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以蓉确实和方崇光吵架了。

就在那个孟俊贤请她吃麦当劳的晚上，罗以蓉回家以后，发现方崇光今天难得早下班，已经洗好了澡，在电脑前玩着不知名的游戏。

然后就是方崇光对她进行了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语和怪里怪气的人身攻击，罗以蓉开始还不明所以，一股子火腾地升起来跟他大吵特吵，但是当她开始摔东西的时候发现桌上麦当劳的纸袋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崇光顺着她呆滞的眼神看向了纸袋，然后冷哼一声，拿起手机，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今天不回来了。”然后出门了。

她呆呆地坐下，心乱如麻。觉得自己行得正做得直没有什么对不起方崇光的，可是又隐隐觉得是有点不合适——最近一两周，自己见孟俊贤的时间似乎比见方崇光还多一些呢。

可是，可是主要原因难道不是他天天加班吗？难道不是他从来没有时间陪自己，在生活上帮助自己吗？难道不是……

不能再想下去了！

抱怨是没有意义，也没有尽头的，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夜，罗以蓉翻腾许久，彻夜无眠。

郑宁馨一点都不害怕，王莎莎这么疯癫，作为一个成熟的公司老板，王亚军不可能幼稚到认为屈从于女儿的要求就可以解决问题，相反，为了女儿的健康心理发展，为了自己以后不被狂暴的女儿管束，他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带女儿看心理医生。

但是这些话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说。王莎莎来公司大闹以后，她就一直在家休息。现在三天过去了，王亚军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也不约她出来聊聊。她昨天去公司找不到人，同事说他出差了。

可是，自己就是他的秘书，他的行程安排，怎么可能自己不知道呢？

从公司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感受到了同事们探寻的眼光。

她从最开始的笃定，到现在已经有点心慌。王亚军应该不会是个软蛋，就此乖乖回归家庭吧？那个家有什么好，早就没了感情生不出儿子的黄脸婆，和一个天天惹是生非女儿，有什么可值得留恋？反而自己，长相、身材、学历、性格，哪方面不碾压他老婆？王亚军只要还有一点点基本的判断能力，就不可能做错这道选择题！

手机此时微信还在不停的弹消息，她扫了一眼，是杜一涵和罗以蓉两人约她出去吃饭，这让她本就烦躁不安的心更是想一团已经被揉烂的纸，又在地上被人踩了几脚。她没法抛开王莎莎的事件放松心情和她们去吃饭，她俩一定会看出来她心情有多差，而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她焦躁地又拨了一遍王亚军的电话——没人接。然而她根本不相信工作繁忙的王亚军敢离开手机，他连上厕所都带手机，连洗澡都要把手机放到能听见电话铃声的位置。现在这大白天的，给他打电话竟然接不到，这是糊弄谁？她继续再拨，决心拨到他接通为止。

然而手机那头传来了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在郑宁馨家门口，罗以蓉把最近方崇光对她的冷漠，孟俊贤对她的体贴，自己对方崇光开始不确定等等等等，都一股脑告诉了杜一涵。

好几天了，真的撑不住了。她最近一直躲着孟俊贤，跟他说让他不用来医院，但他还是千方百计过来找她，弄得爸爸和弟弟都开始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但是这事儿能跟他们说吗？能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吗？所以除了跟杜一涵倒到苦水，自己也真的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了。

尤其这丫头，明明是别人的不顺心，她这个听众倒是总能哭成傻逼，所以莫名的有一种她替自己哭出来了的感觉。

“你别往我身上蹭，唉你坐过去一点。”罗以蓉有点受不了的往旁边挪了挪小板凳——老杜绝对是个人才，知道要上门来堵人，竟然折叠板凳、充电宝、零食饮料带了个齐全。

“不要。”杜一涵就是要埋进罗以蓉怀里哭，“太惨了这太惨了，老罗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罗以蓉翻了个白眼，“至于吗，起码老娘还活着。”

杜一涵抬起头：“可是你活得一点质量都没有啊！没有私人时间，没有个人空间，天天围着爸爸弟弟转，到家了老公还不体谅，有个爱你追你的你又不敢要——话说你又不是真的结婚了，干嘛不敢啊？现在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已经不信任你，误会你，对你有不好的想法了吗？不是都不跟你谈也不跟你见面吗？他这意思不就是不想过了吗？”分手啊！追求真爱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不想跟我过了？”罗以蓉怒了，这死丫头，嘴里没一句中听的。

