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怿瑶回到家的时候冯万锦正靠在沙发上揉她的太阳穴，她闭着眼，问林怿瑶去哪儿了，这都过零点了。
他们这个小城市里即使是现在这个年头，过了零点街上也见不到几个人了。
“跟朋友去吃饭。”林怿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换衣服去洗澡。
他站在花洒下面冲着热水，家里暖气很足，热水很热，冲得他浑身燥热，他早就知道冯万锦一定会打电话催他回家，不然他多少得在宾馆干点什么，好像每次跟余栎接吻都是箭在弦上然后又被憋回去，这么下去迟早憋出毛病。
他只能自己解决一下，结果手还没碰到地方冯万锦就在敲浴室的门。
“你快点洗，我有事给你说。”
林怿瑶在这热水里打了个冷战，一点欲望都没了。
他关上水穿衣服出去，冯万锦又坐在了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林怿瑶在她对面坐下，问她要说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可能在外面待一辈子。”冯万锦把手机放下对他说。
“为什么不可能？我在外面挺好的。”
“你在杭州有什么？一个亲人都没有，那不是你的家。”
“那之前你非让我去北京，那里也没有亲人。”
“北京能一样吗？你如果能听我的话，在北京找个正经工作，想办法把户口落下，我和你爸再找人帮帮你，那你这辈子还愁什么？说出去也有面子，”冯万锦瞪着眼手背搭在手掌上啪啪地拍，“可是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干什么？给人家拍照片，那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工作吗？”
林怿瑶现在做的在冯万锦眼里就是开个店给人家拍拍证件照结婚照，在这种什么都能用手机解决的时代开门一天也不知道能接到几个活，冯万锦总是觉得他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走这条路。
林怿瑶也懒得再和她解释，解释不通，北京的户口哪是那么好拿的，冯万锦口中的关系就像几节子藕，早就掰断了顶多连着几根丝，林鸿那个公司一年不如一年，只有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才会想到他，林怿瑶没按照她的期望去学医，她现在就期望林怿瑶能进体制当个什么小领导，说出去她也是领导的妈，所以她也愿意去赔笑求人，但是林怿瑶一想到那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就觉得一眼看不到头，他不乐意。
“我过得挺好的，我只想按自己的想法过日子，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就说的够明白了。”
冯万锦又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头疼得厉害，她这辈子唯一后悔过的事大概就是把林怿瑶那把破吉他和摔破的相机卖给了收破烂的，拢共就卖了一百块钱，她想让林怿瑶断了念想，结果她的儿子再也不听话了。
“还有我以后可能会一直留在杭州，”林怿瑶直起腰看着冯万锦，他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我喜欢的人在那里。”
冯万锦睁开眼看着林怿瑶，她的目光从好奇到怀疑再慢慢地开始癫狂，她站起来朝着林怿瑶的脸甩了一巴掌，功力不减当年，依旧是五个手指印子。
林怿瑶的脸火辣辣的疼，他也没躲，冯万锦又抽了他一巴掌，指头印在他脸上交错着，甚至还能看到隐约的血痕。
冯万锦很瘦，瘦得像随时能被风吹倒，但是她每次打林怿瑶巴掌的时候比她那个有着一身精瘦肌肉的哥哥还要狠，林怿瑶高中填志愿的时候她甚至把他的牙都扇出了血。
她一直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怿瑶的话只是为了当初气她的一个叛逆的玩笑，毕竟她儿子这么多年没什么奇怪的举动，她儿子和她哥哥的儿子是不一样的。
