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汴要和李朝和亲，这玉圣公主非嫡非长，且北汴传回来的消息，她背后既无北汴皇帝的宠爱，也无母妃家族势力。

原是这样的小角色，皇帝没打算留给自己，但也在犹豫谁才是娶玉圣的最佳人选。

皇子之中，只有老二和老三合适，他们两个的皇子妃都已经内定好了，只是还没有正式定亲。太子来日是要重新选定的，若是玉圣嫁的皇子将来成为太子，她肯定是不够资格成为太子妃的，若是叫玉圣此时只当一个皇子侧妃又不太给北汴面子。

除了皇子，皇城中倒是也有适龄的宗亲可以匹配，但这也只是备选。

之前皇帝和近臣和李婠南都有商议，皇帝近臣是觉得可以将玉圣公主纳入后宫，这样免得哪位皇子得了北汴的势力。李婠南倒是觉得，李朝如今这个局势，有小国投诚附属，应当给彼此体面，若是玉圣公主嫁不得皇子，也可以嫁给地位不低的皇室宗亲，做正妻才算是尊重，皇帝纳她入后宫做妃嫔有些不合适。

皇帝本来就不中意玉圣，便打算买李婠南个面子，听从她的意见。可如今看到了玉圣的美貌，他想要改变主意。

没有哪个男人看见玉圣的容颜之后不会为她心动，连女人都是。

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坠，落在每一个行在其中的人身上。

砍砍前些日子在陈王旧邸得到了司寇星野的肯定答案后有些郁闷，之后练剑就带着些意味不明的负面情绪，程君珞深受其害，抗不下去了，叫李婠南回来救她。

故而久不出宫的李婠南今夜要回府去。

她是故意晚了会儿出宫，出来之时没有看见其他的车架，不知是有些庆幸还是失落。她也无心细想，上了车架往府中回去。

但没走多久，车架便停下了。

不等李婠南发问，星竹就在外禀明着：“殿下，前面两辆车架撞上了，其中一辆好像是星野殿下的车架。”

李婠南抬眸，想来司寇星野也不会有事。

“另一架是哪家的？”这个点还在外面的，八成都是从宫中回来的。

护从上前得了消息回来，星竹回禀李婠南：“是北汴三皇子和玉圣公主。”

李婠南这下坐不住了。

她从车架出来上前，就看见玉圣公主害怕的躲在宇文奚身后，宇文奚一脸无奈的看着对面一脸无赖的司寇星野。

司寇星野的车架看起来要更严重一些，可以说是稀碎……北汴的车架只是有些要散架的趋势，但还没有散架。

根据现场看起来，司寇星野像受害人；根据人物表现，司寇星野完全不像好人。

司寇星野桀骜不驯的模样，靠着先是受惊现下安静下来的马匹，身上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势，挡着北汴兄妹二人的路。

两边僵持着，看宇文奚的样子应当是和司寇星野交涉过了，但没有成功。

李婠南很怀疑这是司寇星野没事找事。

宇文奚见李婠南来了，顿时看见了希望，眼里有了光。

“固国大长公主殿下！”宇文奚虽是热切喊着她，但手上拉着玉圣公主在安抚，没有上前走近。

“这是发生何事了？”李婠南问道。

宇文奚见司寇星野没有要作答的样子，便说来：“将才我们从宫中出来，准备回驿馆，原本马车走的好好地，突然旁边冲出一个车架和我们的马车相撞，但幸好没有人受伤，只有马匹受了惊。我们下车才发现，与之相撞的竟是都朝的星野殿下。”

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婠南耐心听着，终于等到他说到重点：“星野殿下说是我们撞了他的车架，叫我赔他一驾马车。”

这事儿如果真是宇文奚说的那样，司寇星野是过错方，但他非要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那宇文奚也没办法，毕竟北汴和都朝比起来，过分弱小，于是他们就只能哑巴吃黄连，把这个亏给默默吃了。

但如果不是，司寇星野的要求也是合理的。

“如此，赔他一辆不就好了？”

宇文奚：“……他要我们现赔，他说看到车架后就立马走人，看不见就同我们在此等着，直到赔的新车架出现。”

李婠南：……

李婠南知道了他就是故意的。人家从北汴来李朝皇城第一天，哪里有人脉给你大晚上凭空变一架新的车架出来。

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李婠南可能就不想管了，随他们耗着吧，闹到皇帝那里去也行，但鬼知道司寇星野这是抽什么疯。