“你管他是不是要跟你过呢，是你要不要跟他过了。”杜一涵说的超级坚定。

“我、我……”罗以蓉支支吾吾，她这不是没想明白呢吗。

“对啊，就问你自己，你觉着这日子憋屈不憋屈，难受不难受，现在这个坎过去以后如果还遇到难处，他还是这样指望不上，你还能不能无怨无悔。”杜一涵猛拍自己大腿强调气势，拍得自己腿都红了。

罗以蓉嘴巴一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拧开一瓶可乐，咕咚咕咚的猛灌，借着喝水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这时候郑宁馨提着大包小包出现，正好解救了一瓶水都快灌完的罗以蓉。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无论何时，郑宁馨都是妆发完整，光鲜靓丽的。此时她穿着质感极好的红色连衣裙，手里提着至少三四个轻奢品牌的大手提袋，还脚踩一双细跟红凉鞋，一副刚刚逛街回家的样子。

她这样儿哪像刚让人打了小三啊？简直春风得意好不好！

杜一涵赶快站起来，说：“老罗失恋了，我拉她来找你喝酒。”

罗以蓉不敢置信地瞪着无情卖队友的杜一涵，此时她能说什么？说：不是，是听说老郑你被人打小三了所以我们来找你喝酒？

郑宁馨看向罗以蓉，心里第一反应是杜一涵在胡说八道，可是又觉得罗以蓉的表情很微妙。只是此时自己确实没心情去深究，只想赶快把她俩打发走算了。

“去哪儿喝？你们坐一下，我把东西放下换双鞋咱们就去。”郑宁馨掏出钥匙打开门就领两人走进了房间。

“你以为我们为啥直接坐你家门口？当然是准备好了就在这儿喝。”杜一涵把放门口的袋子都拎了进来，开始往外掏啤酒。比起和父母一起住的杜一涵或总和人合租或者同居的罗以蓉，总是独自租下一个一居室的郑宁馨的住处向来是她们三个聚会开趴的好地方。

郑宁馨皱眉，“楼下找个酒吧喝吧。”在家里吃吃喝喝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酒吧不方便，要是一会说着说着老罗哭了怎么办，让别人看见了多丢人啊。”杜一涵暗暗拍了拍罗以蓉的后背安抚，罗以蓉在心里想着等第二天，看自己要怎么收拾这个臭丫头，忍着气努力配合，装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郑宁馨向来说不过杜一涵此时更没精力去跟她辩，只能算了，喝顿大酒，放松心情一下也好。

结果罗以蓉还真哭了。

郑宁馨也哭了。

两个失意的女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告诉她俩的郑宁馨几杯酒下肚以后，听着罗以蓉讲自己的倒霉事儿，不知道怎么就情绪崩溃，跟着一起流泪。偏偏杜一涵又问了一句：“说点开心的吧，老郑你婚期确认了吗？我请假也得参加。”自己更是难受得不行，竟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结什么婚，他女儿不同意，上公司来闹，现在我都找不到他人在哪儿……”

喝着喝着，杜一涵嚷嚷下楼再买酒跑了出去，就剩郑宁馨和罗以蓉俩人，哭着哭着，也哭累了，总算略微平静了点。两人并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里拿着最后的两罐啤酒，舍不得喝完，就眼睛发直的呆着，时不时抽泣一下。

“你打算怎么办？”突然，两人同时转头向对方，不约而同问。

两人都愣了，呆呆的看着对方。郑宁馨糟糕极了，鼻子红红的，睫毛膏略微晕开了，眼眶也略微肿了，本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现在布满了血丝。当然，罗以蓉也差不多。

看着从来都那么精致的郑宁馨现在这个狼狈样子，罗以蓉觉得既陌生，又心疼。她从来没这样过，从来——不，好多年前有一次，莫名其妙的，好像是当时的男朋友出国了对吧，她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他出国了，我们分开了。”然后就整个人颓废堕落了一个礼拜，天天躲在宿舍里喝酒、睡觉，还学会了抽烟。那时候自己和老杜怕她想不开，还轮流翘课去陪她。只是那以后，她再交往什么男朋友，也再没有过那样的狼狈了。好的时候再好，分了也就分了，洒脱得简直就是纵横情场的交际花。

当然现在的罗以蓉，对于郑宁馨来说也挺陌生的。她应该是个天生大姐头啊，三人里，老罗年纪最大，个头最高，又本身在家里是长姐，不自觉就总是扮演了保护者的角色。自己的那些追求者和嫉妒她上来找茬的人，老罗挡了；老杜大大咧咧爱惹祸，老罗给后面收拾烂摊子。但是她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啊？不是啊，不对啊，她又不是第一次失恋，以前没有哭过啊，老罗从来都不会哭的啊……