她看不上冯华年，她觉得冯华年是有病，林怿瑶大二那年冯华年在年夜饭的餐桌上被亲戚冷嘲热讽，她也掺和了一脚，林怿瑶当时只是平静地吃着菜，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跟他一样’，她当时只是剜了林怿瑶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是男的女的？”冯万锦指着林怿瑶的鼻子，那只手都在抖。
“男的。”林怿瑶说。
那两个字就好像悬在冯万锦头上的最后一把刀，她眼一翻昏了过去。
余栎是和胡飞扬一起走的，他俩不是一辆车，不过时间差不多，他走之前回了趟家，余自强和李乐萍在吃饭，都不理他，他就站在一边说他要回去继续面试了，他看上的那家公司找他面最后一轮，他还是想去那家。
最后他要走的时候余自强才坐在沙发上问他一句：“你找到他了吗？”
“嗯，找到了。”余栎看向余自强。
余自强那一张脸又皱起来，额头上那道疤变得弯弯曲曲。
“你真就打算走这一步？你觉得他那个妈会同意吗？”
余栎摇摇头：“现在肯定不会，你们也不会，但是路总得一步步走吧，我这辈子总不能什么都得过且过。”
余自强端起茶不再理他，余栎拉开门走了，他和胡飞扬坐在候车厅里，胡飞扬翘着二郎腿晃着说等他有时间了带着袁菲菲去杭州，到时候让林怿瑶和余栎一起接待他。
“你不是今年还要结婚？”余栎问他。
“唉，没点儿，”胡飞扬长叹一口气，“她爸妈嫌我不稳定没本事，一直拖着，去她家几次都不跟我谈结婚的事。”
余栎拍拍胡飞扬那壮实的膀子，看来谈男的谈女的都有的烦。
林怿瑶没过来送他们，发消息给他说家里有点事，余栎就叫他不要跑了，坐个车而已。
其实是林怿瑶肿了半张脸，冯万锦还躺在床上一直哎哟哎哟地喊，好像天都要塌了。
那天下午林鸿赶回了家，因为冯万锦打电话给他说如果他今晚还不回来她就要去死，那时候林怿瑶正趴在阳台窗户边吹风，他也不敢走，因为冯万锦还说林怿瑶如果出了家里的大门她就从阳台跳下去。
林鸿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他听完冯万锦发疯一样控诉自己儿子的恶行，只是对林怿瑶说了一句‘不像话’，然后就又没了下文，其实冯万锦也根本不指望林鸿什么，她只是习惯自己骂人的时候林鸿坐在旁边，装死人也行，她觉得更有底气些。
“爸，你回来了我就回杭州了。”林怿瑶等冯万锦终于停下喘气的时候站起来要回房间收拾东西。
“你敢，”冯万锦指着林怿瑶的后脑勺，“你敢走出家门一步试试。”
林怿瑶自顾自地回屋里把衣服装起来，他根本没带多少东西回来。
他往箱子里放衣服，冯万锦冲进来又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扔在地上。
“你冷静一点吧，你这样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林怿瑶没管那一地的衣服，坐在床上对冯万锦说，“我舅当初医院也进了，把冯华年的头也给打烂了，结果呢，他该喜欢男人还是喜欢男人，我有时候都在想咱家的基因是不是就这样。”
林怿瑶的话还没说完冯万锦的巴掌就又扇到他脸上，还是左半张脸，肿的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林怿瑶只是觉得嘴里有点血腥味儿。
“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冯万锦盘起来的头发垂下来几缕，凌乱地挂在耳边，她站在那里垂着眼看着林怿瑶，眼眶里爬满了血丝。
“我不会让你知道他是谁的，”林怿瑶站起来把地上的衣服抱起来一股脑塞进箱子里，“同样，我走了，咱们家亲戚，我舅，谁都不会知道我喜欢男人，只要你们不说，我不会像冯华年一样闹得人尽皆知。”
“你在威胁我？”冯万锦尖叫着。
林怿瑶拉着箱子走出卧室，转头说：“我没有威胁你，高中毕业你就说我做的选择会害了我一辈子让我自己承担，现在也一样，我自己承担，你就别操心了。”
他说完就打开了家门，林鸿还在客厅坐着，对于他刚才的话没有发表一句意见，电梯还在楼上，林怿瑶一直按着电梯键，但是那电梯像卡在楼上一样一动不动，他干脆拉着箱子走楼梯，冯万锦穿着拖鞋追出来，啪嗒啪嗒地在楼梯间响，她一把拽住了林怿瑶的箱子：“你想都别想，跟我回去。”
