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斌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终于抱上了大腿，呲着牙笑得脸都快外了，还颇为嘚瑟地扫了海雕一眼，大意还是那句——老子上头有人。

“陆小少爷，不对，陆队长，您看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受害者啊，怎么还把受害者请来喝茶那，是吧，哈哈。”

刘志斌竹竿似的身材晃了晃，把每一道雷都趟得无比精准，看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陆老爷子的亲兵，只不过跟着大流在陆家当门客，听风就是雨了。

陆博洺爱面子，这层薄薄地面子兜着他日益虚伪膨胀的里子，自然不可能对外宣扬他的“家丑”。在多数人眼中，陆乘风不过是陆老爷子一个不算听话但还算有所成就的小儿子，虽比不上他姐陆霭雷霆手段，也算是陆家在联邦的一块敲门砖。

只不过陆乘风到底是敲门砖还是炸药包，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他嗤笑一声，圆珠笔在手指上打转：“我们要是抓错了人，最后会给您一个补偿结果的。”

刘志斌眉头很夸张地挑了起来：“陆队长，咱们之前不是——”

倏然，隔绝着审讯室的那块玻璃发出一声颤动，粉末簌簌地往下掉，陆乘风斜了一眼李慕白，压低声音耳语：“把审讯室侧门开一下，系统识别不到他，待会就该把门给咱拆了。”

话音刚落，李慕白便眼疾手快把控制开关推了上去，应揽舟神色平淡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为了避免误会，”应揽舟一板一眼，语气生硬地默背条例：“现将该文件公示。”

他把扇子般的文件徐徐展开，在刘志斌和韩思思眼前展示了几秒，HIB大大的批准有效的印章盖在末尾，鲜红夺目，完全让人忽视起纸页上的内容。

此时，韩思思终于有了红眼圈之外的其他反应，双肩止不住的颤动了两下，将手指紧紧搅在一起，气若游丝：“这是什么……”

“批准本案在审讯其间可使用异能，批准人，周则年，执行人，应揽舟。”

小蝴蝶晃了晃触角，从角落里拉出一把椅子，拖到两人面前，将腿一翘，坐了下来。

他这副皮不笑肉也不笑的表情实在足够渗人，简直像是死刑监斩官，刘志斌感觉自觉头顶发凉，好悬都要有一把磨得又快又利的刀就在他头顶，只要应揽舟一声令下，立马身首分离。

“不是等等等等，陆队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乘风耸肩；“算是公事公办，应老师，可以开始了。”

应揽舟咂摸了咂摸这句“应老师”，觉得还挺喜欢，于是好脾气般提醒面前两位：

“不要躲，很快就结束了。”

说罢，淡淡一笑，没曾想却起了反作用，慌乱之下，刘志斌连连后退，窜得飞快，恍惚间一道幽蓝色的光芒闪过去，细小的金色眼纹随之出现在他的额间。

紧接着，不大的审讯室里里外外都被应揽舟翅底的眼斑覆盖，他摩挲着遍布在小臂上的纹路，闭上眼睛，慢慢将精神网络链接，变成一张蛛网，复杂的记忆和混乱的幻想搅和在一起，正等待着慢慢剥离。

由于是审讯性质，那读取到信息的就不单单只能是应揽舟一个人，于是在他稳定下来刘志斌的精神海域之后，再一次和陆乘风李慕白建立了共感——就像是一个传输信息的人肉纽带，天旋地转之后，双双占据了主视角。

首先感觉到的是雨。

夹杂在霓虹雾气中的雨点淅沥沥地下着，狭窄的巷子很容易积水，脚踩过去，便溅起水花。

刘志斌正快速的在这巷中穿行，他像是一只细瘦的泥鳅，灵巧地在人缝里钻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小径，一只被扔在垃圾垃圾堆里的电子狗抬头冲着人群狂吠，他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施舍半分。

今晚他有大事要做。

雨越下越大，人群也随这巷口的拐角被分流，直到刘志斌驻足在一扇窄门前时，他身边几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眼前的门很小，但门庭干净，整洁，窗台上放着一盆显然修剪过枝条的吊兰，修长的枝叶瀑布般垂下来，在暗色的砖墙前显得郁郁葱葱。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可在刘志斌心中，这里的玄妙，需要他推开这扇门。

