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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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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溶溶,倾泻而下,如今这脚下的临江府城比之方才在那望海亭中见到的更加幽深。此刻,耳边不再有风声,只闻得身侧之人的呼吸。

“阿柔。”

“嗯。”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这黑暗里才能真实相对。”

“也许是因为只有在这夜里,一切才能恢复它原本的模样。就像这临江府,白日里的车水马龙虽是繁华鼎盛,却不如这夜里的城,虽暗,虽沉,却静得极美。”

为了她,他惯于在人前,在白日里戴上那张面具。可当他与她单独相对时,却再不也不能掩藏关于她的喜怒哀乐,而她也只有在这时,才能靠自己近一些,才能包容他的放纵。

他与她如今身在这朝堂之上,处处险阻,步步艰难,今日的繁花盛锦到了明日便可能化作残枝枯叶。

三年前的那个雪夜,他于乌水第一次遇见她,便只是那一眼,就将她记在了脑海心间。

当她还只是展柔的时候,即使他以那邬先生的身份靠近她,却依然觉得自己离她很远,很远。她的生活简单纯澈,不像他身陷那日日艰险,时时算计的权力斗争中。

后来她成了展大人,似乎是向自己靠近了些,可他明白,那不过幻觉而已,如今的她何尝不是身在这水深火热中。曾经的自己不能护她周全,如今的他便能了么。

忽然,他想到了以后,想到了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那时的他们身处何方。

也许他和她仍在这漩涡中挣扎、无奈。

也许他已带她离开京都,去北境,去蜀中,去岭南,与她浪迹天涯。

“阿柔,我带你离开,离开京都,好不好?”

离开。

展柔苦笑,这二字说来轻巧,却谈何容易。

两年前,她孤身入那普贤院,是情势所迫,却也不过是为了圆一个愿,守一颗心。她看过那明争暗斗,看过那勾心斗角,看过那权权相争,她不是不想逃,却发觉自己已是那局中人。

她自以为守着那善,守着那正,守着那清,守着那义,便已足够。可今日熊必宪的一番话却让她忽然觉得无力,她以为的道却终逃不脱伤及那无辜之人。忽又想起那年乌水河畔,她问他的道何在。如今想来,这一问真是愚蠢至极。

于是她叹道:“桓白,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彻底逃脱么?”

“只要你想,我便带你离开。”

去北境南岭,去东海西岳,去天涯海角,过平凡日子。

他只对她说了前半句。

他想,终有一日,他会将那剩下的半句告诉她。

展柔微微一笑,看着那粼粼银光的弋水,忽觉人生如浮萍,飘飘荡荡,有幸知晓自何来,却无运知晓去何方,浮沉之间,不过一瞬。

“我想,可我不能,你也不能。熊必宪说他盼这世间繁华不再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我也盼,我也愿。可我也知道,这样的盼,这样的愿太难实现,可我想试一试,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桓白早知她定是不肯,却仍不死心的想要问。只要她说好,只要她点头,他便带她走。可眼前之人是他的阿柔啊,她怎会如此便随他离开。自她入了普贤院的那刻起,他该是明了她的志,她的愿的。

“我陪你。”

桓白望进她眼里,那眼里有柔美的月。

“好。”

他抬头望了望那夜中月,而后躺在山坡之上,偏头向她道:“阿柔,躺下看月,更美。”

展柔便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去。

“是更美些。”

她闭上眼,让那月色落于额间。

忽觉有熟悉的气息拂来,睁开眼去便见他正俯身望着自己。

他低声呢喃:“是很美。”

他为她理了理微风拂乱的碎发,轻抚过她柔软清凉的颊,接着又俯下了些,更深更深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她身子忽然一颤,将手放在他肩头轻轻推开了些。

“桓白……”

见她双颊已泛起一层薄薄的晕红,他嘴角轻轻挑起:“说过了,今夜只谈月色,不谈其他。”

她便见他又躺回了身侧,呼吸渐渐平缓。

他握着她的手轻唤:“阿柔。”

“嗯。”

她再次闭上眼,任那微凉的风拂乱碎发,脸侧的露草微微拂动,掠过双颊微微的痒,却极轻极柔,让人不舍得拂开。

月色渐淡,天光微亮,桓白牵来马,及要将她扶上马时,却见她将自己肩上的披风褪下,他欲要去拦时,却见她只将自己的手轻轻推开。

“此刻不需要了,而且我已有一件了。”

桓白听得便微微俯身,让她为自己系好。

骏马飞驰,披风飘摇,远处一轮朝阳喷薄欲出。

***

桓白自今日坐在临江府公廨堂上起便心绪不宁,及至看见况甫宁从前厅而来,蹙起的眉头便更深了几分。况甫宁见桓白这般样子,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向展柔求助。

展柔知道况甫宁定已将桓谨带到了前厅,便走到桓白身边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不如今日便先由下官代大人审理。”

“好……”桓白半晌方才应道,说罢便起身向府衙后院踱步而去。

见桓白出了正堂,展柔才低声向况甫宁道:“请桓先生。”

展柔坐在堂中远远便看见了跟在况甫宁身后的那个人。

那人也是如桓白一般的清俊挺拔,只是再近些时,便发觉虽于那眉眼之间能寻得他兄弟二人的相似之处,但较之桓白神态间的几分少年意气,桓谨更显得沉稳敦厚。

“草民拜见大人。”

“桓先生请起。想来先生已知晓了前因后果,那先生不妨便将您知道的说来。”

“回禀大人,草民在临江府经商为生,上一年仇知府找到草民,许了草民濯清楼的木材供应事宜,草民便按仇知府列的单子去采购,草民只是供应木材,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展柔见如此便又道:“那先生可知修筑濯清楼的血榉用在了何处?有没有被人悄悄送去别的地方,做了别的事情?”

