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一下不算什么大事，暧昧至极的两个人对视，风险极高，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吻上去。但她们两人还处于特别把亲吻当个事儿的阶段，看着对方嘴唇脑袋里蹦出“想亲亲”三个字，已经足够心里翻江倒海好一阵子了。

所以谁也没敢再亲近一步，双双低垂着眼睛，肩并肩坐在床边低头看地板。地板就是灰蒙蒙一片，并没有什么好看，可是石延枫觉得那天的地板反射着顶部灯光，有点致人晕眩。

堆积月余的思念这一刻在体内疯涨，而且连并着六七年的暗恋也摇曳着冒头。石延枫觉得“喜欢温懿浓”这件事并不是在最近才发生的，而是从十几岁初次见面就埋下伏笔。否则怎么在青春悸动的时期，一双眼睛整日追着温懿浓跑呢？

倘若不是异性恋的叙事统占着她的认知，叫她错把喜欢归为友情，恐怕学校天台的小小野花已经见过她们偷偷亲吻的样子了。

“有点可惜哦。”石延枫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声来。

“什么可惜？”

“额……今天晚上不做点什么，会觉得好可惜。”石延枫摇晃着脑袋看着黑屏电视里两人变形的影，岔开话题：“我不想睡觉，一睡觉时间就溜走了，再睁眼，你也要溜走了。”

她歪着脑袋，像个浇水的小壶，要把心里那一点五升可怜巴巴的委屈情绪浇出去。最好淋到温懿浓心尖上，惹她怜惜。

“好吧，我不睡。”温懿浓乐意陪她一起打着呵欠熬夜：“去吹吹头发，我等你回来看电影。”

“不要看电影，要聊天。”石延枫起身往洗手间走：“这么久没见，你总该和我聊聊学校的事。”

说完按开了吹风机按钮，呼呼的风声遮盖了温懿浓的回答。但透过卫生间的那面镜子，她看见温懿浓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心中一喜，模仿着飘柔广告里的明星动作扬起脖子，双目微闭，卖力表演了一出妩媚。

温懿浓在一旁看愣了，心里生出疑问：同样的动作放在石延枫身上，为何偏偏显示出喜剧效果。她又坐在床边观看了一会石同学的忘我表演，终于忍不住：“石延枫。”

没有回应。

吹风机的噪声太大，为了对抗吹头发的无聊，她先是想象自己在影棚拍摄广告，又假想自己正在海边踏着浪花拍摄mv，几乎忘我陶醉，没意识到自己动作一路滑向矫揉造作。

温懿浓放弃叫醒她短暂的演员幻想，调出相机，打开慢动作拍摄，忍着笑意，记录下石延枫吹头发的系列动作。

待石延枫终于吹干头发走回床边时，温懿浓满目柔情地看向石延枫：“吹干了？”

“当然，不信你检查！”石延枫捏起一缕头发放到自己鼻前嗅了嗅：“嘿嘿，超级香。”

“吹干就好。”温懿浓微笑颔首：“你躺回自己床上，有惊喜视频给你看。”

石延枫于是乖乖跳上床，半倚着枕头盖好被子：“我准备好了！”

她脸上盈满了笑，满怀期待地看着温懿浓：“快点快点，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但随之而来的，是电视投屏上一个好缓慢好缓慢的特写镜头。

石延枫看见自己扭捏作态的模样，在电视里被慢放了无数倍。随着视频播放，她戴上痛苦面具，每一帧都像在现场凌迟。

视频没有背景音，那些陶醉忘我的表情像是摇滚乐手的自我狂欢，也像动物世界里摇晃脑袋施展魅力的的大狮子。

“温，温！”石延枫羞得捂脸怪叫一声，转而怒气冲冲朝温懿浓丢出一个枕头：“你学坏了你！”

温懿浓接住她丢来的枕头抱在怀里，手指紧紧攥着遥控器，擦掉笑出的眼泪：“我只是不小心滑到了慢镜头，没想到慢镜头会把喜剧效果拉满。”

“我恨你。”石延枫跪坐在床上，怒目盯着温懿浓：“你之前都温温柔柔帮我吹头发，现在倒好，偷拍就算了，还用慢镜头！慢镜头就算了，还投屏公开处刑！”

“怎么会是公开处刑，明明很可爱啊。”温懿浓放下枕头，抬手把头发理顺，柔声开口：“我们小石头长得好看，慢动作才能放大你的优点，显示你非同凡响的魅力。”

她声音再柔，也听得出这是调侃。

石延枫“哼”了一声，侧过身去面对着墙壁，不再理温懿浓：“我十分钟内都不再理你。”

“八分钟。”温懿浓讨价还价。

“不行，十分钟！”石延枫紧皱着眉头。这次温懿浓太过分了，她坚决不要妥协。

“你说话了，”温懿浓淡声道：“一分钟都不到诶，石延枫，你输了。”

石延枫此时欲哭无泪，在床上翻身打了个滚儿，半蜷着身体面对着温懿浓的方向哭唧唧：“你就欺负我吧。你整日欺负笨蛋，你丢不丢人啊温温。”

