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叶励是江苏哪里人？

“你知道，艾青做总助的时候很少来问我问题。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找答案的。”叶励卖关子，他想试探她究竟能不能开窍。

李莉没有品出叶励的良苦用心，她咽下嘴里的肉，舔去唇角的烤肉酱汁，摇头不屑地说：“她那么做是因为她看上你了。” 她喝了一口饮料，抬头看向叶励，认为他是在把她往艾青的方向‘培养’。

她显然不喜欢那样，便直接地说：“她想做总裁夫人当然得事无巨细地讨好你，了解你，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她做的可不是工作，那是给心上人洗手作羹汤，为爱付出，满足得很呢。工作是什么？是我这种牛马每天醒来不得不面对，但看在钱的面子上只能硬着头皮上的反人类活动。”

她吐槽得眉飞色舞，她的话语里都是这段时间对他的不满，还有对这份工作的不喜欢。她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对她的要求，更不喜欢他的前助理。

叶励没有生气，他就这么看着她抱怨，忽然觉得此刻她的鲜活与真实在他眼里是那么地灵动。他喜欢听她说话，一串接着一串，哪怕是在说他不好。

“你不是牛马。”他把手里烤好的肉继续往她的碗碟里放。他笑着回应她，提醒说：“工作不是反人类的活动，是人类满足底层刚性需求的重要手段，也是通往更高精神层次的主要方式。”

李莉听一个资本家和她讲大道理，就好像是卖货的在当着她的面念手稿那样扯淡。“叶总，您可知，牛马累得流泪，资本家富得流油？”她嗤笑，表示无法共情。

叶励是资本家吗？他从来不这么看待自己。“我不是资本家，我也在努力工作。”他有必要为自己解释，并且打心底里认为他们是平等的，大家都在通过工作来努力实现自己想要获得的价值。

李莉站在的立场始终是打工人，她站不到叶励的高度，也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她能看到的有限，能顾及到的也就是她自己眼前的东西。

“对，你努力工作这一点，我也不是很理解。”她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就都说了，“你出身豪门诶，你躺在金山上有十辈子都挥霍不光的财富，你为什么要这么拼？搞得全公司的人都要跟着你一起加班，从而才能显得自己在你面前是努力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带头很不好，违反了劳动法！”

她好生气，好愤慨，叶励赶快给她再添点肉。“我努力工作，也有错吗？”他抿唇，皱眉细想，只觉她不讲道理。

李莉被他说得打了个停顿。是啊，他努力工作好像也没有错。逻辑出问题了，她停下了讨伐他的进程，挠头回想自己说的话，也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加班了，公司里的中高层领导就会跟风效仿，要求全公司的员工都要和你看齐，然后大家怨声载道。”

没人喜欢加班，包括叶励他自己。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去思考她说的这些，“公司在上升期，加班是不可避免的。还有，我该给的加班费只多不少，提供的晋升机会也很多。”他认为他有在努力地为公司员工谋取实际的利益。

是啊，他其实是公平的。比起那些连加班费都不舍得给的，他不仅仅是愿意给钱，他也有在切切实实地把公司做大做强，为每一个在励成工作的员工提供了一个优秀的工作平台。

李莉道理都懂，但她还是不喜欢加班。

“你知道吗，能成为励成的掌舵人，是我努力工作的成果。”叶励的背后是他不为外人所知的倔强，他的要强是苦日子逼出来的。“我没有金山躺，我只有我自己。”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说自己没有金汤匙？李莉诧异地看向他，不敢置信地说：“你爸可是叶德发啊，百强民营企业家呀！上过电视，登过报，家喻户晓。”

家喻户晓又怎么样？叶励自嘲一笑，说：“你还记得你很惊讶为什么我本硕都是国内读的吗？”

李莉点头，说：“记得，你说你不需要你爸爸砸钱。”

“其实不是的，是我没钱出去。”叶励第一次向外人剖开他的底色。面对她的惊讶，他说出实情，道：“我父亲不止我一个儿子，我可能是不被爱的那个。”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大爆炸。李莉如同是在看八点档狗血豪门剧，她张大嘴，忍不住哈了一声。“不，你别说你是你爸的私生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扯淡了。

实际情况很荒唐，但也没有她想的这么荒唐。叶励摇头，他瞧着她惊掉下巴的模样，轻笑说：“我是户口本上的独子，但这不妨碍他和情人生儿育女。”

“所以，你才会说你在上大学以前都是住我家那种平民小区的……”李莉想到那晚他非要上楼去她家，那会儿她觉得他在瞎说，可这会儿逻辑对上了。“你妈妈和你一直清贫地生活，然后你爸爸和情人奢靡地过？”她已经脑补出了一部八十集电视连续剧。

