上没什么表情的少年。
他清冷如雾的双眸,眼帘半垂的看着她,如墨长发半披,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织锦束着,额前几缕碎发正随风而动。
“嗯!”
烈天星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幽月微怔,看着朝自己伸来的一只手,小巧玲珑,白皙纤嫩,但握上的那一刻,却能触摸到掌心那些因长年用剑留下的茧。
也好,若她自己骑马不知要在路上耽搁多少时间。
一把将烈天星拉上马,幽月轻一扯缰绳,“坐好。”
春日暖阳的照射下,烈天星只觉得骑马赶路非常无趣,话说着说着,就有些困意,迷迷糊糊的睡着又立刻被颠醒。
幽月余光看着眼前的小脑袋,一会往左边歪一下,一会往右边点一下,又是一声叹息,轻轻扯了下缰绳,放慢了速度。
马速减缓,逐渐从撒蹄飞奔变成小步行进,烈天星才算是靠着幽月浅浅的睡了过去。
怀中人呼吸匀称,睡的还算安稳,幽月不禁自嘲一笑,他到底在干什么,竟真的带着个娇滴滴的小孩去办事……
小憩了一会,烈天星伸手揉了揉眼角,带着惺忪睡意,喃喃道:“阿月哥哥,还有多久才到?”
“日落前。”
见烈天星醒来,幽月抖了下缰绳,马儿又撒开蹄子奔了起来。
烈天星轻轻嘟囔道:“好饿,想吃甜糕。”
南宫莲每日都会给烈天星准备很多好吃的糕点,但今日是半道上突然跟着幽月出来的,什么衣物吃食都没有准备。
可此时荒山野岭里赶路,哪里会有甜糕,幽月道:“老实在九幽阁待着,想吃什么都有。”
烈天星撇撇嘴,可比起吃糕点,她更喜欢到不同的地方玩,从前十余年,她都在谷中学艺,偶有几次与大师兄偷溜出去,也只是到附近的镇子,从未见过远山远水,如今出了谷,自然是要四处走走看看的。
*
傍晚时,两人找了家客栈,要了一个有里外双间的客房。
饿了一路的烈天星看着满桌子的菜,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幽月简单的吃了些果腹,便放下了筷子,叮嘱道:“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烈天星抬眸道:“阿月哥哥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今晚不行,等事情结束,明日可以带你在这附近转转。”
说话间,幽月就站起身,‘吱呀’一声推开门,他又顿住了脚步,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道:“不许乱跑。”
烈天星点了点头,目送幽月离开,又继续吃着桌前的菜。
赶了一天的路,马颠的她腰酸背痛,她是真的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好好躺一会。
吃饱了肚子,烈天星在里间的床上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发现窗外下着瓢泼大雨,窗前湿了一大片。
烈天星愣愣的缓了一会,才稍微清醒了一些,眼角依然带着浓浓的睡意。
将窗户关好,又点了灯,发现幽月还没有回来,不禁猜想他去了哪里,这么大的雨,他要不要紧。
雨水拍打在窗栏上的声音,淅沥沥的,凌乱却又有节奏,烈天星就这样坐在桌前,静静的听着雨。
屋内安静,落针可闻。
烈天星趴在桌上,目光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
忽然有脚步声靠近,门被轻缓的推开。
幽月浑身湿透的走了进来,看了眼坐在桌前发呆的烈天星,眉头低落,“怎么还没睡。”
不是没睡,是刚睡醒。
烈天星看着满地的雨水,发现那些水滴中还带着点点猩红,惊道:“阿月哥哥,你受伤了!伤了哪里,要不要紧?”
幽月从怀中取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点心,放到桌上,“不是我的血。”
虽然幽月全身都湿了,但这包点心倒是半点没湿,不过却碎的厉害。
烈天星并不嫌弃,捡了一小块丢到嘴里,甜甜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笑了笑。
水珠一直顺着幽月的发丝滑落,他卸下冷月剑道:“快去睡吧,我要换衣服。”
烈天星捧着点心往里屋小跑去,“阿月哥哥,记得擦干头发,别着凉了!”
兴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着实有些无趣,没一会功夫,烈天星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半,被一声一声沉重的呼吸声吵醒,烈天星揉了揉眼,轻手轻脚的走出里间。
外屋架子上搭着的黑色外衫下一片水渍。
少年躺在床榻上,冷月剑就放在手边,他眉头紧皱,神色凝重,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雪白内衫的左肩上沁着鲜红血色。
烈天星顿时睡意全无,轻手轻脚的走到幽月身前,手抚在了他的额头上,滚烫。
她轻轻拉开幽月左肩的内衫,简单包扎的细布已经被血染透。
烈天星瞬间有些慌乱,还骗我说不是他的血。
她忙手忙脚的端来一盆冷水,寻来了几个汗巾,照着小时候发热时,大师兄照顾自己的样子,将汗巾沾湿拧干后,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又重新透了凉水,叠好放在他额上。
凉凉的触感让幽月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烈天星又顺着擦了擦他的脸颊。
冰凉的汗巾刚刚碰到幽月的脖颈,烈天星的手腕忽然被他死死的握住,像是要捏碎一般,同时冷月剑已出鞘,抵上了她的咽喉。
突来的剧痛让烈天星低呼出声。
幽月陡然睁开的双眼,带着警惕和杀意,眼角发红,布满了血丝。
看清眼前人,幽月才缓缓松开了手,“你做什么?”
