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辆马车顺着山路急速行进,不时被崎岖不平的地面颠起又落下,发出木架摩擦的刺耳声响。
后面紧紧跟着一队骑马的官兵,跨间的刀鞘,不时在月色下反射出泠泠寒光。
前头的马车里,阿远一手紧紧揽着青青,一手扶住马车保持平衡。
后头的车板上,管家死死抓着缰绳和车门,生怕被颠下去,还顾及着车里的人。
“小姐!仪公子!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管家您别说话,小心……唔,咬到舌头!”
叶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舌头被门牙磕破了,满嘴血腥味,痛得她呲牙咧嘴,差点哭出来。
仪潜也不好过,一边紧紧地抱着叶岚,让对方的头贴在自己胸前,以防撞伤,一边背靠车厢撑住。
他一边忍受着车辆颠簸和腿部伤口的疼痛,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追杀声,脑海里迅速思考对策。
一个差点把叶岚心脏颠出来的颠簸落地,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仪潜怀里。
对方闷哼一声,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
马车连续颠簸,叶岚用力地捂住嘴,忍着想吐的冲动。
几下撞击,马车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叶岚愣了愣,就听见外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躲在车里不要动,我让你出来的时候再出来,否则一定不要出来!”
仪潜趴在叶岚耳边说完这句,不等她反应,便撩开帘子跳下马车。
衣角从手中滑脱,叶岚没能抓住他,忍着一起出去的冲动,硬生生地把手收回来。
她捂着嘴趴在车厢里,努力往后面缩了缩。
她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好好的躲起来,什么都不能做。
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能拖他们的后腿。
马车里一片漆黑,叶岚瞪着大眼睛警惕地听着动静,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非常大声。
外面的声音丝毫未减,不时有惨叫声传来,每一次惨叫,叶岚便心脏抽跳一下。
“管家!青青!”
阿远的声音让叶岚脑子嗡地一下,她顾不得仪潜的嘱咐,撩开门帘。
外面一片黑暗,只有月光照耀,叶岚模模糊糊只能看见地上躺着好几个人,一动不动。
她迅速辨别着,发现没有自己的人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好几个人打斗在一起。
阿远一个人勉强抵挡着三四个官兵的攻击,仪潜护着青青和管家,手上也拿着一把刀。
他不时胡乱地挥舞几下,倒是把想过来袭击地官兵吓得不敢近身。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叶岚一个分神的功夫,就见官兵的刀擦着仪潜的胳膊划过,只是夜色太深,看不清有没有伤到。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这样僵持下去,迟早会全军覆没。
叶岚握紧了拳头,朝着他们大喝一声:“喂!你们不就是要找我吗?”
她的声音吸引了官兵的注意,一个视力不错的举刀指着她,“朝廷要找的人就是她!活捉她!”
见他们调转方向朝叶岚袭去,仪潜等人慌了,忙上前阻拦。对方却不愿恋战,只想活捉叶岚邀功。
情急之下,两名官兵分别朝着不会武功的青青和管家各刺一刀。
阿远慌忙护住青青,那边管家为了躲避刺过来的刀,不断后退。
“仪潜!救管家!”叶岚发觉管家身后是个山崖,慌忙大喊。
仪潜也发现了,下意识伸手去拽管家,却被对方慌乱地抓住,一起滚下了山崖。
“仪潜!管家!”
眼见着官兵杀过来,叶岚当机立断抽出手中的匕首,往马屁股上一划。
马儿吃痛受惊,嘶叫一声,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叶岚被惯性带倒,一骨碌滚进马车。
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在车厢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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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殿传出花瓶碎裂的声音,外面的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处。
李太后恶狠狠地瞪着她的外甥,指着他的鼻子骂。
“连个人都抓不到,你们干什么吃的!本宫要你们何用!”
李太后的外甥两股战战,哆嗦着跪拜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辩驳道:“太,太后息怒!姨母息怒!微臣已经派人去搜山了,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必须把他们全部找到!找到后格杀勿论!一个都别放过!”
李太后怒不可遏,心中十分不安,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她对将军府赶尽杀绝的行为!
她怎么也没想到,翻遍京城都找不到的那个贱人的儿子,居然躲在将军府!
萧鸿越居然就藏在她眼皮子底下!
现在他随着叶隆跑到了边疆,还立下战功,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他想干什么?靠战功收拢人心?靠将军府谋朝篡位?
简直和他娘一样的狡诈!
