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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宋府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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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姑母、郑姑父往几个泼皮、无赖亲眷家逛了逛,愁意更深。

泼皮无赖们,本就不听父母管束,更兼悖逆亲族。却不许旁人指点自己所做恶事,闻得郑家夫妇所为后,怒意中烧。

干脆撕破了脸面,横行无忌起来。成日只在郑家门前游荡来去,于日声月落时,高声唱些淫词艳曲儿。

跟蝇虫似的,赶赶便跑远些,不赶便驻足停留,乱飞乱晃。

郑姑父和耿衙差说了此事,耿衙差在郑家侯了几回,却早教泼皮派的暗探知晓。

他来,郑家门外便一片干干净净的,没个人影。他不来,那伙泼皮便如飞蝇般流窜。

这般日子过了十来日,郑氏夫妇已近忍耐极限。

花枝巷里的常家,也正私下秘议。

张娘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混账玩意儿,只欺负郑家好性儿,若敢来咱家门前闹,看我不叫他们摔个狗啃泥。”

常老爷常昌小心翼翼地劝她:“娘子息怒,这些泼皮不过小打小闹,不敢闹出什么真格儿。不然早叫捉了去,哪能留到今日?”

张娘子紧蹙了眉:“娇娇那孩子,我看好得很。生得好,心细,又有见识。从前觉得太急了,不好贸然提亲。如今她家陷于危难,咱们替她解了这个麻烦,再去提亲,岂不顺顺当当,又堵了那些人的嘴?”

常老爷,常昌有些犹豫:“你不怕她从前真给人做过妾室、姨娘?”

张娘子瞪了丈夫一眼:“叫你平日多读些书,或往府城逛逛,别老守着几块地不放。我听说哪朝的皇后,从前还是嫁过人的呢。依那孩子的品格,便做过什么,多半也不是自愿的,英雄不问出处,又有什么呢。”

常昌见妻子如此,恐她气着,连声应诺:“娘子说得是。”

张娘子抿着嘴,从鼻子里哼出口气。出去寻了儿子常福来:“从今往后,你早晚各跑郑家一趟。当着那些无赖的面儿,说我叫你给郑家送东西。”

常福有些迟疑,但见母亲在气头上,不敢顶撞,勉强应下。

也是该着没缘分,常家这法子,一回都没用上。

这日晚间,娇娇收拾屋子。

想起箱笼顶上的风荷举,有些出神。

早说要给燕啭姐姐送东西,一直为没想到合适的祝词放着。

兵荒马乱了这些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好些日子没习字,不知便要提词,可能写好?

她这么想,便起身往书案旁,磨墨练起字来。到底多日不练,写了几个,怎么都觉得不好。

便打开妆匣,取压在最底下的那《卫氏和南帖》来。

“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这是晋人钟繇赞卫夫人之语。①

轻盈如仕女簪花,典雅若仙娥望月。②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喜欢习画更多些。如今年岁渐长,心境变迁,竟渐渐悟出些书画一体之意。③

娇娇凝神,将那帖子好好摹过一遍。

写完时,外头已打了三更。

她近来常因际遇心神难安。

这回临字,竟像入定般浸于其中。但觉身外无物,天地间,唯笔墨泼洒。

果然,书画能陶冶心性,悦人心神么?

娇娇临完字,但觉心神一清,上榻沉沉睡去。

月隐星沉,天还未明,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一辆马车碌碌从官道上使过,车夫走得急,“嘚儿,驾!”呼喝间无数沉泥飞扬。

马车驶入小镇,打破了观河坊的沉寂。

“何姑娘,何姑娘,请问可有位何姑娘在么?”

门环与木门相叩,“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娇娇于梦中惊醒,听声音像来寻自己的,匆匆披衣起身。

自己并无什么故旧亲眷,什么人深夜相寻呢?

何姑母夫妇住在一楼,先行起来开了门。

来人带着一身夜露,眉宇间尽是焦灼之色:“有急事相烦,请何姑娘快出来跟我走。”

“你是什么人?”何姑母刚问完这句,娇娇便从内堂出来了。

来人见着娇娇,如得了至宝般:“何姑娘,我是三虎啊,燕喜班的三虎。”

娇娇在燕喜班住了阵子,认得他是给燕啭赶马车的小厮。

三虎向前轻移几步,压低声音:“姑娘快跟我走,宋家出事了。”

娇娇有些木然,三虎自悔话说急了,却又不敢拉她。

还是何姑母揽了她肩,轻轻呼唤:“娇娇,娇娇?”

娇娇这才缓过神:“宋府出什么事了?”

