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的伤口瘙痒，郝青雨碰了碰自己受伤的左耳。

见状，许苏从逃生门口走近几步，关切地问：“还是你的耳朵疼了？没事吧？”

郝青雨心虚地躲开许苏担忧的眼神，看见自己的痛包，冷汗直流。

添加许苏好友的那天，她便利落地整改自己的社交空间，朋友圈封锁区域里一天五条小破站分享三条游戏截屏一条追番记录，甚至不包括她对着产粮太太的转发与令人羞耻的发疯文案，好想做某某某的狗啊诸如此类的发言数不胜数。

自己心水的猫猫头像以及独属她的二次元朋友圈就此披上了现充的皮。

郝青雨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要把皮披到自己的贝斯背包上。

郝青雨凝视着自己的痛包，吧唧上握着氧气罩的小人仿佛不是她昔日的爱人，而是她自己。她迫切需要纯氧来拯救自己的二两神经与三两良知。

说那些周边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她买了装饰书包，许苏会不会相信。

就在许苏快要把她的左耳看出一个洞时，郝青雨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痛包。

“哟！这不是青雨妹妹！”

乍一听这个声音，郝青雨眼角一抽搐，面色阴沉了下来。

书店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口，生锈的铁门攀着浓厚青绿，雨后潮气丛生，石头路缝的野草肆意妄长，竟结出一星白点。

不喜的是，一只人字拖把白星碾灭了。

来者穿着一身黑T恤，披着一件黄蓝相间的校服外套，头发是焦黄色的，整个人远观就像是一只瘦瘪瘪的公鸡，身后还跟着一群吵杂的小鸡崽。

郝青雨从来没见过有人把T恤和秋裤搭配着穿，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好妹妹，你在这儿是不是等我呀？”公鸡对着郝青雨眨巴眨巴眼，就要上前揽住她。

郝青雨侧身一躲，对方揽了个空，也不气恼，而是笑眯眯地盯着她。

看着来者轻浮的行径，许苏不由得蹙眉，侧过身，挡到郝青雨的身前。

公鸡蔡子桓看着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身量，响亮地“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抬起头。

他吼道：“你谁啊扑母仔快滚——”

蔡子桓看清楚许苏的脸，当场愣住了，那太监般的嗓音忽然转了个调。

“靓女你哪位呀？我咋没见过你啊？”他退开一步，试图与许苏平视，但是失败了。

见蔡子桓对许苏操着那把恶心人的夹子音，郝青雨的面色瞬间拉垮了下来，阴得能挤出雨水。

她轻轻拨开身前的许苏，对着蔡子桓嗤笑道：“没吃饭啊？气那么虚？叫你妈给你煮点乌鸡枸杞汤补补。”

蔡子桓是郝青雨高中隔壁职院的学生，开学甫一见到郝青雨，眼睛便直得塞不回眶里，自此三天一茬地纠缠郝青雨。

在寒假，郝青雨把他引到老城区小巷里，狠狠地揍了一顿，他就此消停了一段时间。

直到今年听说考前夕，这小混混拉帮结派，又开始堵郝青雨。

小混混支着一条腿，吊儿郎当地打量着郝青雨，又越过她看向背后那名白衬衫，打面相看便是温柔恬静的乖学生。

两厢比较下，蔡子桓心中得出了答案。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蔡子桓朝角落吐了口唾沫。

后面他的跟班也应付道：“你一个女的搞那么凶，以后没人敢娶你。”

“傻比。”

郝青雨挑眉，瞟了一眼书包里塞的雨伞，手稍无声息地移动，“还想要医院三天游吗？”

蔡子桓一听便炸了，把校服袖子挽起来，大叫道：“你信不信我在高考那天堵你疯婆——”

郝青雨一把扯过书包，抽出网格里的雨伞，熟料眼前倏地划过一道白色影子，耳边响起蔡子桓走调的嚎叫声。

一晃神，郝青雨茫然地被拉住手腕，脚步跟着牵引者动了起来。

她愣愣地一回头，发现蔡子桓身边围了一群不良少年，他半瘫在多条臂膀里，手捂着脸，指缝里渗出几丝血红。

半知半觉中，郝青雨忽然意识到——许苏，表面上瞧着乖乖顺顺不谙世事的社恐女生，实则一拳把精神小伙打出了鼻血。

身后小混混的叫嚷咋咋呼呼地传来，两人的脚步声渐渐缀了其它声响，手里的书包打在郝青雨的腿肚子上，许苏的长发有几缕抚过郝青雨的脸，一股难掩的淡香钻进她的脑袋。

巷道很窄，路面崎岖，积着或大或小的水坑，郝青雨扯着书包往肩上一背，运动鞋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半面。

