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孟峙林在美丽的慕阳长了一千多年。

一年多年，他看遍，慕阳随着四季变换呈现出的千姿百态。他欣赏着这些奇美的风景，也暗自庆幸着，能在这片灵地降落。

他也看见，时有人类踏足这片土地，但是他们只是来欣赏游玩。在这片土地纵情着享受着人间光景。

直到有人来这边修建工厂。他们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踏迹这片土地。他们削去一片土地上的草木，将土壤填平，修建出新式的工房。

那时，他并意识不到，这会对他，会对慕阳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一度以为，很将一段时间，他将会和这家化工厂共生。直到这家化工厂的建筑在几十年后，被风雨腐蚀。

然而，世道变化，太多新型的事物的出现。

他的以为错了。

在与化工厂共生期间，渐渐地，他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

他在溪水边，看见自己脸上长出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他感到不对劲，身体很不对劲，他一头扎入土里继续休养。

等他再次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广袤的慕阳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死了。

那些原本茂盛的苍翠枝叶，残败地掉落一地。一颗颗粗壮的树干横七竖八地倒着。贯穿其中的碧水溪流，灰黑而散发着恶臭。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花香，到处都是一片灰茫死寂。一片灰沉的天空将它们笼罩，同样狠狠地压制住孟峙林的绝望与愤恨。

他撑着越来越虚弱的身子，踩着那些死草灰土，缓缓地走到那座化工厂前，看着紧闭的厂门，没有人烟的建筑。

冥冥中，他知道，他必须要逃，逃离慕阳。

他再次一头扎进土壤里，在土里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他感到浑身都痛，以前让他可以蕴长灵性的土壤，现在只带给他透彻骨髓般的疼痛。

在土里逃着，逃了好久好久，就浮身在与漪漪相遇的那片林子里，然后被漪漪从土坑里刨了出来。

……

孟峙林离开漪漪家的老房后，虽然身体状态好了很多，但是脑子思维还很混沌。

他便那样，一个人在天地间踉踉跄跄地游荡着。天黑了就随便找个坑把自己埋着，找不到就盖上一堆树叶……直到他再次找一片干净而安宁的地方。

他在那个地方扎根下来休养着。

休养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他能像从前一样轻松进入土壤。

他继续养着，能自行进入土壤后，他的身体也处于加速恢复中。

又一段很长的时间过去，他的脸上伤痂淡去，他发现自己能自如掌控自己的身体了。他知道，他可以去解决一件，他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于是他步入人类社会。

在人类社会里，他像侦探一样，运用网络工具以及各种手段，收集到关于慕阳场化工厂负责人刘兴利的资料。

不出意料，他发现人类的法律并没有将刘兴利判死刑，而是将他判罚七年牢刑。

而且半年前，也就是刘兴利入狱后的半年，他并没有安分地在牢房里呆着。而是通过金钱交易打通关系，改名换姓，以另一个名字另一种身份，重新披上一层人皮，像恶魔一样继续游荡人间。

得知刘兴利和他的一帮兄弟朋友在一座温泉山庄，纵情享受着奢靡的乐趣。

他赶到那里，瞄住了目标。

他找到时机的时候。

正是一个天黑月暗的浓厚夜晚。

刘兴利不知道从那里拖出一位十八九岁少女，将她拖到温泉山庄的树林里。用圆滚的手臂摁住对方，坐在对方身上，臭嘴里一个劲儿发出恶心的声音。

青黑的夜下，温泉山庄内依旧奢靡嚣哗。

黑压压的树林里却寂静非常，能很清晰地听见，少女的悲哀挣扎声。

透过眼前濛昏的空气里，孟峙林冷漠地盯着前方匍匐着的背影，他举起手中的凌厉刀子，咔嚓一声，猛烈地刺入刘兴利背部。

从正心脏的位置刺入，一刀透心脏。

没有任何复生的机会。

然后他悠悠然转身，望着眼前濛昏的空气，如一缕漂浮的黑烟般消失。

当他从地上冒出来的时候，已经到另一片土地上。

他勾勾唇。想到那一片他栖息千年的土地，心头的愤恨似乎终于得到一点抵偿。

后面这件案子便成了悬案，没人查到凶手的行迹。

但是，一则消息也随着公之于众，本该呆着牢房里的罪人在外被人一刀捅死，正插心脏。

到底有很多听众拍手称，活该。

解决完这件事情后，他想，他可以继续回到现在的那片干净而安宁的土地里养着了。

于是他又这样活过一段时间。

一千年都习惯这样活着，他却莫名地发现，他好像不能像曾经那样心静如止水在土壤里休养着，继续培育着灵性，偶尔破土看看朝霞夕阳，四方佳景。

直到某天，他忽然颇为惊慌地想到，如果他的新栖息地再被人类毁掉这么办？

在换一块？

他从土里出来，像一个心事重重的人，在天地间漫步，想要寻求答案。

无意识地，他走到人类的街上，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他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漫步其间，失神地寻找自己的答案。

