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悉的街头散步，路过曾经钟爱的糖果店。玻璃门上插着落灰门栓，店铺招租的字牌边还画着一瓣橘子糖，橘子糖也已经褪色。

甜蜜不知何时起没了生意，嗜甜的小孩长大，捧起鲜榨的果蔬汁，对糖类避之不及。

“糖果店老板失业，转行去了哪里？”石延枫走上台阶，扒着玻璃门窗向内张望。

“不知道呢。”温懿浓也站到门口望着七零八落的缤纷糖果盒，顺着石延枫一本正经编瞎话：“但她们不会背叛甜甜宗.教。糖果屋开张那天起，她们都需要按手印签章，发誓为甜蜜味道奋斗终身。”

温懿浓朝石延枫眨眨眼睛：“店主们被要求把《查理与巧克力工厂》观看100遍，她们天真纯良，智慧勇敢，为甜蜜生出蛀牙也在所不惜。

“那我也甘愿为甜蜜生出蛀牙！”石延枫扭脸看着温懿浓，眼角弯出甜滋滋的笑：

我是不是也可以当糖果店老板？”

“你？”温懿浓轻哼了一声：“你开店，只能售卖酸枣片和柠檬糖。”

“怎么都是酸酸的，我不甜吗？”石延枫懊恼，但转眼领会到言外之意：“你意思是我经常让你吃醋。”

“谁稀罕。”温懿浓说漏了嘴，伸手把石延枫推远一点：“是从刚才散场开始，你手机消息不断，对着小屏幕戳戳戳，人快要钻到屏幕里去。”

“然后你就吃醋了！”石延枫得意起来，故意看着温懿浓眼睛，说些讨打的话：“都说喜欢才会吃醋。我美丽又迷人，可爱有力气，你准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才在意我回复别人消息。”她末了一句声音小小的，说完自觉护住脑袋。

“石延枫你！”温懿浓下意识抬手拍了她一下，扭过脸去轻声嗔她：“可爱者总因不自知才更显可爱，哪有你这样自恋。”

“就是要自恋才好。因为——你经常和我喜欢同样的东西，”石延枫用指尖戳戳温懿浓手肘：“我这么喜欢我自己，你肯定也很喜欢我，对不对？”她昂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她料定温懿浓不会承认，故意讲这样讨打的话，也只是想慢慢将“喜欢”的感觉渗透给对方。

“烦人。”温懿浓挪开她的手，瞄了眼石延枫的手机：“你手机震动呢，回消息去。”

石延枫于是当着温懿浓的面解锁：“刚才是和室友显摆你唱歌好听，她们都刷屏夸我呢，说我真有福气。”

然而打开聊天列表，她才瞄了一眼消息内容，就匆匆退出界面，支支吾吾：“温温，回酒店再接着给你看，我先打车吧。”

温懿浓的确没看清内容，但石延枫忽然心虚的神态变化被她悉数捉进眼中。说笑中烘出的暧昧气氛尽消，她柔柔地“嗯”了一下，不再吭声。

人总有秘密，石延枫也会有她的秘密。温懿浓状若无事调整了吉他背带，站在石延枫身旁陪她等车。

抱着吉他在后排落座，司机不断伸着脖子从后视镜里偷看两人。石延枫察觉了目光，对着镜子把人瞪回去。

司机撇撇嘴，端正了开车的姿势。因着叫车软件的实时监控功能监管，他收回了攀谈的歪心思没再多言。

石延枫悄悄打字给温懿浓解释：“有天晚上兼职返校，遇上多嘴的司机，追问起来没完没了。”

温懿浓苦笑了下，想到自己在驻唱时也频繁遇到言语轻佻的客人。若不是那位豪爽的女老板挡在前面，恐怕她早就辞职放弃。

她把手轻轻搭在石延枫手臂上，停留了一会，才攥紧她手心。“不怕。”温懿浓笑容沉稳，目光柔和。

无声的两个字让石延枫停机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把身子一歪，枕靠在温懿浓肩上。

「你脑袋很重。」温懿浓不喜欢在有人的地方多说话，单手敲字给石延枫。

「温温，你肩膀也很硌。」石延枫开心起来时候嘴欠欠的，踩在别人生气的边缘试探。

「怪我咯。」温懿浓打着字，把石延枫脑袋扶起来：“乖，马上就到地方了，现在睡容易着凉。”

柔声细语的关切并不是因为温柔，而是坏心思故意惹得石延枫脸红慌乱。七年相处打底，她早发现这样的规律：拌嘴时，只要一本正经说温柔的话，石延枫就招架不住，哑了声，只剩小脸红扑扑的。