往上，她垂头盯着许苏瘦削的手，肤白胜雪，青筋的色彩格外浓重，有如盘遒在她手臂的枝桠。

郝青雨抬头，两道矮厝连着错杂的电线杆，灰黄的墙色杂着春潮向内收拢，空隙间晕开不尽的赤霞。

真魔幻。

郝青雨茫然地想。

心中一股爽意安然生长，她又想起石桥上看见的那一抹日落，只觉得它们大有不同。

许苏人生地不熟，几个拐角后便被人抄近道。

郝青雨看着前方挡着的精神小伙，怔愣的心绪收回笼里，她一把拉过许苏，脚步加快，抓着他拐进一道偏门。

“会爬墙吗？”

许苏盯着郝青雨的后背，有些回不过神。

没有得到回应，郝青雨默认他不会爬，又问：“会爬铁门吗？那种镂空的。”

许苏眉一点，忙应道：“会的。”

郝青雨带着他侧身入一扇石头门，许溯被旧巷里的年岁感哄住，就想拿出手机拍照。

天色近暗，闪光灯一照，郝青雨回过头，不可置信地高声道：“后面都是人在追，你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许苏难得拗执了一次：“时间不够，我要抓紧拍些素材。”

郝青雨：“……”

大学生都这么惨的吗？

灌耳的风声中，许苏的声线被模糊，乍一听与电视剧里大太监喊救驾的声线一致。

“那群东西真的敢扒女生衣服的，”郝青雨抓紧许苏的手腕，又不敢对他说重话，“要不你录视频吧？”

许苏点开视频录制。

摄像头里逐渐出现一道灰银色的铁栅门，锁头上积了一层厚尘，旁边覆着几张蜘蛛网。

门外，是一片广阔的草地橡胶跑道。

“小心门顶的尖刺。”

郝青雨松开手，嘱托道，“学我。”

她往后退一步，一个助跑蹬上铁栅，单手抓住顶部的铁柱，跨坐在铁门上。

她刚要转身拉许苏一把，便看见一尾枣红在眼前掠过，门外许苏向前散了几步卸力，按住围巾，转头看向铁门上的郝青雨。

郝青雨瞠目结舌。

“下来要小心一点，注意耳朵，”许苏张开双臂，认真地与郝青雨对视，“我在下面守着你。”

郝青雨的心头被狠厉一击，血肉被许苏那敞开的姿态搅得七零八碎。

平心而论，郝青雨很清楚自己的一见钟情多多少少带着点不礼貌的狎狔，三分钟热度过后，她的二次元本性还是会掀开精心编造的现充皮。

无论是热血上头翻阅的城市大学，还是费劲脑汁的相处，到最后都会因她未来将面临的残酷现实所枯萎。

郝青雨看着许苏那张精致的脸，忽然释然。

“去他妈的，”她想，“四个月难道还学不起来吗？”

郝青雨放开手，对着追上来的蔡子桓竖了个中指，随后纵身一跃。

许苏攥着她的双臂，缓解她的冲力，二人起身看着门对面气急败坏的蔡子桓，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许苏先行一笑，露出一个梨涡。

见她如此，郝青雨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来到了人多的广场，蔡子桓等人不敢作乱，郝青雨带着许苏走向大门。

“视频拍得怎么样？”

许苏翻了翻相册：“有机会再来拍一次。”

“我可以带你去民国老街。”

许苏闻言睁大眼睛，问：“这里还有这种地方吗？”

“有的，”郝青雨笑着说，“我们可以定个时间。”

“不会耽误你吗？”许苏紧张地问。

方才跑得太激烈，许苏的嗓子越发沙哑，郝青雨摇头应答，抽出水壶，递给她。

“拧开饮水盖子就行，我没碰壶口。”

“谢谢。”

许苏接过水壶，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凝滞在郝青雨的书包上。

郝青雨顺着她的眼神往后一望，吧唧上的氧气罩与她遥遥相望，她呼吸一窒。

“这是我朋友的包。”郝青雨脱口而出。

撒了一个谎就要圆无数个谎，郝青雨绷着脸，脑内卷起一阵风暴，她做导数大题也没这么痛过。

“前几天下雨，我书包被溅湿了，就借了她书包，”郝青雨面不改色地编造出一个朋友，“花里胡哨的，还要小心弄坏。”

许苏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有人在高声喊着她，寻声一看，是薛家堡。

郝青雨看了眼时间，天渡成蓝青色，她必须归家了。恐许苏问出什么话来，她忙朝大门退步：“太晚了，我们回去再聊吧？”

许苏见状，把水壶拧紧还给她：“到家通知。”

郝青雨回首应好，快步离开。

前方一盏路灯悬着，像是太阳。

郝青雨想起书店的学院书，她停留在许苏的城市很久，学院里古朴的建筑映在她的脑海里，那遥不可及的分数线绕成一弯漩涡。

像是路灯。

郝青雨想，也可以是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草东，我爱草东

所以顶楼泳池这些咩时可以搬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