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吃了退烧药，一整个晚上不停的做梦。

他梦到火灾，房梁掉下来砸在他身上，突然又坐上了火车，小时候见过拉煤的货运火车，他从车上被甩下来，摔得七零八散，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之后他又回到那间打雷闪电的破烂屋子，绿色花纹的窗户破了很多块，风从里面钻进来吹到余栎身上，冷得他发抖。

屋子里没有冯华年，林怿瑶也不在，只有他自己在中间站着，窗外的闪电还在不停照亮这间屋子，余栎闭上眼，他不想视线突然明亮的时候看到一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尸体，就算不是尸体是个大活人也很恐怖。

他觉得有点怕，挣扎着想醒过来，可是怎么努力都没用，他把耳朵捂上，突然听到他脑子里冒出一句‘你怎么了’，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他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他出了一身的汗，被子也被踢到了地上。

余栎打了个寒颤，爬起来把被子拉回来，身上套的睡衣被汗浸的有些潮，他索性脱了，光着身子裹在被子里，反正是他自己家，不用怕蹬掉被子或者哪个王八犊子突然掀了他的铺盖。

他摸了摸头，感觉已经不烧了，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才凌晨三点，他在梦里活了死死了又活过了几辈子才三个多小时。

余栎把手机放下，闭上眼，努力了一会儿睡不着，他打开对话框，冯华年的名字已经掉到了最下面，点开里面还是过年时候寥寥的几句话。

‘别想太多’。

余栎看着这几个字，把脸埋进被子里，他希望自己是真的想了太多。

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打了一行‘怎么确定是不是喜欢一个人’，打完又马上删掉，余栎觉得自己真的是可怜到家了，为什么这种问题还要到百度上去问。

他又回到和冯华年的对话框，来来回回打着同样一句话，像个思春的人在写暗恋日记，想说的很多，又不知道怎么下笔，一直到他撑不住睡着。

第二天早上余栎再醒过来已经十点多了，他爸妈都去上班，没有人叫他。他的手机还在被窝里，没电自动关机了，他起床充上电，去洗漱，然后吃凉掉的早餐。

等他回屋拿手机，打开之后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消息，冯华年发的，余栎皱起眉头，他已经不记得昨天他浑浑噩噩都发了什么。他忙点进去，很幸运的是他折腾了半天只发过去了两句话，他说他好像喜欢一个人，下一句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中间隔了十几分钟。

冯华年的消息是早上七点多回的，只有一个字。

‘他？’

余栎把手机按灭扔在桌子上，他不想再看见那上面的话。

余自强中午提前回来，看到余栎在桌子上趴着还嚼着早上的油条，叫他不舒服就回床上躺着，不要回家养病越养越严重了。

余栎起身又躺到沙发上，盖着他妈平时躺沙发盖的小毯子，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大，电视里黏腻的青春爱情偶像剧估计是李乐萍看的，扑面而来就是两个人抱着抱着就亲上了，余栎抬手换了个频道。

余自强从厨房出来看了他一眼，说：“你在学校有喜欢的小姑娘吗？”

“没。”余栎闷声说。

“你爸你妈比较开明，不耽误学习就行。”余自强坐在厨房门口陪着余栎看动画片，手里摘着韭菜。

余栎没应，干脆闭上了眼，他如果真的是个喜欢男人的人，余自强可能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电话。”余自强在围裙上擦擦手，把余栎的手机丢到余栎身上。

手机上一串没见过的电话号，他接起来，胡飞扬洪亮的声音从里面奔涌出来，余栎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点。

“你好点没？”胡飞扬在电话里问他。

余栎把手背搭在额头上，他现在头比哪都凉。

“不烧了，”余栎说，“你特意打电话慰问我吗？”

“那还有假，哥们儿情比金坚，还有，刚才我跟林怿瑶去买刮刮乐，你知道中多少吗？”

余栎还没开口，就听到林怿瑶在电话那边接了一个‘二百’。他现在已经可以想象这两个人迫不及待用学校公用电话也要给他炫耀的嘴脸了，毕竟他们仨去买刮刮乐只有余栎中过二十块钱，林怿瑶直接翻了十倍，够嘚瑟一阵子了。

“乐子你快点来学校，我说去吃顿好的瑶哥非要等你一起，他生怕我把你那份吃了。”

“嗯。”余栎应了一声，又听胡飞扬在那边咋呼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屏幕亮起来，他的手机上又多了条消息，冯华年发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才点开，冯华年给他发了一句有点长的话。