“星竹，送北汴三皇子和玉圣公主回驿馆去。”

宇文奚谢天谢地，李婠南会插手此事，替他们出头。

“且慢！”司寇星野立起身，“受害人还没有说话呢！”

“你想如何？”李婠南与他对峙。

“殿下是要用权利和武力压人吗？”这是这些天来，司寇星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并无此意，只是你与北汴三皇子和玉圣公主都是我李朝的客人，我总不能厚此薄彼！”李婠南维持面上客气。

“厚此薄彼？你现在不就是在厚此薄彼？”司寇星野语气冷了下来。

李婠南真是觉得他从连城回来之后就变得莫名其妙了……连城？李婠南想到了什么！也许司寇星野和她撕破脸，不是因为他知道她查了他的身世，知晓了他的身世！

李婠南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那你要我如何做？”

“我要你别插手任何和我有关的事情。”

“好啊！”李婠南回答的干脆，就像司寇星野说叫她以身相许那次一样干脆，但司寇星野知道，她必然有后话。

果然，李婠南接着道：“那我也别做这个固国大长公主了，将封号、权利、身份乃至李朝全都舍弃，那你的一切便都与我无关了。”

司寇星野心口发闷，明明身上的那些伤口都好了，但听见李婠南的话像是又被拉扯动，也不是疼痛，就好像只是发痒，但挠也不能挠，抓也不能抓。

果然，他还是错了。

这一次作为质子来李朝皇城，他本来不想把李婠南卷进来，但李婠南本就是在局中心，他想要把她拉出来，他的命运如果已经被决定好了，但他还能改变李婠南的命运。他不甘心，所以他想，哪怕是多见见她也是好的。

可一步步、一次次的靠近，他变得贪得无厌了。

可李婠南呢，她当是厌恶自己的吧，比起自己，她更喜欢陈王那个兄长。

他不应该同李婠南熟悉起来的，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偏想要多见见她的，更不应该对她表达那些真话假说的爱意。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于她而言，应当只是一个偶然想起会叹息的对手才是。

是啊，他是来做她的对手的。

都朝上上下下谁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偏不，他偏要来爱她。

可还是会期待这份爱意能够得到回应，他以为自己能够对李婠南无私，其实他还是自私的，他也自私的希望李婠南来爱爱他呢。

他同李婠南撕破脸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和多么不舍。可是不这么做能怎么办呢！

他推动李婠南去查他的身世，只是想叫李婠南安心，他会不知道只有李婠南把他的把柄也握在手中才真的放心吗？可计划总是要随机变动的。

李婠南在地觉山失踪，他跟着找去连城，私心作甚，没有掩盖身份，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有没有想过若是李婠南恢复记忆之后要怎么解释？

这就好像当年李婠南捅他那一刀一样，是即随本心。

他这辈子除了这次机会，还能听到李婠南叫他一岁哥哥吗？全都去他的，不管了。

他从连城三塘郊外逃离，却没有去找医治伤口，也没有去找路氏暗探相助，他看了槐杨村口的八百年槐树。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像是可以将一切痕迹都冲洗干净。

他回安和的路上身体便有些发热，精神也很低迷，回来之后每日侍从端来的药也倒掉不喝，放任恶化，不在乎着。

但他脑子无比清醒，他在想……李婠南回来之后的可能性。

李婠南若是被魏西医治，恢复记忆，那么她得了苏客然带回来的消息，有了和自己谈判的条件，不管是暗地还是明面，都势必要知悉他两次暗自出皇城的全部过程。

若是魏西暂时不能让李婠南恢复记忆，但之后还是有很大的希望的，那么恐怕，他再想见到李婠南就有些难了。若是魏西为李婠南定论她再也恢复不了记忆，那他就带李婠南走，回都朝也好，找个世外桃源隐居也罢，定不要叫李婠南再回来当这颗棋子。

但李婠南给了他另一种说法。

你信不信一个人连续两次失忆？第一次忘却所有事情，第二次想起所有前尘，但忘却失忆时候发生的事情。

司寇星野当时确实是有一瞬间乱了，但立即反应过来，这不过是李婠南应付的计策罢了。

应付谁呢？

应付自己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