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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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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夜里总是漫溢着属于自然山林最为新鲜与纯净的气息,闻来总是令人心情畅快,倍觉舒朗的。可于同那落了一日的雨般结着扯不断的愁绪的人来说,这气息却更叫人觉得人世浑浊,生命混沌。

已记不清是何时与她相识的,只记得那日金莲花海,女子翩然如蝶,一袭红衣如血明艳绽放。那蝶便落于他心头,那血便渗于他骨肉。而那女子也的确如蝶般绚烂而令人迷幻其中,如血般刺目而令人沉溺难忘。

后来,月色便也淡了,夜色便也轻了。

贺若图撇开酒壶,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向那帐中走去,向那带着毒和血的女子走去,向那朵开在他心间数年不败的金莲走去。

熹微天光中,她微闭着眼,眉睫如蝴蝶之翼轻轻一颤,缓缓睁开眼,柔声道:“你终于来了。”

贺若图坐在榻边,半俯下身,将手撑于她双肩之上,望进那双眸子,而那双眸子也便看进他眼中,却无半分波澜。

“一年前,你留下信笺,与我恩断义绝,天涯不见。我四处寻你,却未曾想你竟从未离开孤月城。”

“是。”

“这一年来你都在贺若朗身边,而贺若朗的一切盘算,以至后来种种,你都知晓。”

“是。”

“那杯中之毒便是凤尘露。”

“是。”

他问的决然,她便也答的决绝。

半晌,他撑在那肩上的手松了松,唇齿轻颤,语气弱而沉:“那为何不在今夜杀了我?”

她嫣然一笑。

笑意里渗着透骨的寒,如冷刃般直刺向他心口。

“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觉得你这样死了有些可惜。”她细眉一挑,语气轻柔却字字尖利。

贺若图默然,眼中已泛起几分疼痛之色,却见她又接着说:“你是不是还想问,那我为何又要给自己下毒?”她冷然一笑,“我猜,你不会真的喝下那杯酒。我猜,在我饮下那毒酒时,你会打翻我的杯。若我猜错了,左不过一条命,倘或你还有心,便能换得你余生悔恨。”

一阵酸涩涌起,一滴温凉落于面前那女子颊上。她却不改颜色,仍以那副令他痛而伤的神色看着他。

“你便如此恨我么。”

“恨?我倒不知恨为何物。我只是觉得留着你的命,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敌人登上王座,让你亲眼看着你的父王缠绵病榻,很快意。原来这便是恨吗?那倒要多谢世子您让桑染今生有幸得尝这滋味了。”

面前女子笑意朗然,却染着世间最烈的毒和最艳的血。

“桑津的死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

出口那刻,就连贺若图自己也觉得蠢,可事至如今,他能说的也只是如此了。

“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桑津是贺若朗的人,对于你的部下来说,对你来说,他死不足惜,不是么?当我昨日出现在你帐营之外时,你便不该心软。你不是最恨欺骗,最恨背叛么?我予你百次欺骗,予你彻骨背叛,予你这深切一击。你面前这个女子有着天下最狠最毒的心肠,我现在便在你手中,便在你眼前,杀我,易如反掌。”

贺若图看着那女子闭上眼,甚至连呼吸都轻了许多,此刻只听得见她的心跳,缓慢、沉静。

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仿若濒死之际,弱而轻。

他俯下身,覆上那沉默的薄红蕊瓣。

她从来都是这样柔软似水,于是便沉溺于这温柔之海,迷乱了心神,颠倒了红尘。及至那最是缠绵温柔之际,那蕊瓣忽然伸出利刺,向他重重一击,留下一道血痕。他微微一颤,却早已深陷那迷幻之境,逃不掉,挣不脱。

当清晨第一缕光射入帐中,他睁开眼凝神看向面前那女子,可惜这光并非解药,化不开、解不尽这绝艳之毒。

他起身走向仍未被照亮的暗处,却听得背后那女子轻笑:“贺若图,知道你这一生最致命的弱点是什么吗?”

