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对准，临到关头，陆乘风还是有所犹豫，他不得不分出心思考虑暴力拆解带来的报警问题——到时候他和一区警察大眼瞪小眼，可以直接走移交HIB的程序。

他后退了几步，手腕稍偏，枪口移开半寸绕开识别器，随着一声闷响，直接击穿了斜上方的桌板。

孔洞不大，报警器似乎没激发，陆乘风瞥了眼在旁边追尾巴玩的机械蛇，沿着弹孔又开一枪，拓出的能容纳进蛇钻进去空间。

机械蛇：“……嘶”

陆乘风：“嗯。”

交涉无果，机械蛇顺势游走，金属鳞片划过光滑的桌面，很快一头扎进了洞里。

陆乘风很快匹配上了机械蛇的视觉系统，在经过短暂的黑暗之后，随着一声坠落的闷响，夜视功能遂即打开，可令人感到疑惑的是，抽屉里并没有陆乘风想象中的文件资料，而是放着一把其貌不扬的按键式遥控器。

这种东西被市场淘汰太久，在十三区也卖不上价钱，只能把里边的电池扣出来当劣质猫粮——陆薯片那种嘴挑的主儿要是吃到这个，估计会一爪子干翻食盆，撞进零食柜把自己淹死在粮仓里。

但既然是遥控器，不管先进与否，核心功能就是打开某样东西。

陆乘风这才抬起头，实现扫过屋内陈设——陆博洺的办公室实在算不上大，但比起这栋拥有苏美尔金字塔般外观的钢铁建筑，更多使用了古色古香的红木陈设。这也让陆乘风忽然想起来，空气中一直弥漫的檀香，到现在也没有发现源头到底在何处。

在他身侧，一排博古架被镶嵌在墙体之内，零星几件瓷器被书籍包围，看上去很像什么可以转动的隐藏开关。

陆乘风依次摸过去，无事发生。

正当他打算试着让机械蛇按下抽屉中的按键，余光却凑巧瞥到一本陈旧积灰的相册，被夹在大部头之中，本来很不起眼，但陆乘风却偏偏注意到了书脊上一抹莹蓝的光泽。

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被压在封面胶套之下的，是一扇鳞翅

蓝闪蝶的翅膀。

果不其然，抽出相册，半侧蝴蝶的标本顿时映入眼帘，另一半则不知去向。

因为保存不当，里面的标本已经隐隐有些腐败迹象，他飞快地翻开内页，里面全是大片大片空白的收纳袋，只有隐隐的压痕还是能看出这里面曾经放过什么东西。

陆乘风不死心的继续往后翻，发粘的胶袋两页两页粘在一起，伴随着微弱地，腐败的气味钻进鼻腔，可放一本空白相册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有违陆博洺的作风，陆乘风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指尖掀开最后一页。

这一瞬间，室内的寒意像是具象化的利刃，从发粘的指尖刺入，让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一张泛黄的照片完好的保存在胶袋之中，照片中有两个小孩，陆乘风认得左边的那个，短发，长袖，手里攥着个已经瘪气了的气球。

那是他自己。

另外一个，他本来应该不认识的，但是过于迟缓的记忆之门终于开了一线天光，让他想起来其实自己早就见过这张照片。

他不该认识，实际上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好奇这是谁，自己怎么会和他合过影。

照片中的那个孩子将脸紧紧贴在栅栏上，伸手要夺他手中的气球，两只触角也一并吃力的从栅栏中伸出，陆乘风下意识要躲，相机灯光闪过，画面就此定格。

应揽舟。

陆乘风终于失口骂出声，几近崩溃地揉攥着相片。

这他娘的怎么会是应揽舟。

照片里的应揽舟约莫只有三四岁，尚且处在人类幼崽最为讨喜的年龄段，可除此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陆乘风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抽出相片的手指不要哆嗦的这么厉害，但他现在无暇思考这件事的承转启合，匆匆将照片塞进裤兜，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放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之中。

冥冥之中的细线串起了散落一盘的珠子，而今天，在陆乘风担忧那只蝴蝶被卷入旋涡之时，这根线终于穿过了他的眉心，将其狠狠定在了靶子正中。

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原来他自己也早在这盘棋上杀了个七进七出，要不是应揽舟实在是没有这个心眼儿，他都要觉得他俩的相遇都是环环相扣——

倏忽，陆乘风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如果将这件事情的横向拉长，将所有关键点排列其中，应揽舟看似状况之外的跳脱，再加之陆蔼那句“他做出了预判”。陆乘风有种预感，这就是他为了打断这种“环环相扣”，所做出的举措。

“封瑾，麻烦林渡查一下关于十三区人鱼的事情。”陆乘风叹了口气，在读取结束的提示音中拔下芯片，右侧的牙痛得像是用针尖扎进了牙龈。

但是他清楚的明白应该不是真的在牙痛，而是正在读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系统串联了某段他儿时的记忆，翻新重组，引发第二次阵痛。

陆乘风捂住腮帮，痛得想要找个地方蜷起来，机械蛇终于在他的指令下翘起尾巴，按下按钮。

博古架发出一声颤动，暗藏机械结构的内壁缓缓推动，下沉，露出一扇漆黑如石碑的窄门。

与此同时，刚刚走下电梯的陆蔼便看到了自己光屏上不断闪烁的警报红灯，她毫不迟疑地拨通了警卫科的电话，解释是系统自测出了问题，在一番短暂的交涉过后，对面将信将疑的将警示取消，然后以请示陆博洺为由，挂断了通话。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冷冷落在不远的窗外，第一区的黑夜如同各路人马粉墨登场的舞台，被衬托地格外暗淡。兴和则如同盘踞在这片深夜之中的一条巨蟒，伺机而动。

不过显然有人对伺机而动理解不当，花豹分出心神紧盯着屏幕中应揽舟的所作所为，低压都要飚到了二百八。

这厮显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张照片把陆乘风创了个头昏脑涨，彼时正无视着任务卡片的内容提示，毫无愧疚感地用力一推，差点没把孤儿院办公室掀翻在地

那扇破门本就在经年累月的缝缝补补之下变得百孔千疮，此时上面打着的补丁虎躯一震，迎面扑了满头黄沙。

应揽舟抖干净触角，将其中一根从门缝里探进去——不巧，里面没人，只有少了两条前腿的猫崽子像只小型霸王龙般从角落里蹭得窜出来，很快跑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