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不得不承认,她在见到江尘的那一刻,想歪了。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白色的居家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睡眼惺忪,姿态比平时放松。
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窗外一声闷雷。
林雾手扶在门上,她的手不稳,门微动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响,一下一下钻进他的耳朵里。
她略带着试探和迟疑,问他怎么了。
江尘:“天凉,给你拿一床被子。”
林雾不知道江尘回房后躺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突然坐起来,想到她容易感冒,于是又特意给她送了一床被子过来。
林雾不可察觉地舒了一口气,可心口闷闷的,又有些压抑着的、无可名状的失落与不甘。
她接过被子,手指碰到他的之间,他的指尖微凉,像过电一样密密麻麻把温度传给了她。林雾立刻抱着被子瑟缩着收手,小声呢喃,“谢谢。”
江尘看到她垂下头,再仔细观察,她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夜静光昏,他能看到她耳朵上透明的茸毛和脖子上青色的血管。
江尘往后撤了一小步,林雾的心理防线也渐渐松懈,她抬眼看他,他用略带干哑的口音说:“早些休息吧。”
“你也是。”
林雾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她意兴阑珊,躺在床上卧听风吹雨,刚刚那一瞬还像梦一般。她低头使劲儿嗅了嗅被子,有紫外线的味道。
她索然思考,江尘突然想起来她怕感冒,便特意夜半敲醒了她的房门,给她送了床有阳光味道的被子来。
想着,想着,嘴角的笑不可察觉地溢了出来。
那晚,整个舒园都是极致的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潺潺,嘈嘈切切,时大时小。
后来,据气象局统计,那场连续性降雨是近五年内降水量最大的一场。
那场降雨很多年后在北城还时常被人谈起,可无人知晓,这场雨在寂静的角落,为他和她编织了一场梦。
林雾是被渴醒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坐起来,静听了两秒雨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人在舒园。
林雾穿好拖鞋,摸索着下楼去找水,楼下的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光影昧昧,那架钢琴屹立在斑驳光影下。
橘子懒散地躺在沙发下的地毯上,它黄色的绒毛和花白的地毯融为一体。听见响动,橘子抬头看了看它,见到是熟人,便又轻轻翻个身,蹭了蹭地毯,闭上眼睛躺在那接着睡。
橘子这一连串小动作被林雾尽收眼底,她心暖的一塌糊涂。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林雾也不好太造次,她强忍住撸猫的想法,跑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举着杯子,眼眸微垂,盯着杯子中的水泛起的波澜,小口汲水。她莫名联想到余光中的一句话——
“你的眼睛真好看,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云雾,花鸟,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里有你。”
许是思考得太过认真,她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江尘喑哑的声音传来,她才后知后觉清醒过来。
他打趣着说:“喝起水来都不认真。”
林雾蓦然惊醒,脚不自觉往后撤了一步,杯中溅起的两滴水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怎么在这儿?”问完之后,她就后悔了。这是他家,他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江尘耐心地回答她:“和你一样,找口水喝。”
林雾错开身子想给他让位置,他却抬手捧住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把她脸颊上那两滴水抹掉。
他的指尖的温度和之前不同,这次是极致的热。
林雾觉得自己心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她抬眼看他,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林雾心口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因为她在他幽深的眸子中看到了深情,情难自抑的深情。
江尘手捧着她的脸,小姑娘像只林间迷路的小鹿,带着忐忑与不安、希望与期待看着他。
他想吻她,想拥她入怀,想把她据为己有……
可他终究没有丧志于此,劈裂整个长空的闪电和随之而来的隆隆雷声将他拉回现实。
江尘悻悻地收回手,“我先倒杯水。”
林雾一惊,恍然间脸上如晚霞般红的透彻,她随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慌乱中绕开他,“我、我先回去睡觉了。”
看着林雾焦急的步伐,江尘不免觉得好笑。
林雾心跳骤然加速,她跑进房间倚在门上,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林雾想:怎么就会成这样呢?她居然暗暗期待那个吻落下来,成真。
后半夜,林雾没休息好,起先觉得口干舌燥,却再也不敢爬起来下楼找水喝。后来迷迷模模糊糊睡着了,还一直被奇奇怪怪的梦缠着。
翌日一早,即使昨晚没休息好,生物钟使然,林雾还是早早醒了。
再次见到江尘,她有种飘在云际恍然落地的感觉。
崔姨招呼着她,让她不要着急,说:“早饭马上就好了,吃完早饭再走,耽误不了上课。”
林雾点头,默默把她今天没有早八的话压在了心底。
江尘坐在沙发上,手上捧了本书,因为外面还阴着天,所以他打着灯在看书。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温柔对她一笑,随意拍了拍沙发,示意她过来坐。
林雾坐下,把一旁的橘子抱在怀里。
她和江尘默契地对昨晚的事儿闭口不提,潜意识地把那场暧昧掩藏起来。
“你在看什么书啊?”林雾主动打破僵局。
江尘把书封展示给她,“《Resurrection》。”
林雾又撸了两把毛,“阿姨呢?”
