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不知道言灼被一个芥子袋骗入穷奇禁地，她如今正藏在一座城池门口，想办法混进去。

她花了半天时间从草原走出，从人烟稀少的地方离开后，路过了好几个村口。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她发现此处和修界有很大不同，遇到的人衣着样式和她往日见到的有很大不同，出行方式大多步行，还有一些马车和牛车。

经过许多人异样的目光洗礼后，明棠开始避着人走。她身上的衣裙即使破损不堪，看起来也不像此地该有的。

如果她没猜错，她不小心闯进了凡界。

一路躲藏，她的猜想在看见恢弘的城池门口高悬的上京二字时，得到了证实。

上京是凡界的王城。

进入城池的人都会在城门排队检查，修士的视力非凡，她隔着一里路都能看清城门守卫检查的流程。

凡人进入前都将一张纸递给守卫，上面有姓名、籍贯等身份信息，非本地人还要登记入城的落脚点，有何要事。

身后一里内有脚步声，还有凡人交谈的声音。

“林将军，这些灾民都是十里外珙县水乡村受洪灾的村民，多亏您愿意带他们进入上京救济院安置，否则这一村人都要就此流离失所。听说上京城口要查户籍，没有身份证明不得入内。不少村民的户籍都被洪水冲走了，这可如何是好？”是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因疲惫虚弱而低哑。

“老伯放心，他们都是侍卫一个个从水里捞出来的，一个村的都有彼此亲友作证，身份定然无疑。届时你们可以直接入城，无需查验。到救济院后一一核对，重制户籍便可。”青年将军嗓音温和。

“三叔，郑傻子家闺女丢了！这咋办啊！她说她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过了好久都没回来！”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男声，语调慌里慌张。

“大壮！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你明明知道她……”是原来那个和林将军说话的老人。

“刚及笄的姑娘一跑，她家又没人了，想找回来可太难了。”有另外的人帮腔一句。

“她看起来也就十岁丫头的样子，跑不远的。要不我们去找找？这里离上京不远。”

明棠眼睛一亮，她悄悄往声源处靠近，在树上跳跃，体态轻盈，未踩落一片落叶。

从树叶缝隙见来着是一大群人，为首的青年男子穿着厚厚的铁甲，牵着一匹骏马，两列士兵将数十个狼狈得脸都看不清的灾民围在中央。

明棠感受着体内的灵力，龙丹荧荧，只有平日灵力充沛时一半亮。小银龙抱着龙丹，龙尾焦躁地左右摆动，明棠硬生生从龙脸上看出委屈。

要是龙蛋当初落在凡界这个灵力稀薄的地方，恐怕再过一千年她也没办法破壳。

十岁丫头。

明棠咬咬牙，悄悄给自己换了个一般年岁的样子，她刻意变得瘦弱不堪，跟小鸡崽似的模样，毕竟已经及笄的女子还和十岁小孩一般大小，那肯定家境极其贫寒。

感受着灵力消耗速度是原来的两倍，明棠心疼得表情略变。

她的面容，也遮盖得严严实实，混在灾民堆里看不出一丝异样。

她绕到队伍的末尾，隔了段距离假装掉队的样子跟着。很快有人便注意到她，大声吆喝着报信：“郑家傻丫回来了！”

明棠被人带到了前面，她不知道偷偷跑掉的女孩声色如何，无论别人怎么问话，都闭口不言，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算了，三叔，她平日就是个小哑巴。人回来了看紧点便是。”最先向三叔报信的那个乡音很重的男的打起圆场来。

“哼，你自己的童养媳自己不看紧点，到时候真没了，我看你一个懒汉哪里找去。”三叔语调阴阳怪气起来。

明棠庆幸自己垂着头，没人看见她变了的脸色。

怪不得人家要跑，又肥又丑的懒汉，谁愿意要，他看起来都比郑家傻丫大了两轮不止。

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明棠感觉到这道审视的目光来自那位林将军。

她手心微微浸出汗意，默默安慰自己等入城她就找个机会开溜。

修行十几年，总不至于折在凡界。哪怕灵力不足，她体修多年，仅仅凭着凡人的武力，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所幸那位林将军没说什么，明棠顺利地混入上京，一入城她便感到呼吸一滞，凡界气息极其浊重。

这上京城内，竟一丝灵气也无。

明棠暗暗皱眉，她恨不得立刻离开灾民队伍，一滴灵力也不想浪费。

明棠按捺住焦急的心思，终于让她找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溜了出去。

身后一片惊呼，明棠感受到自入城便一直暗中紧盯着她的那位林将军的目光，用上灵力疾驰，瞬间将追兵甩开。

“将……将军，她……她不是郑傻丫！！”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她不是你们找的人，她是圣上要的人，接下来的事，你们不用管了。有关此女的事，务必守口如瓶。”林将军语气冰凉，再不见之前的温和。

明棠躲到一座僻静的宅院里，撤了术法变回原来的模样。

荒草丛生，宅院破败，一副很久无人踏足的样子。好在井里还有水，明棠施法将井水净化后，用手捧着喝了不少，缓解嗓子里的烧灼之感。

借用井水把自己打理干净，继续用隐生花将面貌淡化。她打算去找个当铺将之前取下的珠钗当掉换些凡间的银钱。

修界的珠钗巧夺天工，明棠特意找了一家规模大的当铺，掌柜见到她拿出来的首饰，眼睛里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他行商多年，眼光毒辣，眼前的女郎样貌不凡，气质脱俗，身上衣裙的布料他更是从未见过。虽说凡界和修界来往甚少，眼前的女修却和他以前远远见过的仙门弟子很相似。