边疆太远,她的手伸不到那里,但是忠王在那里,她总有机会弄死他!
李太后气急败坏地扫落一桌名贵的陶瓷玉器,她绝不能让萧鸿越回来!
如果他立下战功,大臣们肯定会站到这个该死的六皇子一边!
到时候还有皇上的位置吗?还有她这个太后的位置吗?
尤其萧鸿越知道,是她害死了他娘,岂有不复仇的道理?怕不是早等着找机会杀她!
李太后越想越心惊胆战,看着下头跪着的外甥,气得操起镇尺丢过去。
“滚!都给我滚!”
外甥被镇尺砸中了手指,也不敢喊痛,连滚带爬地滚出去了。
窗外闪烁了几下,一声闷雷隆隆地响起,不一会儿,便落下了大雨。
仪潜是被冻醒的,他醒过来时,有几颗雨滴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梅园。
梅园的时候,他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去,每天就缩在梅树下,偶尔有枝头落雪掉下来,让他冻得一哆嗦。
后来,群芳院的梅花夫人来赏梅,发现了他,把他捡回去,他以为遇到了好心人。
然而,梅花夫人自身难保,领他回去的第一天,便被见钱眼开的老鸨子发现了。
老鸨子本来想把他撵走,却发现他容貌惊人,便留下了他。
然而,他第二次升起的希望再次破灭,他被卖了。
老鸨子给他起名“小捡儿”,意思是捡来的,这么叫着让人怜爱。
仪潜觉得这个名字很恶心,就像那些觊觎他的嫖客一样恶心。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湿粘的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他的心彻底死了。
原本他以为心死了便不会活,自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了此残生。
直到,他遇到了生命里的光,那个花了六百两银子买下他的女子。
“仪潜,仪态万方的‘仪’,龙潜风采的‘潜’,这个名字怎么样?”
“龙潜凤彩是说你是个才学兼备的英俊之士,只是现在还未展现出来,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栋梁之才哦!”
叶岚如此解释他名字的寓意,仪潜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她对自己寄予厚望。
如灰烬般的心突然就再次复燃了,温暖了冰冷的四肢百骸,都像是被阳光照耀一样。
仪潜望着天空渐明的鱼肚白,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浑身痛得要命。
他的眼睛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趴着一个人,似乎是管家,他的身体微微起伏,还有呼吸。
他想起来了,他现在不是在梅园,他在悬崖底下。
“仪潜!救管家!”
叶岚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去救了管家。
想到叶岚,他拼命地撑起身,身边却没有她的身影。
他和管家很幸运,落在了悬崖下面凸起的一块石头上,也许是昨夜太黑,所以官兵并未发现。
仪潜不敢耽搁,爬起来拼命摇醒管家。
管家醒来后,身体也是痛的要命,腰似乎闪了。
可是他不敢耽搁,跟着仪潜,二人一瘸一拐地顺着悬崖旁边的小道,往山下走去。
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不然等天完全亮了,那些官兵肯定会回来搜查的!
天边的鱼肚白泛起金光,初升的太阳撕开天空,乍泄的阳光落在阿远和青青的身上。
距离仪潜和管家苏醒的不远处森林里,阿远背着青青一步一步地往最近的村子移动。
他俩受的伤不重,只是青青脚崴了走不了。
她趴在阿远背上一直低声抽泣,十分担心叶岚的安全。
阿远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将军嘱咐他好好守着将军府,他不但没守住,现在还把小姐弄丢了。
自责缠绕在二人心头,俩人一路无言,慢慢往森林的尽头行进。
几个人四散分开,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是生是死,只能抱着希望,先找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载着叶岚的马车在夜色里跑得飞快,很快甩掉了追踪的官兵。
叶岚无力地躺在马车里,任凭如何颠簸都昏迷不醒,或者说醒过又再次晕过去,都未知。
直到马匹跑累了,才到一条河边停下,站在岸边喝水。
远远地,一对夫妇驾着一头牛车,赶着一辆驴车来到河边,车上满载着货物。
两个人带着牛驴来取水,却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岸边,车轮子几乎散架了,周围空无一人。
“官家,你看那边,有辆马车!”妇人指了指。
“还有匹好马呢!这是谁家的马车?”
丈夫惊讶地拉着车过来,绕着马车转了两圈后,大着胆子撩开帘子。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美貌女子躺在里面,头发散落,额角还挂着少许血迹。
“哎呦,媳妇!这咋有个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