“我就乖乖的。”石延枫立身坐好，不再故意惹人烦。手搭在膝盖上，抿着嘴唇，声音怯怯的。

乖巧的样子也是刻意演给温懿浓看的。认识七年，不至于看不出温懿浓的小心机。她原先是真的害羞，比如第一次吹头发时，面对着镜子，脸被蒸汽熏得微红。

但现在“害羞”成了一种习惯，石延枫喜欢偷看温懿浓把自己弄害羞时候藏不住的得意的小表情。像故意手舞足蹈说天真傻话的小孩子，把大人耍得团团转。

石延枫悄悄想，温懿浓你真傻。看不出我在假装害羞，看不出我是真喜欢你，在哄你得意哄你开心。

“已到达目的地，请提醒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导航代替司机师傅发言。车子停靠在酒店门口，迎宾的服务生接过背包和吉他。

“早知道你定这么贵的酒店，就叫你去住我家了。”石延枫在无人电梯里小声说。

“只一个晚上而已。”温懿浓按下按钮：“总去你家里住，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我妈妈天天在家念叨说想你呢。再说了，我们之前也总睡一起，你还……”石延枫说到这里卡了个壳，心随着电梯爬升了半层楼那么高，才悄悄吐出一句：“你还亲过我呢。”

“那是小时候。”温懿浓正对着电梯镜面，从镜面里看着石延枫：“以后不准再提。”

“小时候和现在不一样。”石延枫凑上前一步替她说：“可是我们也和小时候不一样。”

“嗯？”温懿浓直接回头看向石延枫。她预感石延枫要说些什么，心跳骤热加速，却又担心她真在此时说出什么。

“叮”的一声刚好响起，电梯门徐徐打开，迎在门口的服务生用“两位这边请”打断她们的谈话。

等进入房间放好东西，石延枫看了一圈房间，忍不住吐槽：“这么宽敞的床，你怎么还要定双床房。”她知道温懿浓在经济上和家里割席，平日赚钱辛苦，因而心疼她额外支出的费用。

“怕你揪我小辫子，先是骗我亲你，事后又拿此事说道。”温懿浓弯身铺着自带的枕套和床单，整理好了，才抬头看看石延枫：“石延枫，你就是不讲道理的小骗子。”

“我在你心里这么坏啊。”石延枫叹气，坐在沙发椅上盘起腿，挺直腰板：“那我可要把坏名声坐实。”

“比如呢？”温懿浓好笑地看着她。她知道石延枫胆子小，嘴上总是嚷嚷得很大声，其实连拥抱一下都会身体僵硬。胳膊挂在自己身上，像根被风吹干的面条儿。

她翻出一身衣服，抱着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嘱咐石延枫：“我先洗个澡，你自己看电视。”

“你怎么好像不相信，我很坏很坏的！”石延枫又高声重申了一遍。

“那你就给自己挑一部很坏很坏的动画片。”温懿浓不留情面地笑话她：“当心不要被反派弄哭。”

石延枫被温懿浓戳了痛处，想起自己重温哪吒传奇时候哭得眼泪汪汪，扯着温懿浓袖口嚎啕：“石矶娘娘她糊涂啊，呜呜，好不容易修得高强法力，怎么只想着祸害百姓。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石头！”

她至今也没想明白石矶娘娘作恶多端的动机，仿佛她的角色只为了哪吒的英勇传奇而生，石矶娘娘越邪恶越强大，小哪吒便更显英勇更显神通。

“好，你去洗，我要重温童年。”石延枫把腿翘到扶手上，半躺着查石矶娘娘的故事。

这次是从《封神榜》里了解石矶娘娘，她才发觉动画的改编和原版有很大出入。石矶原本草根出身，一块破石头修炼成精，为人善良宽容。

即便哪吒误杀了她的童子，她也只想讨要一个道歉息事宁人。

但就连这样朴素的请求也没能得到满足，太乙真人作为哪吒的师傅，护着徒儿的过失，淡笑着纵火，让祈求公道的石矶化为白骨。看着石矶娘娘含恨衰亡时，还义正严辞称：“是天道教我如此”。

不知天道是何道。

石延枫读完故事，心里更觉得憋闷。揉揉眼睛，又揩去一点泪水。和小时候嫉恶如仇憎恨石矶娘娘不同，她对这位草根出身的反派多了些理解，生出许多心疼。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浇在地面上砸出声响，石延枫耐心地等着温懿浓出来，一边抽抽嗒嗒替石矶和石矶背后的无助弱者委屈，一边等待着同温懿浓分享新读的故事。

所以等温懿浓换好睡衣出来时，一下子就看见石延枫那双泛红的兔子眼睛。

“你这……你怎么哭了？”温懿浓诧异，看了眼电视，屏幕是黑的：“发生什么了？”

温懿浓首先想到的是石延枫在糖果店门口遮遮掩掩不许自己看的那条消息。

“难过。”石延枫把自己理解的石矶讲给温懿浓听，讲完了，垂头叹气：“她只是想讨公道，她有什么错。”

不过不等温懿浓安慰，她又自己开导自己：“不想这些了。今天晚上出了好多汗，我也去洗澡。”

她捋了捋头发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热水把一天的疲惫冲散。闭眼享受这一刻的清闲时，却猛然想起：

糟糕，手机还放在桌面上，而那条信息还未来得及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才写完，实在太困了，明早起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