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宇文奚所说，他的生母当年还在都朝的时候，结识了微服出巡的都朝皇帝，两个人情投意合、两心相许，但都朝皇帝却为了路氏，抛弃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便远走他乡到了汴朝，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机缘巧合之后被汴朝皇帝纳入了后宫，他也成了汴朝的皇子。

他从未见过司寇星野，但却对这个名字无比熟悉，那是他的亲兄弟，也是他的仇敌！

他带着玉圣来李朝和亲，一则是真想在他手握大权之前为玉圣找一个庇护所；二则知晓司寇星野在此，想将他一举歼杀。

司寇星野听罢，只觉得无语。

李婠南觉得新奇，能叫司寇星野无语的场面和人实在不多。

司寇星野只淡淡蹦出两个字：“鬼扯。”

宇文奚：……

宇文奚的不爽已经写在脸上了，他真是不爽司寇星野很久了，从没见到他开始就已经在不爽他了，如今只越来越不爽。

“你要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

司寇星野淡然回道：“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相信母后讲这种漏洞百出的睡前故事了，你居然到了二十三岁还在相信，简直不可思议！”

李婠南噗嗤笑出声来，宇文奚涨红了脸。

“有个常识你没有！你的生母在都朝本就是平民女子，到了汴朝更是毫无依靠，即便是有权贵帮扶操作之下，也是难以将初孕女子给塞进皇宫的，怎么偏就你生母入得了的？”司寇说完，又继续补刀，“而且，你说的你生母和我父皇相遇的那个时间，我父皇还没有继任大位呢。”

宇文奚想反驳，但不知道从哪一句反驳起，细想才知，司寇星野字字句句，根本没有他反驳的余地。

但不甘心，不甘心就如此被司寇星野三言两语给磨灭一切。

此事实在没叫司寇星野当回事，天色太晚，他是没有闲心耗费在宇文奚这个蠢货身上了，示意李婠南一同离开。

苏客然依旧留下控制着太子府。

两个人在车架坐定，马车往回走去。一夜未过，二人倒是同行了两次。

李婠南瞧司寇星野倒是没有被宇文奚的话影响什么，宇文奚所言不似作伪，但不知宇文奚生母为何骗他多年，他是当真沉浸在了这么容易就能被拆除的谎言之中。

“殿下好奇宇文奚看着也不像蠢人，怎么会信这种蠢话，做这种蠢事？”司寇星野了然李婠南心中所想。

“你又是知晓的？”司寇星野若是知晓，李婠南也不觉得奇怪，司寇星野身后的暗探势力可谓深藏不露。

“略知吧。”他难得谦虚。

“宇文奚的生母原是黎人，在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在他府中伺候。黎人在都朝自来都是高人一等的，宇文奚生母便自命不凡，妄想爬上父皇的床，一朝飞上枝头，但父皇自幼倾心母后，眼中根本容不下他人。父皇继位之后，宇文奚生母没有跟着入宫，而是离开了都朝。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侍婢，倒是没有人在意她的去留，也是后来她入了汴朝后宫才给了她些关注。可能是不甘吧，人不甘的时候，就喜欢退求其次，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可虚荣心是永远填不满的，便开始捏造谎言来欺骗自己、骗别人。”

“北汴皇室多畸形。”李婠南总结。她顿了顿，又道：“北汴皇储之争厉害，像他们这些外族女子生下的皇子机会更是渺茫。他能被自己生母所骗，怕是求之不得这个结果，期盼着自己是都朝皇室的血脉，这样就简单多了，看起来杀了你、杀了二皇子，就没有人跟他争了，虽然想的有些浅显，但汴朝与都朝的实力相差悬殊，任谁都想放手搏一搏的。”

司寇星野不否认她的说法，没继续朝这个话题聊下去，反而说到了他的父皇和母后。

“总听李朝太宗皇帝和太宗皇后，先帝和先后之间深情传唱，但都朝倒是从来没有肯定过父皇和母后之间的情谊。”

这李婠南倒是知道，都朝皇帝宠爱路氏皇后，但并不是佳话，而是骂名，针对路氏皇后骂名的。

这么多年来，都朝对于这个皇后，微词还是在的，总觉得她的身份配不上都朝皇帝，她嫁给都朝皇帝也是慕权想要上位而已。

眼看见的情谊也觉得是虚伪做作，看不见的时候，就随心揣测。

但据李婠南所知，路氏皇后倒是从来不在乎这些。她的性格却也不是隐忍的，不爽就让让她不爽的人更不爽。

睚眦必报就是如是说。

李婠南说道：“冷暖自知，旁人怎么看有什么要紧的。”