‘可能是我误会了，不过你这个年纪还是以学习为主，不管是喜欢谁，还是要和谁恋爱，都等你长大了能负责之后再进行吧’

余栎看完笑了一声，不愧是老师的儿子说出来的话。

‘没有误会’，他发过去，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不会告诉他’。

‘告诉什么？’

‘我喜欢他’。

他发完急忙把手机关机了，好像对面的人问他要账似的，手机掉进沙发缝里，他也懒得去捞。余栎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沙发靠背上，他心跳得很快，四个字像沾了酒精的火苗瞬间烧遍他全身。

“爸，我后天能不能不去学校？”他缩在沙发里说。

余自强在厨房里洗着菜，伸出头说：“又烧了？”

“没。”

“那为啥不去？一星期不上课能行啊？”余自强说。

余栎没再挣扎，他只是单方面的觉得见到林怿瑶会尴尬，不过也不可能这辈子都不见，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会告诉他，或许他的感情也持续不了太久，可能过一个暑假就消失了，没有消失就等到下一个暑假，等到高中毕业他们各奔东西，他的喜欢就到期了。

往后的两天余栎没有再发烧，他和冯华年的聊条记录就停留在‘我喜欢他’那里，余栎白天睡多了半夜躺着睡不着还在想，冯华年不会把这事给老冯说吧？兴许也不会，听林怿瑶的意思冯华年和老冯的关系应该也是水深火热。

他大半夜在床上深呼吸，但愿以后他和余自强不会变成这样，如果他爸日后以父子关系相威胁，他会立马跪下投降。

余栎周四早上去的学校，前一天晚上胡飞扬特意给他打电话叫他带家门口的煎饼果子，余栎空荡荡的书包里塞了一堆煎饼，那两本回家根本没掏出来过的书被压在最下面。

他进门的时候老冯正在讲台上带早自习，他浑身的煎饼味儿被老冯盯了一路，坐下就把书包抱在怀里，掏出本书开始读。

老冯显然是跟他杠上了，拉把凳子坐在讲台上，也没打算出去，这不符合老冯的日常习惯，以前老冯向来不爱带早自习。

余栎吸吸鼻子，他这几天没吃多少饭，早上一早买了二十分钟的煎饼，饿着肚子到现在，要不是因为早读估计全班都能听到他的肚子在叫。

他想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就拉开拉链，掏出来一个递给王灿。

“还有我的吗？”王灿小声问。

余栎点点头，王灿接过来放进抽屉里，余栎又用背往后面顶了一下，林怿瑶把头从那堆书里探出来，余栎拿了两个，背着手从桌子底下给林怿瑶递过去。

林怿瑶又弯下腰，脸几乎趴在英语书上，嘴里一边背单词一边伸手去接。

谁也看不见谁的桌子下林怿瑶恨不得把他的手也一起拽走，他把手用力抽回来，有一个煎饼掉在了地上。

“两个？”林怿瑶在后面说。

“你不是要两个？”余栎回了他一句，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电话里胡飞扬喊着要两个，林怿瑶也跟着要两个。

“我以为一半算一个。”

“那是你被骗了，”余栎说完抬头看老冯被人叫出去，往后靠了一下说，“吃完，别浪费。”

胡飞扬在教室另一头伸着脑袋，让余栎把煎饼给他传过去，余栎还没动手老冯就进来了，他把空了一半的书包塞进抽屉，老冯站在讲台上看了会儿，目标非常明确地朝着他们这里走过来。

余栎的余光看着老冯在王灿旁边停下，伸出胳膊在林怿瑶的书上拍了几下，班里有一半的人都在看，余栎转头看到林怿瑶从书堆里抬起头，腮帮子鼓着嘴角还带着酱汁。

“拿着书，出去。”老冯面无表情地指指门口。

林怿瑶把嘴里的煎饼嚼嚼咽下去，剩下的塞进抽屉，拿着桌子上的英语书从老冯背后挤过去，余栎低下头，老冯要走的时候余栎想看一下，好巧不巧和老冯对上眼。

“你也出去。”

余栎拎着书走到外面，把书放在围栏的台子上，林怿瑶走过来，还没开口说话老冯就到了班门口，一只脚在外面一只脚在里面，门里门外两手抓。

林怿瑶往旁边挪了一下，感觉还是有点近，又挪了两步，然后和余栎一个背英语一个背语文。

就这样一直到下课老冯才走，余栎合上书打算进去，胡飞扬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冲着他们说：“你俩还在那里搞什么若即若离，谈恋爱呢？”