掌柜不知明棠身份，却因为自己的猜测不敢得罪，给了明棠当铺最高的首饰价格。

“大人，这是我行最高的价格了，您看满意吗？”

明棠不知凡界银钱价值，她看着一箱整整齐齐的银锭，还有数根金条，莫名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可以，成交吧。”

拿到银子，明棠又回了无人的宅院。她没有凡人的户籍，在城中驿店借宿是需要登记的，只能在这里落脚。

她取了一个银锭和一根金条，临走前她和掌柜打听过，这一个银锭已经足以购买她需要的东西了。

明棠买了几件凡界女子的衣裙，样式轻便，素净得和她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她还买了胭脂水粉，用妆容把自己靓丽的五官尽数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黯淡深黄。一直用隐生花淡化形貌不是长久之计，灵力经不起消耗。

她去书店却发现书店没有和修界相关的书，任何修炼的信息都没有，也没有凡界的地形图。去凡人多的地方，只听了满耳朵日常琐事与艳情八卦。

一连耗了两日，什么消息都未探听到。

明棠只得又回当铺，用银子和掌柜打听消息。

她是打算探知到凡界回修界的办法，找到两界的通道，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昆仑驻扎凡界的地方，那样就算直接回家了。

掌柜告诉她说凡界皇室在很久以前就将修界有关的信息全部集中烧毁，有关修炼的事只有达官贵人才了解清楚。他只知晓凡界的人想去修界，只能去南海处参加体质测试，由各仙门甄选后带入修界。仙门都驻扎在南海，离上京千里远。

修界不干涉凡界内政，为避嫌才选在南海驻扎，上京城内也是最初凡界修界分开时，当时的帝王畏惧皇城被修士轻易攻破，请求仙门布下的聚灵阵法，将上京城里的灵力抽空，聚集在皇宫内的某地。

凡界灵力本就淡薄，大型术法都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维持，帝王此举也并非无用，万年来均无修士在城里留下术法踪迹。

“大人，昨夜消息传来，上京封城了，据说皇宫在找一名擅闯上京的修界女君。”掌柜声音低下去，按他的猜测，贵人要找的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位女郎。

女郎出手阔气，一箱银子几乎又回到了他手里，他也心生恻意，忍不住提醒她。

明棠不用想都知道皇宫来者不善，她谢过掌柜便回到无人的宅院，望着剩下的金条出神，修界有魔修追杀，凡界又有皇权压迫，一时竟不知前路在哪里。

皇宫里有聚灵阵，这么多年的灵气氤氲，想必并不逊色于修界。她偷偷潜入，恢复巅峰状态，强行出城去往南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最怕的是她误伤凡人，惹上因缘祸事。她之前借灾民队伍入城也是为了避免交手，凡人的刀剑恐怕连她之前那身破烂的衣裙都划不破。

明棠将剩余金条留在宅院里，只取了一根带在身上。

她已经摸清上京的地形，如今已经做了完全的潜入皇宫的计划。

此刻她不再心疼灵力，小心谨慎在深宫里探寻聚灵阵的下落。

皇宫里不仅有聚灵阵，还有能测灵力波动的法器，不需灵力催动，一看也是修界特意给皇族量身打造的。被那位林将军拿在手里，整日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躲躲藏藏，疲惫不已，不敢大摇大摆使用灵力遮掩身形。

经过一个昼夜，她终于找到了聚灵阵的位置，是在一个叫长生殿的地方，整座宫殿都有侍卫把守。明棠看着被结界锁在里面的灵气，浓厚得几乎化为实质，她激动不已，饿狼一样的目光紧盯着长生殿。

里面肯定有埋伏！

她这几日已见过太多针对修士的法器，还好很多都需灵力催动，皇宫里没有一个修士，也算是给她留了一个机会。

明棠注意到与长生殿紧邻的一间宫殿，名叫浣花殿。

她在这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到好几次有宫女捧着精致的盒子进去，还有几件颜色鲜艳的裙裳。

她知晓这里的宫殿里都住着皇帝的后妃，在修界没有凡界的嫁娶之事，只有结为道侣的修士会举办合籍大典，就像凡界的婚礼。修士间相处随意，情趣相投则在一起，合不来便潇洒离去。

浣花殿里的女子应是皇帝的宠妃，她在修界话本里有时也见到一些宠妃文学，动不动就是红颜祸水，香消玉殒。

她看时只觉凡人多无趣狡猾，将剥削与压迫说成情爱的谎言，歌颂虚假的令龙作呕的深情。

痴男怨女，痴男是假，女子被吞人的情网扒皮拆骨满身怨气倒是真。

这次到了凡界，明棠心里对眼前真实的宠妃好奇得紧。

她是否和话本上千篇一律的形象一致？

反正现在进不了长生殿，皇帝的人对她穷追不舍，连累她至此，她偷偷去看一眼他的女人不过分吧？

明棠说服自己，悄悄溜进浣花殿。

这里巡查的侍卫很少，和隔壁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宠妃确实见到了，她和话本里完全不同，她清瘦素净，眉眼淡漠。

最特别的是，她双腿被沉重的玄铁链锁住。

玄铁链是修界的法器，坚韧无比，锁在修士身上会一并锁住修士的经脉与丹田，运转不了灵力，令修士虚弱无比。

皇帝的宠妃，是个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