“你俩这是打算亲上吗？我要不要回避一下？”杜一涵出现在门口，打破了这一刻。

“你怎么直接进来的，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没关门？”郑宁馨感觉自己头好疼，神经疼，好想打杜一涵一顿。

“拜托你们两个大美女喝多了在家我哪敢不关门就出去啊。你钥匙就放桌上呢我出去的时候拿了。”杜一涵笑眯眯的换了拖鞋，拎着个大塑料袋放到她们面前，“来来来，吃夜宵。”

三人都没吃晚饭，一直是喝酒吃零食，此时也确实都饿了，罗以蓉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有零食，有啤酒，还有一个纸袋满满的麦当劳快餐。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表，都十点多了，“大半夜吃这个你想胖死吗？” 说是这么说，还是把汉堡薯条什么的都往外掏。

“半夜？”郑宁馨也抬头看了下表，唉……就知道会闹到很晚。“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楼下就有麦当劳和便利店啊……你刚九点就出去了吧？”

杜一涵神秘一笑，“先吃，先吃。哎你俩刚才趁我不在那含情脉脉对视是几个意思，还嫌我去的久？我还以为你嫌我回来的早打断你俩的‘好事’呢。”

罗以蓉一把揽住杜一涵的脖子，笑眯眯地说：“老想着别人的‘好事’，你想不想也‘好事’一下？我来满足你啊？”

“滚，我喜欢胸大的。”杜一涵从罗以蓉臂弯中逃出去，挤到了郑宁馨身边，“吧唧”地亲了郑宁馨一口，然后挑衅地看着罗以蓉。

罗以蓉气的抓起一根薯条作势要砸杜一涵脸上，郑宁馨赶快又拦着，同时觉得好笑，刚才自己还念叨罗以蓉是她们的大姐头，保护伞，但是她“关起门来打孩子”却也从来不手软。

这一闹，室内哀伤的情绪立刻散了不少，郑宁馨率先拿起一个汉堡开始吃，这几天她确实也没怎么好好吃饭，越吃越香，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拿起第二个。

杜一涵已经多少年没看到过郑宁馨放下美女架子这样豪爽的吃东西了，有点惊讶，也有点安慰。她拿起纸巾给郑宁馨擦擦眼泪，心疼地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等她吃完了正在擦手，把那个小东西轻轻地放到了她手里。

“小羊皮？”郑宁馨看着手里精致漂亮的纪梵希口红盒子，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出。

杜一涵把另一只一样的口红塞给罗以蓉，还有一只已经拆开的，她自己拿着。她环视两人，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目光也变得温柔而坚定。

“我不知道你俩还记不记得，之前，尹翰刚走的那几个月，我挺消沉的。”她略微自嘲地一笑，“那时候我特没出息，明明说好了分手，但是内心放不下，还要找他撒娇，试图证明自己是他的女朋友。直到有一次，我跟他说，你帮我买个迪奥的口红吧，寄回来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说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之类的话，他跟我说，叫你男朋友买啊。”她苦笑着摇摇头，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她仍是无法完全释怀。当初他追求的时候炽烈无比，放下的时候也干净利落，而自己却没有这份本事，结果落得要承受这番羞辱。

郑宁馨想不到她会提到这件事，整个人都僵住了，伸手揽住杜一涵，僵硬地拍拍她。

“我没出息坏了，哭的不行不行的，是你俩——”杜一涵看看郑宁馨，看看罗以蓉，终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是你俩，那时候省下生活费凑钱给我买了那只我想要的口红给我，告诉我‘口红喜欢，我们给你买’。”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男人，我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俩才是我最重要的靠山和支柱。”

罗以蓉觉得鼻子发酸，赶快仰起头抹了抹眼角，觉得自己又开始飙泪了。

“现在你俩都不开心，我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是想借这支口红让你们知道，你们还有我呢。”杜一涵吸了吸鼻子，“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别再这样委屈自己，我会心疼的。”

“死丫头没事煽什么情啊！”罗以蓉嘴上责怪，源于她止不住的泪水，她扑到两人身边，把两人都环进怀里。她放肆地大声哭着，这一刻，无论是冷漠的方崇光，还是热情的孟俊贤，她都忘了，只记得当年郑宁馨拉着她去给杜一涵买口红的画面；自己刚毕业找工作和郑宁馨合租，三人一起布置小家、挥舞着扫把抹布大扫除的画面；三人无数次在小窝里做饭、开睡衣趴、蒙被子看恐怖电影然后报团尖叫的画面……

杜一涵和郑宁馨都哭了，哭的特别大声。

尤其是郑宁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