烈天星看了眼发红的手腕,委屈万分道:“好痛,阿月哥哥,你下手怎么那么重,我手腕都要被你捏断了。”
幽月看了眼一旁的水盆,和她手中的汗巾,又沉沉的闭上眼道:“我没事,你去休息。”
烈天星嘀咕道:“这么烫,还说没事,还有阿月哥哥,你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你把药放在哪里了?”
幽月再没有答话,只紧紧闭着眼睛。
烈天星只好继续用冷汗巾轻轻擦掉他脖子上的的细汗,又换了一块新的汗巾放在他额上。
翻找了一会,才找到了一个白色的药膏,恰巧这药膏她在回春谷时用过,就是用来止血的。
剪开肩上染血的细布,少年坚实的肩旁上,一道细长的剑伤还在渗着血。
擦掉那些血,烈天星抠出一小坨药膏,轻柔的抹在他伤口处,边涂抹边鼓起小脸慢慢的吹着。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幽月蓦然开口,声音虚弱又清冷。
“什么?”
烈天星本能的应了一声,愣愣的看向依旧闭着眼的幽月,“阿月哥哥,总是跟你讲话的那个黑衣服的姐姐叫什么来着?”
“蓝蝶。”
烈天星问道:“她没有帮你涂过药吗?还有紫苑姐姐,她肯定也帮阿月哥哥上过药吧。”
“不一样。”
烈天星歪了歪头,“嗯?哪里不一样?”
不都是女子吗……
幽月没有再说话,烈天星也不再问,继续帮他上药。
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知道。
擦好了药,烈天星重新找来细布,却因幽月躺着,没有办法包扎。
少年好像已经睡去,她轻轻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她无法,只小心的将他的内衫拉好。
幽月的体温还是烫的厉害,烈天星放心不下,便一直守着。
隔一小会,她就擦一遍他的脖颈和手心,额上的冷巾有了温度,她就换一个新的。
直到后半夜,见幽月的眉间逐渐舒展,烈天星才趴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睡去。
*
幽月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眼跪坐在地,趴在床边睡的正沉的少女,她一手轻轻握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块汗巾。
都说了让她去休息了,只是受了点小伤,何须她这般照顾。
他轻缓的将手腕从烈天星手中抽出来,本想将她弄到床榻上睡,却又怕惊醒了她,只好将被褥披在了她身上。
幽月简单的将伤口扎好,换上衣衫,走到窗边,轻轻唤道:“蓝蝶。”
一个黑衣佩短刀的女子闻声,从屋檐上翻下,“月护法。”
幽月比了个轻声的手势,低声道:“等她醒了,你送她回去,告诉她,我还有些事。”
蓝蝶看了眼一旁熟睡的少女,颔首应道:“是。”
交代完,幽月望了一眼依旧睡着的烈天星,离开了客栈。
原本只是来帮雇主杀个人,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遇上了飞花楼的人。
飞花楼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要给的银钱够多,什么生意都做。
飞花楼的杀手,分天地两个阶层,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代号便是他们的排名,而排名是根据他们的武功能力以及完成过的任务而定的,除了天字的前十,后面的排名经常更迭。
昨日遇上的,就是飞花楼天阶的第五、和地阶的十三、十九和二十七。
九幽阁近几年在江湖中地位如日中天,其仇家也是数之不尽,幽月一时也想不到是何人雇了飞花楼的杀手来。
昨晚一番厮杀,解决了十九和二十七,十三重伤,而第五跑了,想必一击为成,他们应当还会再来。
显然那些人的目标只有自己,幽月思量再三,决定和烈天星分开。
烈天星醒来时,见到一旁默默站着的蓝蝶,吓了一跳。
不过她知道,蓝蝶是金丝楼负责与幽月互通情报的同僚。
她总是穿着一身黑纱衣,腰上是她从不离身的短刀,沉默寡言。
“阿月哥哥呢?”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黑衣少年的身影,烈天星喃喃问道。
蓝蝶道:“月护法还有些事要办,特让属下送二阁主回去。”
烈天星皱起眉头,他身上带着伤,高热也不知退了没,怎么自己就走了,不是还说今日带她在附近玩玩的吗。
“是什么事,你可知道?”
“月护法没有交代。”
烈天星咬了下唇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昨夜为何会受伤?”
蓝蝶迟疑了,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要不要说。
烈天星一眼就看穿了蓝蝶的心思,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巧精致的玉牌,问道:“这个,你认识吗?”
蓝蝶见玉牌单膝跪地抱拳道:“二阁主请吩咐。”
烈天星勾了勾唇,莲哥哥给的这个东西,真的这么好使。
将玉牌收好,烈天星道:“姐姐,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我要你现在带我去找他。”
蓝蝶虽然嘴上应了,神色却有些忧虑。
烈天星笑道:“我知姐姐为难,原是可以让你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追的,可我马骑的不好定然是追不上他的,所以得你带着我,等找到他,我会跟他说是我执意要来的,不会让他责怪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