余栎看着他：“你饼没了。”

“错了爷爷。”胡飞扬跟在余栎屁股后面领煎饼，拿到就跑。

余栎和林怿瑶坐在座位上看着胡飞扬回座位上给了他前桌一个，两个人有说有笑吃的愉快。

林怿瑶拿着啃了一半的煎饼，看着胡飞扬那边说：“他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可能是。”余栎点点头。

王灿斯文的咬了一口，然后对他们说：“袁菲菲说胡飞扬给她写过纸条，说算命的说他俩名字很配。”

余栎和林怿瑶听完就开始笑，王灿也没忍住。

“这么烂的招都用，”林怿瑶问王灿，“管用吗？”

王灿想想说：“有点用吧，他们之前连话都没说过，现在都一起吃饭了。”

“春天了。”余栎说。

这个季节似乎容易让人冲动。

余栎咬了一口饼，凉透了已经不怎么好吃了，他又装回袋子里。

他看向林怿瑶的时候林怿瑶正张着嘴塞下最后一口，桌子上丢着两个空空的塑料袋。

胡飞扬过来看那俩大袋子，问：“全吃完了？这么大一个呢。”

林怿瑶朝他肚子上拍了一巴掌：“你他妈骗我。”

胡飞扬没躲，笑的一脸谄媚，问林怿瑶：“瑶哥中午我能加个人吗？”

他们谁都知道胡飞扬说的这个人是谁，林怿瑶装傻摇头：“不行，你加个人我乐哥吃不饱怎么办？”

“那你少吃点，你都吃这么多了，乐哥你说呢？”胡飞扬又看向余栎。

余栎朝他勾勾手，胡飞扬凑过来，余栎问：“谈上了？”

“还没，”胡飞扬摇摇头，“在努力，等我成功了给你们也介绍介绍，她有朋友是学跳舞的，很漂亮。”

胡飞扬兴奋地说完看余栎和林怿瑶一脸淡然，讨了个没趣，林怿瑶说他想带就带着一起吧，然后问王灿：“你去吗，正好两个女生。”

王灿摇摇头指指后面：“我得和她们一起。”

“那就都一起。”胡飞扬大手一挥。

“你请？”余栎抬眼看着他。

“那不行。”胡飞扬拒绝。

“那你说屁。”余栎说。

中午那顿饭就成了四个人，林怿瑶请他们吃的火锅，除了刮刮乐的二百块钱林怿瑶又贴了五十，余栎把小票从收银员手里接过来递给林怿瑶。

“正好二百五。”他说。

胡飞扬和袁菲菲在前面走，余栎和林怿瑶在后面跟着。

余栎早上的饼没有吃，中午吃的多，打个嗝都是火锅味儿。

林怿瑶用胳膊肘碰了碰余栎，说：“你觉得她喜欢老胡吗？”

“不知道，没看出来，”余栎说，袁菲菲和他坐对面，他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他问林怿瑶，“你觉得呢？”

“我也没看出来，”林怿瑶把手揣在兜里，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余栎，“不过她对你挺热情的。”

余栎没有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肉上，他饿了三天的胃被又烫又辣的肉打开了。

“她如果喜欢你你怎么办？”

林怿瑶话音落下余栎瞪大了眼：“你疯了吧。”

“不是没这种可能，就跟咱班传的那本小说写的，他爱她，她爱他，他爱他，完美闭环，”林怿瑶说完觉得不对，“不对，不能闭环。”

余栎懒得再搭理他，林怿瑶现在就像是刚才猪脑花吃多了被同化了似的，他喊了胡飞扬一声，叫他们等着一起走。

余栎来学校两天就又回家了，余自强正好买菜回来在院门口和他碰上。

“刚把你送走你就又回来了。”余自强把买的排骨给余栎拎着，李乐萍让他买来给余栎补身体的。

他们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周元她爸刚下班回来，见到余栎和他打招呼，余栎问他：“周叔，周元回来了吗？”

“没，她在学校学习。”

回到家李乐萍说余栎什么时候能跟周元学学，一个月就回来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学校学习。

他没听李乐萍在厨房里叨叨，瘫在沙发上等着吃饭，他打开手机，有个新的好友申请，通过班级群加的他，打开看到备注是袁菲菲。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