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么直接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这个问题从在车里开始就一直悬在两个人中间，迈约他回家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准备把所有都讲出来了，结果迈直接就把这个问题给甩出来，阿波倒有点开不了口。
“我实在是委婉不起来了，你一分钟不说我都得继续琢磨，你还是快告诉我吧。”
阿波吃了一口沙拉。这真是，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我去美国读书，你知道吧？”
“恩，你提过但是没细说。”
“我是跟三台合约到期后去的，”阿波顿了一下，“三台没跟我续约。”
迈喝了一口酒，没说话。迈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所以阿波才走的，但是没想到三台居然没跟他续约。不是发展挺好的吗？没续约估计打击挺大的吧。
“其实也不是不能作为独立艺人继续，经纪人P’Berm真的特别好，但是当时那个环境我实在是没法再继续了。”
“所以你去清修了吗？”迈还记得新闻里阿波穿着僧袍的照片。
“诶？你怎么知道？”
“看到新闻了呀，我妈都问我，‘小展昭怎么了？’”
阿波眯起眼睛：“所以连你妈妈都叫我小展昭？”
迈笑笑：“三台环境很不好吗？”
“也不是三台，就是整个圈子，但是在三台的时候更明显。就是剧组里不同工种之间的排斥，和艺人之间的恶性竞争。我进圈子以前觉得拍戏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整个剧组的人虽然分工不同，但是都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最后制作完成一个作品，进了组，才发现大家并不是紧密合作的，而是各自抱团，而且演员之间也还有等级。”
在Filmania工作室演员之间的分差不太明显，毕竟都一起宣传出活动，加上KPTS的特殊性，基本所有演员的出场机会都很多，但是阿波说的其他的部分，迈深能体会。在工作室这一段，迈越来越觉得演员就像木偶剧里的木偶，出镜的虽然是他们，但是给公众看到的一举一动都是工作室控制。导演和作者讨论剧本跟他们没关系，KPTS的进度也不跟他们讲，所有都只能从只言片语里猜。作为主演，他跟阿波被工作室安排参加各种挣钱活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至于现在剧本都没写完就搞开机，也真的让人很苦恼。
“我也以为我们能更多地参与创作。”
“恩。而且还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细节就不讲了，简单来说就是我被性骚扰了。”
这件事一直是阿波心里不敢揭开的疤，虽然讲给P迈并没有很难受，但是细节依然说不出口。
没想到真的能有说出来的一天。
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情况肯定不简单，要不阿波怎么会丢合约，又怎么会决定放弃拍戏跑去美国，还有莫名奇妙的同性恋传闻。
但是他知道阿波不想说。
不知道细节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迈犹豫了一下，干脆放下刀叉，站起来揉了揉阿波的头发，又轻轻抱住他拍了拍背。小时候每次迈不开心，妈妈或者哥哥抱抱他就能平静下来，现在迈不知道怎么安慰阿波，也只好给他个拥抱了。
阿波没反抗，在迈抱住他的时候把脸埋进了迈的衣服里。很淡的香水味儿，清清爽爽，就跟Kinn温柔的拥抱一样。
迈坐回去，看着阿波，很认真地说：“你要是有不开心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就在这儿。”
阿波点点头，笑了一下：“你怎么跟哄小孩似的哄我。”
“那你等一下，我再去找个棒棒糖来。”迈作势要起身。
阿波按住他：“别闹。”
“我小时候我家人都这么安慰我啊~而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糟糕的事，感觉说什么都很苍白。”
阿波喝了一口酒：“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P’Berm都不知道。”
迈特别惊讶：“你也没跟家人说？”
“没。”
阿波不想让父母担心。
“你这小孩主意也够大的。”
“我竟然讲出来了...”阿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憋了这么久的秘密居然就讲出来了。
“恩，是啊，我现在想揍的人又多了一个。”
“哈哈哈不如假戏真做去当□□老大吧，把这些人挨个揍一顿。”
迈叹口气：“我倒是希望。你那时候才多大，二十出头？”
“恩，当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要是现在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退圈了。”
听阿波这么说迈特别难受：“你就不应该碰到这些事。”该考虑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决定给自己的事业带来的影响，而是这些消极的事这些糟糕的人给阿波人生带来的影响。阿波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自我反省？
“下回再有记者问这些蠢问题，你一定要反驳。之前在三台你忍了，最后还不是丢了合约，而且有些事不是说忍就能忍的，不如翻一次脸表明态度，以后他们都会有所收敛。”
“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会为自己辩护，不顺着他们对我来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就要多拒绝几次，慢慢就会习惯。你要是不替自己说话，下回我可就要怼了哦。”