桓谨听了这话却不答,只是长叹了一回,抬起头看向展柔,缓缓开口:“大人既说的这样清楚,草民也自知不能再瞒天过海了。草民愿领罪,请大人裁决责罚便是。”

方才桓谨只提到供应木材之事,且看上去坦然十分,展柔便略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一句追问后,得来的却是桓谨一力担下罪责的回答。

就在这时,抚宁司的一个护卫匆匆赶来呈上几封信件。

“启禀大人,这是从疑犯裘千和蔡望弘家搜到的与桓谨的信件往来。”

展柔接过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偷运血榉以及制作血榉之棺的有关事宜,她便又命那护卫将信取了与桓谨看过。

“桓先生可认得?”

桓谨点头默认。

“如今桓先生自认罪名,更兼有信件证罪,那便只好请先生在府衙留住几日了。”随即她便向况甫宁道,“将桓谨押下去,容后再审。”

堂上又一片空空荡荡,展柔望着那阶下,想起方才桓谨过分的坦然,觉得疑惑,却一时想不出问题何在。正扶额思虑时,又听得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原来是抚宁司副统领荀牧。

“参见大人。”

展柔见他起身后先环顾了一圈,便猜到他应是在寻桓白,因此只向他道:“桓大人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后院歇息。”

荀牧这才上前呈报道:“启禀大人,当初修筑濯清楼的工匠,一些是本府人,一些则是从越州其他邻近府县招来的散工,下官便先去寻了临江府的十二个工匠,却只发现了尸体。”

“可知是何时死亡的?”

“已着仵作验过了,应是在四日前的夜里死亡。十二人的颈处都有同样的细长伤口,是极为尖细锐利的刺剑所致,且十二人的死亡时间相差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四日前。

他们到临江府的前一日。

血榉之棺。

工匠之死。

展柔虽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也觉得这案子并非如现在一般了然,可如今桓谨是嫌疑最大之人,一时无措,却又担心桓白,便起身要去后院,才出了正堂门便看见桓白已等在了连廊处。

她嘴角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开口,桓白却已向她道:“我都知道了。”

展柔顿了顿,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却知多说无益,便只道:“我会将一切查清楚的。”

桓白从怀中取出那竹节佩,握在手中,不再说话。

展柔垂眼去看他握着的玉佩,便见得一块清澈晶莹的墨玉,形为竹节,其上打着墨绿络子。她见他低沉着眉只是望那玉佩,忽而想起,那夜他醉靠在她肩头,只喃喃低声唤着桓谨的名字。

待况甫宁回来后展柔便让他将桓白送回了仇府,及至那两人出了公廨展柔方才又唤来了荀牧。

“荀统领,去看看桓谨住处可有线索,另外再派两个可靠之人盯着桓谨家,切记护他家人周全。”

***

入夜,仇府。

桓白自回来之后便是滴水未进,展柔便着人做了白粥和青菜给桓白送了去,不想他极是顺从,接过她手中的木盘,便开始喝粥。

展柔见他脸色已然好了许多,方才松了口气。忽听有人叩门,推门看去却见是荀牧,展柔心道不好,一面给荀牧使眼色,一面便要推荀牧出去,却听身后那人道:“本官身体已无碍了,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

听见这话,展柔只悻悻地站在一旁,不去看桓白,只是低着头。

荀牧此刻一脚踩在门槛内,一脚落在门槛外,不知是进还是退,于是便看看展柔,又看看桓白,看看展柔,又看看桓白。

“什么事竟让荀副统领如此为难。”桓白又喝了一口粥,随即抬了眼冷冷望向荀牧,“吞吞吐吐,还不快说。”

荀牧一个哆嗦,连忙抬脚走上前应道:“启禀两位大人,下官在桓谨家中搜到了这把剑。”说着便双手呈上了一把通体乌黑的墨玉剑。

寒乌剑。

这是桓谨的剑。

七岁那年,他见桓谨在院中舞剑,刺剑一击而中,落下纷纷梨白。

桓白将碗放下,接过那剑,挥手示意荀牧出去。

烛光下,由北海乌晶墨玉制成的剑体透亮明洁,泛着乌黑的光,映下那执剑人的眼眸。

他叹道:“秋鸿兮疏引,寒乌兮聚飞,不想这暮春时节却比那寒冬更冷。”

未等展柔开口,便又接着道:“不必多言,我早已说过,你便行你的职,切莫为了我徇私。”而后,他抬眼望向她,“你所愿,便是我所愿,从未有变。”

“下官明白。”展柔向桓白一揖,便起身离开。

“把这个也带走吧。”展柔回身去看,桓白正指着那见了底的碗和只剩了几片菜叶的盘子,便只恭恭敬敬端了木盘出了门。

“噼啪”。

一声烛花响,屋里一时暗了许多。

桓白抚过那滑凉剑刃,低声道:“大哥,当真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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