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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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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汾阳宫。

宫人捧过水来给赵懿安洗漱,云想探了探水温,将巾帕拧干递给她擦脸。

赵懿安接过帕子稍微擦了擦,随后将手伸进铜盆里洗净,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在想什么?”云想给她递过干帕子擦手,抬头问道。

“没什么。”赵懿安撑着下颚摇头,便是有心要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云想见状,也不再追问,伸出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突然“咦”了一声,

赵懿安带着疑惑看向她,却见云想盯着她的发间,有几分奇怪说道:“这玉钗殿下重新戴过了?戴得太偏了。”

“啊。”赵懿安轻轻啊一声,放在膝上的手捏了捏手下衣料,“可不是?重新戴了好几次呢。”

云想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谁帮殿下戴了吗?”

赵懿安正喝着茶掩饰心虚,闻言喉咙一痛,被呛得咳嗽出声,她低下头重重咳了几下。

云想连忙给她拍着背,笑道:“这么心虚做什么?殿下这样,倒不用说奴婢也都知道了。”

赵懿安幽怨看她一眼,引得云想又是一阵笑。

“多大的事,倒会不好意思了。”云想含笑说着,伸手又将那玉钗抽出,抚了抚她的头发,重新给赵懿安插好。

赵懿安拿出铜镜看了看,云想给她戴的位置倒跟张授中差不多。

赵懿安放下手,颇为赞同点头,“你说得对,多大的事。”

两人正说着,暖香匆匆走进来,看到两人,高声说道:“殿下,云想姐姐,奴婢回来了,殿下可要听听您的五妹妹最近的事情啊?”

“什么事情?”赵懿安说着。

“奴婢还以为您不会听呢,毕竟近来您同两位殿下热络不少。”暖香笑道。

赵懿安也笑,“你既然要告诉我,那自然不是寻常之语,如何不听?”

她说着又淡下几分笑容,“再说了,我跟她,只不过是我自己热络罢了,我一点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暖香闻言道:“这位五殿下是有些奇怪,平日里关于她的踪迹,大部分都跟那个质子有关,对了,之前她倒是调了个丫头到她宫里,叫青釉,也不知五殿下怎么想的,这青釉平日里最是个好勇斗狠的。”

暖香说着,继续道:“今日奴婢还听尚书房那边的宫人说,五殿下跟张家那位公子走得近,好几次有人看到他们单独说话呢。”

又是张授中?赵懿安疑惑,忽然又想起白日里张授中的话,他是受人所托来接近她,这个人,不会是五妹妹吧?

可是又为什么呢?

赵懿安思索着,止住暖香话头,“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出去走走。”

“哦。”暖香干巴巴吧啊一声,摸了一把脑袋又跑下去。

“殿下想去哪走?”云想见状笑问。

“安静些的地方。”赵懿安只觉疲惫,“去留河边走走吧。”

“好。”

*

留河湖畔,灯火通明。

正值十月末,天气渐冷。

赵懿安感觉到几分凉意,抱胸走着,她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萧衍了,就在他答应教她剑术的第三日,他突然挑了一堆书给她,随后就不让她去了。

那时赵懿安忖度他神情,总觉得有几分不安,也就答应了。

她走着走着,听见不远处有喧哗声。

“在新月桥上。”云想适时提醒。

赵懿安循声走过去,走到一半时,她看见了赵惜安的身影。

赵懿安下意识拉着云想躲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时,她摇了摇头正要出去,却听见赵惜安带着冷意的声音,“青釉,事情都办好了吗?”

“回殿下,一切妥当。”那个被称为青釉的宫人机械般道。

赵惜安满意“嗯”了一声,随后带着人往喧哗传来的方向走去。

赵懿安背靠着大树,百无聊赖仰着头看天,她大概猜到了,能让自己这五妹妹费尽心思的人,除了那位质子还能有谁。

赵懿安紧紧贴着树干,她将双手在背后攥紧,久久无法动作。

应该回去的,她想着,她不想过多干预赵惜安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无法释怀。

“殿下。”云想突然惊呼一声,“好像有人落水。”

赵懿安慌忙起身,等到回过神时,已经走出很远。

二人很快走到桥上,桥上的场景很乱,几个太监,面无血色的萧衍,面色铁青的赵惜安。

掉下去的似乎是个太监,赵懿安几不可闻松了一口气,忙侧头吩咐云想去喊人救人。

云想犹豫片刻,对上赵懿安的眼神,咬牙快步往回跑。

赵懿安继续往桥上走,她走得并不快,一步步走近,直到桥上的情景彻底展现在她的面前。

只见萧衍的大腿上扎着一把匕首,已经有血在汩汩冒出,而他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猛地将插在大腿上的匕首抽出,鲜血四溅。

他在干什么?