三虎一脸焦灼,并不直接作答:“姑娘快跟我上车,燕啭姐姐在车上等你呢。”

娇娇回头看姑父、姑母。何姑母回以一个坚定眼神:“你去看看,车上果然是你那干姊姊,跟着去便是。若有人问,我们只说你访友去了。”

娇娇施了一礼,便要跟着三虎出门。

“姐姐”,清脆的童声。采菱不知何时醒了,披着衣裳站在门口。

娇娇还未出声,郑姑父先开口:“你姐姐有事要去姑苏忙一阵子,回头咱们套了车去接她。”

娇娇但觉暖意融融,不再犹豫,转身跟着三虎出了院门。

车里果坐着燕啭,黑色大裳里罩的似乎是未换的戏服。娇娇见此更知事情紧急,燕啭见她又惊又喜,却不及寒暄,直吩咐三虎:“快走”。

三虎应了声“是”,轻轻一抽马鞭,驾着马车碌碌驶离月湖镇。

镇内不好出声,出了镇,马车驶得越来越快。上了官道,几乎算是飞驰。

燕啭握了娇娇手,示意她别怕。娇娇掀帘,见四下无人,始问:“姊姊,宋家出什么事了?”

燕啭面色复杂,低声喟叹:“听说是宋老爷出事了,前儿往东南巡查,回来便病了,寻医问药都不见效,像不成了。”④

如闻惊雷,娇娇僵在当地。马车行得太快,行辕嘎嘎作响。燕啭轻轻揽了她,再不说话。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这般疾驰,原该一日行的路程,只用半日便到了。

天色渐亮,小桥,市坊,买卖商船,她又到了姑苏。

马车悄悄进了燕喜班后院,燕啭先行跳下,伸手去扶娇娇。

娇娇搭着她的手下来。燕啭问她:“跑得太快,可难受么?”

娇娇摇了摇头,燕啭拉她上了二楼妆阁。

这妆阁原是专给名角上妆用的,平日没人进来。此时妆台前坐着个中年男子,青衣束发,作行人打扮。

正是燕班主。

娇娇同他认识,先施一礼。燕班主示意她起来:“我包了艘船,一会儿走。燕啭说叫我带你同去,何姑娘可要与我同去么?”

娇娇点了点头:“宋府老太太待我厚恩,求班主带我同去。”

燕班主点头回应:“既如此,何姑娘快打点些行装吧。”

燕啭拉娇娇进了自己屋,亲开了柜子,取出数件衣裳包上:“你身量同我差不多,便先穿我的,快去是正经。”

娇娇自知事急,并不推诿,谢过燕啭,接了包裹去寻燕班主。

燕班主见她抱了包袱,知道要紧衣裳已收拾齐备。并不等中午,引她下楼,自去取了包裹,叫随从赶马车往运河边去。

一艘中等大小的楼船正停在运河边,燕班主掏出锭二十两官银,径直塞给船长:“咱们这便走吧。”

船长应下,拔锚起航,一路扯足风帆,如腾云驾雾。不计晴雨,亦不顾船只损耗。

显是燕班主另外加了大价钱。

燕家在京中自有宅邸,由家仆看守。甫一下船,便有燕府马车来接。

榆木车架,青布车帷,小小两架,停在诸车后头,极不打眼。

娇娇带了幕篱,同燕班主各上马车,往宋府所处街巷去。

京里官宦,除接驾接旨,过节设宴外,寻常不开正门。

此时,宋府大门却洞开着。

燕班主惊异,娇娇亦十分惶然。二人下了马车,仍绕侧门往里走。

一进后院,便闻哭声。

愈近正院正屋,便更清晰些。像女眷低声啜泣,强自控制,犹难掩抑。

院门前守着的婆子认识娇娇,满面惊诧:“皎姑娘,你怎么来了?”

看一眼燕班主,又行一礼:“燕班主。”

燕班主颔首:“我与何姑娘住处相近,顺路搭她一程。”

那婆子应声是,转进去替她们通报。

作者有话要说:①晋人钟繇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②“轻盈如仕女簪花,典雅若仙娥望月。”后头这句是我自己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历史上本身就有好多,夸簪花小楷像仕女簪花的。

③一种关于书画的看法,最早源于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④本书官制大致仿明。

明有督察院,左右佥都御史为京官,正四品,有记载遇事会被派遣出去。

正统元年,明英宗“命行在刑部右侍郎何文渊、行在户部左侍郎王佐、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与言提督两淮、长芦、两浙盐课” ,与他们随行的还有监察御史、中官。

正统三年正月,英宗以“两淮、两浙、长芦盐法已清”,遂召“整理盐法内、外官员还京……盐场事务悉令盐运司理之” 。

正统四年初,英宗又派行在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翺往浙江“除土豪,理盐法” ,当年秋事毕后被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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