“我妈在锻炼。”
“锻炼?”
“练瑜伽。”
江尘收起书,“要不让她带带你?”
林雾摇摇头,“不了不了。”她和李幼舒虽然昨晚相交甚欢,但终究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学校距离舒园这么远,她又不能天天过来啊。
江尘似乎能窥探她的想法,他说:“那就以后再说。”
那顿早饭吃得让林雾觉得心虚,她不知道是他们每天就是这么吃,还是为了她特意做了这么多样。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望着满桌子的珍馐佳肴,还是暗暗慨叹了一下自己开了眼界。
即使是一顿简单的早餐,桌子上却弄出了很多花样,林雾想着北城有名的早点大概都落在了这个桌子上。
李幼舒让林雾别客气,还问她里面有没有她爱吃的。
林雾指了指距离自己比较近的豌豆黄儿,“这个爱吃。”
崔姨笑着把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说:“还好有你爱吃的,也不枉费我起早排队去买了早点。”
“您特意出去买的?”
崔姨满脸得意,“北城城南那家最火的早点店的。”
“那岂不是要排好久的队?”林雾刚来北城的时候,和孙澄慕名去吃特色早点,结果在外面整整排了三小时的队。
早点铺不大,但来吃早点的人挤得那片区域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快要排到他们,早点却没了。
那天,就有人抱怨说:“普通人,连他妈的一顿早点都吃不上。”
崔姨神秘地笑笑,“也没排队。”
林雾知道,多的自己就不便再问了。
李幼舒轻声说:“我和崔姐说,多买些,总能碰到你喜欢的。”
“所以,这些都是特意给我买的?”林雾满脸不可置信。
崔姨话比较急,“早晨要做早饭的时候,你还没醒,没忍心叫醒你问问你喜欢吃些什么,所以太太就说那就都买一份。”
林雾心脏漏了一拍,“谢谢阿姨。”
李幼舒轻笑,看了眼江尘,“毕竟你是阿尘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快吃吧。”李幼舒说。
林雾轻戳了口豌豆黄儿进嘴里,果然是北城最火的早点店的早点,入口即化,甜润可口。
吃完早饭,李幼舒问她着急回学校吗,林雾瞄了眼江尘,面不改色撒了个谎,她说自己还有早八。
“那让阿尘送你回去。”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推门而出,潮湿空气扑面而来,满院都是雨后泥土的清香味和潮湿味。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早的温度明显比昨晚低很多。
此刻,林雾才得以将舒园打量透彻。这个院子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院中二层小楼大概就又三十栋,长廊将小楼连接在一起,廊顶画着壁画。
林雾倏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去过的苏州园林,她觉得舒园有种类似的感觉。
院内还有花园,有池塘,听江尘说,是因为他妈妈喜欢花,所以当初他父亲买下这个院子后,特意找人挖了池塘。
“现在已过了时节,等来年你七八月份再过来,满塘荷花,接天莲叶。”
“那叔叔一定很爱阿姨。”林雾从表象上看是这么觉得的。
江尘轻笑一声,“我觉得爱一个人,更多的是要尊重她的选择,给她支撑,陪她前进。无论何时都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她只要一回头,就会拥有看到我的安全感。”
林雾扭头看着男人,“我所认为的爱是要平等、尊重、灵魂契合。我希望遇到大事儿我们能一起承担面对,而在日常平淡生活中我们也可以拥有浪漫。我希望,我和他在一起,不觉得岁月凉薄,不觉得时光难捱。”
江尘听完她的话,皱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他指着雾蒙蒙的天,对她说:“那边好像有彩虹。”
“在哪?”林雾踮着脚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
江尘逗她,“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到。”
原是没有彩虹,彩虹自在心间。
林雾侧眸看他,“我看到了,有两道彩虹桥,比你看到的还要多。”
江尘笑着摸她的发,“走吧,送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