他却并未停下,只掀起帐帘将自己没入清晨暖阳。帐帘落下,扬起一阵尘埃,连同那女子的轻笑飘落散尽。

***

及至日头将要盘上天际最高处,贺若图与普那随贺若朗派来的侍从策马驱向乌楚王庭,展柔则立于武川原一处高岗遥遥望向那卧于敖沁草原之上的孤月城。

半个时辰前,贺若朗的侍从被拦于营地之外,待那侍从将贺若朗邀贺若图前往王庭一聚以表为王兄接风洗尘之情的来意说清后,贺若敏登时将鞭子狠狠一抽,落在那侍从的马匹上。马声嘶鸣,扬起一阵尘土,撞开那侍从冲向孤月城的方向。

贺若敏冷冷道:“告诉贺若朗,我王兄是不会中他的奸计的,若你不想吃我的鞭子,就自己滚回去!”

那侍从也只是个传话的,若完不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回去便是死,不若挨一回鞭子。如此想着便狠下心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哀求:“小的若这样回去,必是死路一条,小的今日甘受公主之鞭,求公主让小的见世子一面!”

贺若敏闻言便举起了鞭,及要落鞭时腕间却被一人握住,转眼便看见了贺若图。贺若图命人将那侍从扶起,而后向贺若敏道:“敏敏,无妨。贺若朗虽掌控了王庭,却也仅此而已,如今大半乌楚还在我手中,贺若朗不会轻举妄动,放心。”

说罢,贺若图便命普那去牵了马来,贺若敏这才松了手中的鞭子,点头应了去。

离开王庭虽只两个月,却已是物是人非。

及至内殿,便看见贺若朗已坐于主位之上,贺若图面色冷然,却仍轻轻扬了嘴角:“未曾想,本世子离开乌楚的这两个月,竟是时过境迁,改天换日了。王弟不仅千里迢迢派人去大盛为我送礼,连回了乌楚也以这厚礼相赠,王兄我真是担不起这盛情切意啊!”

话中讥讽之意贺若朗听得明白,也惯是知道贺若图的性子,再加上自己虽掌控着王庭与王军,却毕竟并非名正言顺的世子。如今正主回来了,王庭上下人心惶惶。

于他而言,现在便是过那独木桥,走那钢丝线,万不可草率。一旦有一丝纰漏便会被贺若图寻了去,那时自己将入万劫不复之地,于是只得笑道:“王兄这是说哪里的话,王弟知道王兄要回来,高兴还不及,这礼重是重了些,却也是王弟我一番苦心。”

贺若图不待贺若朗一番话毕便已坐在席上,执了酒壶替自己满了一杯,却不饮,只将那酒杯细细摩挲着。

“王弟知道王兄喜这酥酒,今日特地备下,王兄将那酒杯瞧了这半天,可是怕王弟在这酒中下毒?”

“王弟说笑了,这种把戏玩一次就够了。王弟岂非那蠢钝之人,还会再重蹈覆辙?”说罢,贺若图便将那一杯饮尽。

“王兄得佳人舍命相护,王弟真是羡慕,若有一日能得佳人如此护我,便是死也甘愿了。”

“却只怕那温柔带血,佳人有毒。”

“看来那佳人是让王兄伤心了,那王弟便再为王兄献上一礼,还望博王兄一笑。”说罢,贺若朗便取了一只锦盒起身走过,放到贺若图面前,“王兄有所不知,你不在的这两个月,孤月城可是热闹得很。其中最热闹也不过这锦盒中的一则不羁之谈罢了,说什么乌楚的金枝玉叶其实是个冒牌货,真正的敏敏公主早在出生时便夭折了……”

贺若朗说着便又转身坐了回去。

“敏敏虽则并非我的胞妹,却也是同我一起长大,我自然是不信这些流言蜚语的,何况如今敏敏为了乌楚领兵在外。这不,我便将这传言压了下来,只是现下父王重病卧榻,这关乎王庭声名的传言总该要有个处置,王弟不才,幸而王兄回来了……”

贺若图却不应,也不去看那锦盒,只饮着酒。

贺若朗见贺若图神色并未有丝毫异样,便只又笑着说:“想来王兄心下必有筹谋,只是这锦盒中的物什确是对敏敏不利……”