赵懿安眨了眨眼,感觉头在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萧衍突然抬头,二人目光对上,他却很快将眼神移开。

赵懿安听见赵惜安充满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中了软骨散!宁愿刺伤自己也不要我救?你是不是贱——”她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可那愤怒夹杂着无穷无尽的委屈和怨恨破了壳。

赵惜安像是失控了一样癫狂,她的身边站着的宫女也不是一贯的翠荇,而是那个名叫青釉的宫人,在两旁还有两个太监,两个太监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似乎心有余悸,双股颤颤。

四人背对着她,一点一点逼近对面的萧衍。

“第几次,萧衍,我为你费尽心思,我为你装出乖巧温柔,我为你和我的兄长作对,而你呢?你凭什么屡次拒绝我,凭什么?啊!我差在哪里,我比之赵懿安差在哪里?”

她的声音像小兽尖利的嚎叫,一声又一声,像有承受不住的痛苦席卷而来,赵惜安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甩开宫人前来搀扶的手,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你不用跟她比。”萧衍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他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声音坚定而带着冷意,“你居心叵测,我并非因为她而拒绝你。”

“闭嘴,闭嘴。”赵惜安猛然抬头怒喝,赵懿安看不到她的目光,但可以猜到,她第一次这样直白面对赵惜安对自己的怨恨,如此浓的恨意。

赵懿安头痛欲裂,差一点没站稳,她忙伸手扶住石桥的栏杆,听见赵惜安继续道:“你凭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帮你?明明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我不要!”她挥着手,毫无章法四处抓挥着,像是看到黑白无常索命一般,“我不要再经历那一切。”

赵惜安突然呜呜哭起来,她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腿,“我不要了,不要,求求你,求求你萧衍,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记得我的好,我只想要好好活着。”

她呜呜哭着,像是讨不到糖的孩子,赵懿安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曾经有个冬夜,她冒着雪去太医署查看父王的药膳,那天的太医署里蜷着一个发热的小姑娘,她似乎很痛苦,一直在吐,不住地呜呜哭着,像小猫一样细小的哭着,连哭也不敢高声。

一个脏兮兮的宫女将她搂进怀里,眼泪滴滴滚落,她像是那种格外坚韧顽强的类型,是以哭起来总是让人莫名揪心,可惜她怀里的孩子连她的脸也看不见,更不用说看到那为她而流的涟涟泪水。

那时的赵懿安看了很久,方才牵着云想的手走出太医署,深一脚浅一脚呼着冷气走进雪地里,她问云想那是谁,云想说那是她的五妹妹,她并不受她母亲的喜爱。

赵懿安一直记得云想那时无意识般的呢喃,她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宫墙,露着她看不懂的表情,说:“这样大的雪,这样重的病,翠荇一定是吓得慌了神,才会一个人顶着风雪,抱着公主两条腿跑到太医署,明明是那样一丝不苟又孤僻的人......”

那样的两个人,半大的宫女抱着更小的孩子,像是没有尽头的雪路,像是停不下来的幽幽哭声。

怎么就这样了呢?赵懿安向前一步。

“殿下。”突然有人出声,名叫青釉的宫女注意到了来人,提醒哭泣不已的赵惜安。

赵惜安蹲在地上回头,看到来人,眸中泪意瞬时转化为刻骨的怨恨和冷意。

“三姐姐。”赵惜安诡异笑道,“你还要跟我玩好姐妹的游戏吗?”

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赵懿安”赵惜安笑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命总是比我好呢?”

“你已经拥有了一切。”赵惜安双目发红,那双漂亮的杏眼被怨恨笼罩,额上青筋暴起,面色狰狞,“父王的疼爱,显赫的地位,众人的追捧。”

“你为什么还要抢走我的?”她一手死死拽住抓住赵懿安的衣领,一手愤而指向萧衍,“曾经你明明不稀罕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

赵懿安一步步后退着,不欲硬碰,身后退路被青釉截住,她只能侧身避开,一点点被逼到石桥的栏杆。

“我不曾跟你抢。”赵懿安被她拽得仰起头颅,她的后背抵在石栏上,磕得生疼。

“赵惜安,我不曾跟你抢,我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抢的你的,我不曾欠你。”她不明白她的这份怨恨起于何处,只是心里一阵阵酸痛,若有所失。

“你还装。”赵惜安尖叫一声,突然一口死死咬在她的脖颈处,赵懿安只感觉一阵剧痛传来,她的牙齿越来越深入,几乎疼得发指。

一声惊叫传来,一股大力将压在身上的人拉开,脖子上猛然一松,赵懿安睁开眼,萧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她面前放大,他冷冷看着她,大口喘着气来抵抗大腿上的疼痛,赵惜安被他推开到一旁,萧衍的浑身好像都在颤抖。

他自嘲般笑着:“赵懿安,你对我从不曾相饶,怎么对待她就予取予夺?”