他伸出手，手指刚碰到门框，门就被从里面拉开，韩思思那张羸弱苍白的面孔从后面探出来，朝他微微一笑。

进了屋，屋里大约还有四五个人他都不认识，但因为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的。无所隐瞒，气氛到还算融洽。桌上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档访谈类节目，声音被调的很低，蚂蚁一般围着脚边打转，没人愿意搭理。

“澜先生说，他今晚不回来。”

韩思思如往常一般坐在沙发角落里，静静地复述着半个小时之前传回来的讯息，刘志斌显然不太在乎，而是追问：“那药那，今晚要试的吧。”

韩思思慢慢点了点头：“会继续的，但是，我有点……”女人又往沙发里缩了缩，上次从药效之中缓过来之后的心悸似乎还停留在她胸腔之中，擂鼓般震动着。

刘志斌却管不了这么多，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两眼韩思思：“不想干就别干了，娘们就是事儿多，别的地方一个晚上给你五千联邦币？怕是出去卖都挣不了这么多！”

听了这话，韩思思本就窝着的腰弯得更厉害了，像个鹌鹑般垂着头，麻木地叹着气。

她嗡动着嘴唇，小声在唇缝里呢喃里两句什么，最后也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

因为她确实找不到什么比这来钱更快的工作了。

一个晚上，试一些“糖果”，就有五千联邦币入账——澜从来不走银行卡，而是将那一沓一沓的纸币放进红包里，沉甸甸，很压手。

韩思思深吸一口气，她只需要吃些东西，一个月的水电燃油就迎刃而解，那件小房子带来的压迫感就会离她远一点。

而且那药的副作用也不坏，她能在其中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一个已经结婚的男友，一间还完房贷的房子，就连第六区的风都是轻盈的。

终于，那盘包装精美的糖果还是被端了上来。

和陆乘风在便利店买到的软糖有着一样的包装，撕开，几粒圆滚滚，肉乎乎的粉色糖果跳到掌心里，刘志斌闭着眼睛扔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水蜜桃香精的味道顿时充斥着口腔。

太甜了，他腹诽，这玩意为什么不能做成烟哪。

他撇着嘴，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良久，应揽舟睁开眼，幽幽盯着伏在地上干呕不止的刘志斌，转头问小声啜泣的韩思思：

“澜先生，是谁？”

韩思思晃了一下神，怔怔地：“我说了，可以戴罪立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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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区区属医院里，楚澜打了上班卡，提溜着一袋原味营养剂，站在走廊尽头等直达电梯。护士长正好查完房，抱着一面光屏急匆匆走过来，跟他抱怨新来的这几个小护士太难管，医患关系要是处理不好，大家都要完蛋。

楚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这些老生常谈，时不时附和几句，电梯下行，很快在他面前打开，护士长先一步上了电梯，继续跟他道：

“楚医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挑下去可就没有小姑娘愿意跟着你了，咱们区医院里，你看看有那个相中的小姑娘，你跟我说一声，哎呦不要不好意思，你这么一表人才，事情肯定能成的！”

楚澜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却盯着不断闪动的楼层数，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我就不去小姑娘眼皮子底下显眼了，护士长，我到了——”

说完，长腿一迈，消失在了刚刚打开的电梯口。

护士长掐着眉心：“怎么一说这个就跑，真是奇了怪了。”

在护士长心里越来越不正常的楚澜倒是丝毫不在意媒婆的保媒拉纤，径直走到自己的科室办公室里，顺便掠了一眼在门口等着的病人。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蓝头发的青年，发丝凌乱，好像来得很很匆忙，楚澜打开光屏，确认了一下问诊信息，便听终端机叫号：

001号李慕白。

“李慕白”在门口迟疑了半秒，轻轻扣了两下门，得到了允许，才开门进来，楚澜朝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就行。

青年照做了，两只触角随着他的动作从蓝色发丝中弹出，顺手一撩，露出耳畔上坠着的宝石耳环。

“你是楚澜？”

楚澜很快反应了过来，将手上写着“中华白兔变异种”的病历合上，笑道：“我是楚澜，很惊讶吗，还是你来打算把我也捅个窟窿吗，应揽舟？”

应揽舟颤了下触角：“你已经死了，不对，你根本不存在，是我幻想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重新出现。”

“是吗，”楚澜拉上了百叶窗，屋内顿时暗了下去：

“你怎么证明我就是幻想那？”

他声音蛊惑，却格外沉静：“哦，你可以，再杀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