司寇星野认真神色，语气沉稳道来：“他们都说母后虚情假意、一心上位，面若观音却心似阎罗，却不知这正是故意做来给他们看的。父皇温和，但并非软弱，心有谋略，也心怀怜悯，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母后就刚好做这个恶人，为父皇荡平一切。我如此说来，常人肯定会想，父皇对母后之利用大过所爱，但正因二人互相了解，知悉彼此所想，才不会在乎这些。牵扯着家国利益所在，反倒让二人的感情更加深厚和纯粹。是情深夫妻，也是默契君臣。”

李婠南倒是第一次听司寇星野说这些，也是第一次听到传言以外的都朝帝后。司寇星野好似只是聊到了，随便跟她说一说，但她又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母后她……”司寇星野还想说什么，却哽住了，片刻沉默之后才又开口，“母后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义……”

李婠南感觉得到司寇星野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就像一道无形的禁忌屏蔽，使他不得说。

他不说，李婠南也不会去问，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他们之间有太多不能说破的东西，只能去猜、去想，长久来，已然习惯。

即将新岁，李婠南越来越忙，宿在宫中也是常事，连李青沅见了她也说不了几句话，李青沅倒也习惯了。

今日这又到了给她请平安脉的时候，李青沅见终于见她好似闲散了些。

“马上要到新岁，这一年将要过了。”李婠南感慨。

李青沅道：“新岁不新岁的，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李婠南轻笑回应：“怎会一样，我们小五也是大姑娘了，说不定来年便要议亲了。”

李青沅撒娇：“我可不要，我想一直陪在姑祖身边。”

李婠南宠溺答道：“好好好，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李婠南忽然想起那日晚宴，为玉圣和太子赐婚时候说的几位公主还未成亲的话，她闲来时候真有想过，皇帝的公主们，婚事都还算晚成的。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李青沅将来会有什么样的造化也说不好，她也觉得若是一辈子留在她身边也很好，好似是她全然护佑李青沅的一生，可没有人知道，她们是互相护佑的。

前些日子四公主李青湘、五公主李青渝的婚事定下来了，就只剩下李青漪、安平和李青沅了。

说到李青漪，李婠南便想到之前荣国公赵叙白的吊唁仪式上，李青漪和赵叶微起了冲突。

赵叙白为李青漪而死，李青漪自然要出席他的吊唁仪式，一身素白，未曾起妆，无尽哀伤。赵叶微见她来，怒气十足，指责她害死了赵叙白。

李青漪没有忍让，也没有发作，轻声只道：“他为我而死不假，我心中为他哀怨亦真；他曾亏欠于我也不假，你曾预谋暗害我也是真，我当时没与你计较，今日也不想与你计较。当下是你小叔的吊唁仪式，为了赵家的颜面，和我将来看在你的小叔份上能够对你的庇佑，你今日最好识趣一点，别叫他走的不安宁。”

赵叶微哪里听得进去，偌大的赵家如今就剩下她一个人，她还听得进去什么，便冲依旧冲李青漪呛声：“你算什么东西，新婚之夜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又害死了我小叔，我用得着你庇佑！”

啪的一声，李青漪的巴掌落在了赵叶微的脸上，当时有不少宾客都瞧见了。

“我乃当朝皇女，贵妃所出，从三品公主，岂是你小小先臣之女可以诋毁的！”李青漪气场加持，冷漠又霸气，“克夫之事，我婆母秉媛郡主早已澄清，直言对我不起，你若再造谣生事，毁的只是你赵家两代贤积攒的声名。你小叔为我挡刀，为我而死，我何错之有？是我叫人来杀他？还是我知道他要为我挡刀，我自己叫人来杀我自己？只有死了的人才是受害者，我便不是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赵家两代贤相的名望实在不容小觑，当时不少人准备为赵叶微这个孤女出头，毕竟李青漪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

从三品公主，背后有成家撑腰，也不过尔尔，

可司寇星野上前，站在她不远不近的位子，眼睛无意扫过那些想要当出头鸟的人时，场面一时寂静下来，凛冽的风声无比清晰。

他什么话也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