叶励夹了一块烤肉，他细细咀嚼，就像咀嚼他的这些年一样。“他有他偏爱的子女，他为了培养他们花了很多钱。我承认我不服气，甚至是妒忌，所以我就拼命证明我不需要他的钱也可以读很好的大学，然后凭自己考上研究生。”说到这里，他突然低头笑了，好似嘲讽那时自己的幼稚一样。“说白了，我那时就是穷。太穷了，太苦了。”

李莉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他是割裂的了，因为他的成长过程就是这样的。他低声嘲笑自己的那一句话像是灼烧到了她，让她收起了所有偏见。“我……叶总……不……”她想和他道歉，是她浅薄了。她心里反复措辞，而后说：“叶励，对不起。”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叶励没有想让她心疼他，也不想让她自责道歉。他轻松一笑，就像对过往的一笑置之。他继续给她烤肉，然后投喂她，并说：“我现在很好，我也已经不在乎了。”

他真的不在乎了吗？李莉觉得应该还是在乎的吧。毕竟，要承认自己是不被爱的已经很难了，更何况他还要挣扎着回到他本应该在的位置。

“艾青知道这些吗？”她心想，如果她知道，并且还陪伴他一路杀出一条他自己的路，换哪个女人都没办法不去爱他。

怎么话题又回到了艾青呢？叶励烤肉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摇头，坦然回答：“我没说过，不知道。”

“她陪你经历了很多，对吗？”李莉抛开对艾青初印象的偏见，评价说：“说长相，她很漂亮，很有港剧里职场女精英的那种大气明媚。说能力，能和你并肩应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样一个算得上是尤物的女人，你真就一点点都没有动心过？”

叶励没想到她对艾青的评价这么高。可是，艾青在他面前却一点儿都看不上她呀，甚至还贬低说他品味降低。全然充斥着爱而不得的嫉妒，以及多年付出成空的失望。他想说，她高看艾青了。

“我和她做搭档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但是做情侣是不可能的。”他直白地说。

李莉不解，“为什么？她有颜值有手腕，了解你的喜好，有什么不行的？”

“两个强势的人，怎么可能会走到一起呢？”他好笑反问，且说：“不爱就是不爱，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能说她工作出色，是个得力的助手。而我们的关系也就只到上下级而已，她付出的一切我都以金钱折算给她了，她不亏。”

李莉看得始终不够深，而叶励了解艾青，他清楚她想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能给她带来的地位和财富。她也许真的喜欢过他，但超不过她本心的欲望。

他不缺爱，也不想要被人当作跳板。他想要的爱情是不掺假的，是脱离人本身的物欲的，是两颗心可以相依偎的。他要的，是真心，他给的，也是真心。

“你挺冷酷的嘛，金钱折算就好了？人家还有青春咧。”李莉啧啧嘴，嫌弃地问：“你怎么知道她下得厨房？你去过她家？你们那个过吗？”

那个？哪个？叶励被她问得顿时面红耳赤。他放下烤肉夹子，咳嗽了一声，强壮镇定，也是强压火气，表示不想回答。

李莉拿过他放在烤盘边上的夹子，她给滋滋冒油的烤肉翻面，并观察他的神情。她看他眼神回避，不说话，觉得他是默认了。

比起叶励的害羞，她则是大喇喇地表示理解说：“成年人很正常的，气氛情绪到了很容易就擦枪走火。再说了，她那么优秀漂亮，你又一表人才还事业有成，朝夕相处三年难免会情难自禁把持不住。只要不是控制不住下半身乱约，都不算人品有问题。”

她就这么给他扣上帽子了？叶励心想他什么都没说啊，她怎么就替他全脑补完了呢？

他心里怄，放下筷子，冷声问：“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李莉没有参透叶励的意思，便点头说：“是啊。人中龙凤，钻石王老五！”

她夸他呢，还是骂他呢？叶励实在是哭笑不得。不想一直在原地反复兜圈子，他直击重点，探问：“你一直问我，我还没问过你。说说你的感情故事吧。”

李莉有什么故事？她的生活除了她自己，就像是一潭死水，不丢石头连个水花都看不见。“我的感情故事？”她仔细想了想，说：“暧昧算吗？”

叶励摇头，回答：“不算。”

李莉没怎么喜欢过人，也就读书的时候有过一两次暧昧，实质性的恋爱她是一次都没谈过。倒不是她不喜欢，她就是害怕，怕这个世界的男人都和她爸一样，再好的爱情最终也逃不过出轨。

“我没有故事，没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别人。”她的口气很无所谓，但也不过是用来掩盖她对爱的怯懦与不懂。

她好干净，像一张白纸，叶励看着她娇俏夹着要强的面容，有了想在她这张白纸上留有记号的念头。

“你有想过你想要的人是什么样的吗？”他由着他的心，问她。

李莉没想过，感情这种事情不是她想就可以有的。她把烤盘的肉都夹给他，然后认真想了一下，回答：“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不想给他机会把话题在她身上延续，她不等他回应，赶忙调转矛头，再次问：“你还没说你是江苏哪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