“不行，必须道歉！”

忽然，很嚣张跋扈的声音传来。

他被这声音惊扰。他慢悠悠地看向街沿边，有一堆人围着，好像在凑热闹。他也没什么事情，便远远地站在一边观望。

人群的中央站着三个人，一位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一位是方存信，另一位是和方存信一起送外卖的小兄弟。

小兄弟今天送外卖，超时送达，女人要投诉他。

方存信正帮着他的小兄弟，恭恭敬敬地跟客户讲好话。

然而，那女人并没有在意别人恭敬的道歉态度，两手环胸，一脸轻蔑地说，“反正，必须道歉，否则我投诉。”

他们一直在道歉，她却还让道歉。

方存信冷哼一声，直接问，“行，怎么道歉啊？”

当着街上众人的面，女人趾高气扬地说，“赔钱，赔我的损失费，至少三百。”

“你他妈，傻逼玩意吧，想钱想疯了。”方存信眼角一抽，骂出声。

他们累死累活跑一天外卖，都赚不到三百。

“啊！你个送外卖的敢骂我。”女人尖叫一声，就像疯子般扑向方存信，伸出手臂扇他抓他。

“你妈的！”脸上被人抓出血痕。方存信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将她砸在地上，“给脸不要脸！”

于是女人躺在地上装死，她的孩子找过来，又哭又喊地叫救护车、报警。女人被送去医院后，方存信就在警局蹲着。

孟峙林沉默地目睹全程，再次像侦探一样搜寻到关于方存信的资料。

看完他的资料，作为方存信的保释人，孟峙林将他接出警局。

面对，这陌生的将他保释出警局的男人。

方存信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孟峙林活了一千年，也在天地间搜寻了不少好货，珍奇的宝石都在地下。那些价值不菲的石头，他有时发现了，也会有喜好放一点到土壤里。

他让方存信去慕阳场，将他放在土壤里面的东西挖出来。

他不愿再回到那片地方。

那是他的魔障，看见就会头痛失控。

方存信去了那片死土，把东西挖出来带给他，他看着方存信带回来的东西。他给他指的那一处，所埋的东西，一样不差。

接下来，他让方存信去把这些东西拿去卖掉，用卖掉的资金创立了绿意。

方存信，自然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因为他，方存信也觉得人生挺玄幻的。他以前读书的时候算是个小混混，后面为了生活不得不去送外卖，居然也有机会成为西装履革的上班族。

后来，绿意渐渐走上正轨，他的公司完成越来越多他想做的事情。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渐渐事业有成。

然而他察觉到，他的身体还是有许多地方不对劲。虽然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出入土壤，但还是会有不好受的时候，会有莫名发热的时候，发热到意识不清，甚至昏倒，也会有莫名疼，很疼的时候……

他在一千年里，他也曾遇见几位与他品种相同的前辈。

从他们口中，他得知，他们的大多身体功能与普通人类似。

他自己找不到办法去解决身体的不适，他渐渐融入人类的生活，于是便想着可不可以从人类的医生那里去寻求一些办法。

出于这样的打算，他盯上何景溪。

那时何景溪医学博士在读。在人前，人们所见，二十七的医学博士、前途无量。

人后，他却经历着，为了获取更高的学历，而必须忍受的穷酸。

孟峙林可以给他提供钱，只需要他帮忙看病，他替他保守秘密。

最初，何景溪帮他抽血检验，确实有许多疑惑。到后面，何景溪告诉他，所有指标都是归于正常。渐渐地后面两年，他也没有感觉身体出现异常症状。

而就像奇遇再现，漪漪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几年，他一直就像普通人那样，在人类社会里生活着，经营着绿意。

他经营的绿意初衷源于，怕自己的栖息地被人类占有。

随着时间渐行，他却用人类的方式，保留着些许干净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