林怿瑶站住松开手，大不了箱子他不要了，冯万锦又丢下手里的拉杆伸手要去抓林怿瑶的衣服，那个箱子绊在她脚前，她踉跄一下整个人扑到林怿瑶的背上，林怿瑶回过头接住她那一瞬间脚下踩空往后面跌了下去，楼梯间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荡起了一片灰。
冯万锦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林怿瑶的衣服叫他起来跟她回家，可是林怿瑶只是在那里躺着，额头上淌下来一串汗被地上的土染成了黑色，他只觉得右半边身子很疼，比冯万锦的巴掌要疼，他想爬起来可是使不上劲，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怎么了？说话！”冯万锦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
林怿瑶躺平了喘了几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打120，接通说自己胳膊摔断了动不了，他挂下电话冯万锦才抓着他的胳膊开始慌张，他也没力气跟冯万锦再吵了，就躺在那里摇摇头说：“没事，让我躺着吧。”
这么久了，林鸿连脸都没露，冯万锦坐在他身边抹着眼泪骂他，骂急了又在他那没有知觉的胳膊上掐了几下。
“你别再想着从阳台往下跳了，很疼。”林怿瑶看着楼梯间上面灰白色的水泥，很冷，背也被地板冰的很冷。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车停在楼下响铃的时候林鸿才知道他儿子老婆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他一副很忙的样子跑前跑后的跟着，林怿瑶从胳膊到肩膀全骨折了，打上石膏缠的像半个木乃伊。
“医生，这会影响我以后拿相机吗？我是做摄影的。”林怿瑶躺在病床上问。
“恢复的好问题不大，注意别扛重物。”医生说完就走了。
冯万锦坐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说：“你以后干不了那个最好。”
林怿瑶把眼睛闭上，不再搭理她。
余栎回到杭州之后就跑去面试，他依旧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这次来的人只有两个，其实所谓的五面只是HR过来谈薪资待遇的，HR根本就没有压他的薪资，来了就跟他确定入职时间，他这个面试很快就结束了，第二天上午余栎就收到了offer，下周入职，先开始培训，培训一个月之后考核，这科技大楼是个半国企，动不动就是考核考试。
他给林怿瑶说的时候林怿瑶问他这算不算是个铁饭碗，余栎想想，应该也不算铁，但多少比私企好点。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躺在床上举着手机问。
‘我也想回去，但是我家这个事还要很久’
‘多久？’
‘几个月吧’
‘？？？’
几个月？不是说好过几天就能回的吗，余栎啪啪地按着手机，问林怿瑶是不是想跑路。
他发出去没多久林怿瑶就给他打了个电话，余栎接起来，那边声音很小。
“你能不能大点声？”他说。
“不行，我妈睡了，大声了她又要说。”林怿瑶的声音低的就只剩下气儿了。
“为什么还要那么久啊？”
“就......事多呗，想我了？”
“有一点。”余栎玩着小白的尾巴，他还以为林怿瑶真就几天能回来，可是他现在都要去上班了。
“哟，真不容易，我乐哥都会承认想我了。”
“我早就说过，是你不搭理我。”余栎撇撇嘴，他还惦记着他那几条有去无回的消息。
“这么记仇啊，那我现在回你。”林怿瑶说。
余栎手机叮了一声，他拿下来一看，那条‘我想你了’上面就回了两个字‘已阅’。
“滚蛋。”余栎骂他。
林怿瑶笑了几声，又赶快把声音压低：“开视频吧，让我看看你。”
余栎就把电话挂掉，打了个视频，结果接通了林怿瑶那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你脸呢？”余栎问。
“我这儿不方便，过几天给你看。”
“就纯白嫖我是吧。”
“是。”
余栎趴在床上托着下巴哼了一声，手机里突然哗哗啦啦响，响完还是一片黑。
“你猜我刚才干什么了。”林怿瑶对他说。
“干什么了？”
“我刚才亲了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