脖子上的伤口扯得生疼,赵懿安还来不及回答萧衍的话,就看见赵惜安连滚带爬向她扑过来,萧衍把她一把推远避开,赵惜安扑了个空,身体没有刹住狠狠往外扑去,慌忙间她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一旁萧衍的衣袖,两人齐齐掉出栏杆。

赵懿安冲上去,赶忙伸出双手,她抓住了赵惜安的胳膊,萧衍则向后一仰,身体重重往下坠去。

“噗通”一声响传来,他掉入了秋日里冰冷刺骨的河水。

赵惜安被拽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救我?你选择了救我,哈哈哈。”赵惜安笑得目眦欲裂,“赵懿安,你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怎么有你这样的蠢货。”

赵懿安扶着栏杆,勉强站住,她的双手颤抖,强自合上眼来平复心情,可是萧衍坠下的那一瞬,那个了然而又黯淡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闪过。

“殿下!”又是一声惊呼,云想此时恰好带人救完人上来,她撇开一切,飞奔过来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青釉,提着赵惜安的衣领将她死死压到桥边。

“别。”赵懿安无力拦住她。

赵惜安被对方掐着脖子,还在艰难笑着,对上上方人的眸子,冷血动物一样冰冷而残忍,这个人就是她计划里最大的变数,她毫不怀疑对方会掐死她。

“疼不疼。”手上的力道放开,云想慌忙去察看赵懿安的伤口,她又换回急切无措的无害表情。

赵惜安闭上眼,不想再看这场闹剧,原来再来一世也是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她恍然又想起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想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辱和玩弄,想起永远没有尽头的痛苦。曾经举目无亲,四下皆敌,人人可辱。不,或许她从出生起就没有亲人。

她想要的不多,重来一世,她以为是上天给的馈赠,原来却是更多的折磨和自取其辱,她只是想好好活下来而已,为什么不行啊?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赵懿安不用?为什么!

赵惜安猛然睁开眼睛,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那个人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像在抱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放开我,放开我。”赵惜安踢打着,挣扎着,故意去撞她的伤口,想要脱出她的怀抱。

她吃了痛,却只是轻哼一声,依旧紧紧抱着她,几乎有些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理我呢?由我自生自灭吧,我明明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你凭什么,凭什么轻飘飘就想用你的宽容来原谅我?凭什么?我有权恨你们每个人,恨我呀,不要原谅我!

“今晚好好睡一觉。”她听见赵懿安在她耳边轻声说,她的脖颈出还在流着鲜血,有几滴擦在赵惜安白皙的脸侧,格外刺目。

“我跟青釉说了,今日你去四妹妹宫里一起睡。”赵懿安一只手在她后脑上抚了抚,“帮我跟四妹妹道个歉好吗,我今晚要爽约了。”

“我才不。”赵惜安感觉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眶流出,“道歉的话要自己说。”

她又想起自己的前世,那个被她憎恨,怯懦软弱的赵惜安。那样的赵惜安无法经历风雨,所以她想要用残忍和怨恨将她埋葬,前世像玩物一样历经苦楚,她以为那个赵惜安已经死了。

她追寻了两辈子,盲目惶恐无所不用其极,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在寻找什么样的慰藉。

原来那个怯懦的赵惜安并没有死,一直被她掩埋在心底最黑的角落,她无法用痛苦和伤害杀死,那是最怯懦也最坚强。她总是蜷缩着,呜咽着,却也能坚强地活下去。

赵惜安忽然明白,原来她所求,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荣宠一生,不是身居高位也不是生杀予夺,而只是这一个拥抱,是最基本的,来自她的血亲,来自她的姐姐,来自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来自她人的认可承认和包容。

无论你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你,拥抱你。

赵懿安才是傻子。

赵惜安紧紧伸出手回抱住她,明明她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说过,喜欢是有条件的,她也是个骗子。

赵惜安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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