说实话，迈也不是很会为自己讲话，他也是很好脾气的类型，总是一退再退，但是如果被逼到了底线就会大爆发。在他看来这些事已经是超过底线太多了，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阿波还是这样好脾气。
“我可能是害怕失去难得的机会吧，害怕得罪人，害怕会没法继续下去。”
“那你能委屈求全吗？你会开心吗？”
迈这一句话突然点醒了他。是啊，如果可以委曲求全，之前又怎么会拒绝P’Kao，又怎么会得不到三台的续约，又怎么会决定去美国读书？既然这样，一开始又何必不为自己站出来？
“你说的对。诶，我要是早跟你是朋友就好了，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现在也不迟啊。”
阿波想想，笑了。也是，一切都不迟。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阿波晚上打车回家。到家按照迈嘱咐的发了短信然后洗漱上床。本来以为喝了不少酒晕晕乎乎的应该很快就能入睡，可是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藏了好几年的秘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让耻辱淡了，让痛苦淡了，他居然说出来了。倒是也没有想藏着一辈子，但是还没到可以笑着讲出来的程度。伤害还在，还有很多阿波没能消化掉的东西。
不过能讲出来真的太好了。尤其是P迈的回应，没有任何评价而是安慰拥抱。想到那一刻，阿波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原来他只是需要别人告诉他：“你没错”，并且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突然就生出了无限勇气。下回可以试一试怼回去。下回或许可以把一切都讲给P迈。
迈也在床上翻，睡不着，气的。
他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平常也不是把情绪存很久的人。大概是阿波的自我反省。
阿波突然从圈里消失，他还记得他妈说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还真的是这样。将近十年前，那时候阿波还肉嘟嘟的像个小孩，眼神都羞怯，居然有人对他做这种事！？虽然具体情况阿波并没有说，但是看这个结果当时应该是相当痛苦，所以才影响这么大，以至于退圈。迈从没碰到过这些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少爷的身份多少保护了他，至少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从没有这么能摧毁意志的事发生。迈甚至在脑袋里模拟了暴揍一顿欺负阿波的人的场景，还是不解气。
迈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里睡着了。
早上醒来胳膊挺疼的，右边大臂青了一大块。估计晚上做梦又没老实…毕竟在梦里跟人打了一宿架…
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让梦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沉淀。
***
KPTS的开机仪式之后，制作组频繁地开会，制片不断给作者施压，他觉得虽然小说还没连载完，剧本也可以先于小说进行，就算最终跟小说最后发展不完全一致也没关系，只要Poi和Yok对于故事发展有个大概的方向能把剧本写完就行。毕竟剧本是拍摄的基础，有了完整的剧本才能定拍摄计划。但是Poi和Yok就一直在拖，一会儿说还没想好后面的情节，一会儿说不能为了剧本就暂停小说连载。两个人私底下很不愿意电视剧的剧情不忠于原著，这样就“不够完美”。
制片P’Black就很着急。作为制片，他要从投资方面考虑，现在开机新闻发布会也办了，投资方也都等着片子，如果没进度，跟谁都不好交差。现在前期已经投了不少钱，又好不容易拉到投资，如果项目流产了，那损失真的不小。而且Y series的市场越来越好，但是跟其他电视剧比起来，相对投资还是少，所以现在Y series基本都在拍感情上下功夫，因为这么拍最省钱。他们是第一个拍□□题材Y series的，这个题材本来就成本大，如果拍好了，就是市场开先河，应该很能挣钱，但是如果拍不好，以这个成本就亏大了。
会开来开去，最后的结果是Poi和Yok在三个星期内要把剧本写完，导演组现在用现有的剧本开始制定拍摄计划，争取尽快开拍。
***
听到工作室内部宣布马上开拍的消息，阿波真的是松了口气。可能是第一次在外面工作，他对工作室的信任度没有三台那么多，总是担心项目半路夭折。
也许只是自己的缺乏安全感在作祟。
为了给拍摄让出时间，发布会之后广告和宣传安排的很少，所有的训练和workshop也都已经完成，演员们难得地清闲了些。
P’Black嘱咐大家：“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收收心，为拍摄做准备。”
“要不要出去玩？有好几天没日程呢，带P去你说过的那个地方怎么样？”
迈想趁着还没开拍，好好放松一下。正好又有新闻发布会的事，不如就和阿波一起，让阿波也散散心。之前因为阿波买车的事聊过，阿波说他以前和朋友开车去昭拍耶河入泰国湾那一段玩儿，有一小片连着树林的河滩，特别漂亮。阿波跟迈讲的时候眼里直冒星星，让迈也神往。
“可以啊，不过迈开车吧。”
又撒娇，阿波每次撒娇迈都招架不住。
迈在心里已经妥协了，但是嘴上还要调侃他：“说好开你的车带我出去玩儿的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阿波笑：“下回，下回嘛~”
“要不要在那儿住两天，顺便把周围好玩儿的地方都去一遍。”
“好啊！”只要去玩儿，阿波就没有拒绝的时候。
“行，那明天一早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