贺若图此时眉间才微微动了动,便将那锦盒取过打开,却不动那盒中之物。

贺若朗瞧着贺若图这般犹疑模样,心上直打着转,却仍撑着面上那分平静。

此时只闻得殿内水钟滴答之声。

一滴,两滴,三滴……

正是又一滴溅落时,那清透之声却化作巨浪翻涌,声声有如雷霆万钧。

殿内二人皆被那巨响震了一震。贺若图只是将锦盒放下,仍不动身。贺若朗却已起身冲出了殿外,只见南天之际已覆满乌黑燕云,云间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赞楚部首领别勒匆忙跑来,一边喊,一边大叫:“不好了!不好了!”至贺若朗面前停下正要开口时,却见贺若图从殿中踱步而出,面容沉静,神色却隐隐泛起冷意。别勒看得不由得颤了一颤,只又转眼去看贺若朗。

贺若朗听得那声响之后,便已觉不好,此时又见别勒这幅模样,心下又沉了沉,便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只转身向贺若图道:“王兄,我一番好意为你接风洗尘,却不想王兄竟然也给王弟备下了厚礼,真是让王弟受宠若惊。”

贺若图只笑了一笑,唤来普那向王庭正殿奔去,及至正殿,便见苏赫已带大军直抵正殿高台之下。转眼再望,临近王庭的南城墙已轰然倒塌。

当贺若朗赶来看见这壮景时已是面如死灰,却仍不死心,挥手示意别勒。不多时,贺若朗掌控的王军和赞楚部大军又从外围将贺若图的大军包围。

“王兄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及要拔刀发令之时,却听得一人在身后惊呼,贺若朗转身去看,却是他的阿妈,乌楚王妃海娜。

贺若敏正搀扶着海娜蹒跚而来,远远看去乌楚王妃已是形色枯槁,及见了贺若朗便扑了过来,抓着贺若朗的衣袖,泪如雨下:“朗儿,听阿妈的话,收手吧……收手吧……”

贺若朗一把将海娜推开,眼神忧愤。

“阿妈,您怎么不明白呢?我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您啊!”

“朗儿,阿妈这一生只要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是你不明白啊……”

贺若朗冷哼一声,目光决然。

“可我要的不是一生平安!我贺若朗的阿妈贵为乌楚三大部族之一楼摩城首领之女,我贺若朗的阿爸是乌楚之王,我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带领乌楚建立辉煌伟业的人。我贺若朗要的是乌楚王权之尊,是四方俯首称臣,而不是与敌国交好,甘受人辱!”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在天际划过冷冽弧线,贺若朗一声令下,一时刀枪交击之声起。

贺若朗立于高台之上,俯视那铁蹄奔腾,血色漫野。可渐渐,他眉间的凝厉却沉了下去,执刀的手也不由得松了松。

自贺若图返回乌楚的消息传至孤月城后,王军内部便隐隐有了骚动。果然,如今见他贺若朗大势已去,一部分王军战士便临场倒戈,反冲向了赞楚部大军。苦陀城和楼摩城的军队数天前被他派往东境收复部族,大略还有半日路程才能赶回。而贺若图有数万大军,此刻在这高台之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孤月城外,贺若图还有援军。

满目鲜红,满目黑烟,逐渐变得滚烫,深深刺入他眼中。

贺若朗纵身跃下高台,挥刀冲入,杀气凌然。

苏赫带着霍穆特战士已是杀红了眼,眼前是屠杀吉尔特族人的刽子手,此刻他便不顾一切地冲在最前方,以刀刺向敌人心脏,以刀砍下敌人头颅,就连那些已倒戈的乌楚王军也不放过。转眼血肉横飞,尸首遍野,殷红血色漫过碧色草野,仿若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战火重现。

别勒及见贺若朗从那高台跃下后,怒吼一声,登时刀又快了许多,待从那混战之中杀出一条路奔到贺若朗身边时已是浑身血迹,却也顾不得许多便要拉贺若朗走。贺若朗此时却已如失了心智一般,仍挥舞着浸满鲜红的血刃。别勒夺了一匹马将贺若朗扶上马,自己又跃上,大喊一声:“撤!”

仅剩的残军败将便随着那奔马越过零落的碎石堆,仓惶奔逃。

始终立于高台之上的贺若图跃上马,只留下察克木带领金玛城军队驻守王庭,自己则带着其余大军扬尘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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