“不会丢人。”温懿浓举起遥控器，重新按下播放键，目不转睛欣赏石延枫的满分演技：“我只欺负你，你不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

“那我偏要说出去，传得满城风雨，说温懿浓欺负笨蛋。”石延枫坐起身，气哼哼地撅嘴向上吹气，吹起的一撮儿额头刘海儿像在头顶燃烧的火苗。

“哦？是嘛。那么……”温懿浓顿了顿，扭头朝石延枫眨眨眼睛，噙着笑意慢吞吞道：“全城人也会知道，石延枫是笨蛋。”

石延枫彻底吵不过她，索性不再说话，在床上躺成“大”字型，对着天花板控诉：“苍天不公呐。我又笨蛋，又是受气包。吵架吵不过你，打架还搭进去一个枕头。”

温懿浓早习惯了她这故意装可怜颠倒黑白的伎俩，懒得与她争辩：“谁稀罕，枕头还给你就是。”她探身把枕头递给石延枫，可那人偏偏赌气似的不接。

“不要算了。”温懿浓收回枕头，在自己的被窝里躺好装睡：“我先睡了。真可惜，这么柔软的枕头，有些人真是没有福气享受。”

石延枫又独自闷声躺了一会，偷看了眼温懿浓，见温懿浓闭眼假寐，才小声嘟哝着开口：“谁说我不要。”

温懿浓仍不理她，继续装睡。

石延枫又在床上兀自乱扭着犯了一会别扭，才终于起床站到地板上，叉起腰：“温——温！”

“干嘛。”温懿浓缓缓张开眼睛，适应了房间光线才问她：“大晚上，你凶什么。”

“我觉得，我们今天晚上打情骂俏就先到这里！”石延枫大声宣告完停战，礼貌地伸出右手，小声道：“我原谅你刚才说我笨蛋，你把枕头还给我。然后，我们握手言和。

“好不好嘛。”

温懿浓这时才从被子里探出身来，对着石延枫看了好一会，无奈叹一口气：“幼稚鬼。”轻牵着她手象征性握了握：“枕头拿走吧。”

握手时，她抬眼嘱咐石延枫：“还有，你不准再滥用成语。”

打情骂俏这种词怎么敢乱用呢，语文课都白上了。

“既然我们和好了，那枕头我就不要了。”石延枫非常大度地咧嘴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温温，我这个人超级大方，不仅枕头归你，我也归你。”

她不等温懿浓反应，已经稳稳将自己抛掷到枕头上，紧挨着温懿浓躺好。两手抱在胸前，快乐地晃着脚丫子，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的笑。

“很挤。”温懿浓虚虚地说：“你快回自己床上去。”

她这次毫不犹豫定下双床房，不因别的，而是因为在春柳抽芽时，不小心做过一个不算纯洁的梦。

那是由许多个“情不自禁”和零星的“一厢情愿”组成的梦。那时才开学不久，春日渐暖，寝室里有些闷热。

梦里，她平躺在寝室床上，朦胧中抬眼，却瞧见石延枫汗涔涔的额头。额前垂着发丝几缕，带着淡淡的香味。

俯卧撑的姿势带着压迫感，周身空气都被烘得温热躁动。

温懿浓好心抬手，替石延枫把发丝撩至耳后。指尖擦过的分明是耳垂，却好像连带着拨动了女孩的长睫。

随后她看见石延枫睫毛轻颤了颤，同自己长久地对视一阵，在各自紧张得快要窒息时，温懿浓感觉到唇畔骤然承住一个略显强势的吻。

于是很多“被字句”出现：被细浪撩拨唇.舌，被星光点缀双颊，被藤蔓束住脖颈，被清风扫过耳畔，夹带着几句呢喃，仔细分辨，听出那字音是“好想你”。

最后有一滴泪珠掉下来，砸在温懿浓眼角，把她心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她听见石延枫在梦里夹着哭腔责问自己：“为什么躲我呢。”

她紧抿着嘴唇答不出来，于是欠身，心疼地吻去石延枫眼角泪水。梦里才敢用大胆的亲吻代替心中答案。

再睁眼时，温懿浓微.喘着粗气。环视四周，舍友都还在熟睡的状态。她摸摸自己嘴唇，梦里那点酥酥麻麻的余韵还没消去。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可那晚的柔软光线却比X光更强烈，把温懿浓心底压抑着的那些欲｜念照得清清楚楚。

于是不敢再和她同.床共枕，生怕冒犯。石延枫现实里笑容天真无邪，雨天屋檐下最多也只敢啄吻一下就匆匆逃开。单纯的好朋友，竟然被自己梦成那个样子。

温懿浓咬紧牙关，攥着拳头悄声骂了自己几句。

后来，又抱着双膝，对窗独自静.坐半夜，直到心中那些酸胀的情愫消去。

“石延枫，我没开玩笑，你回自己床上去。”温懿浓语气严肃时，是带着点教师威严的，呵得石延枫摇摆的脚丫一下子停住。

“可是，我们以前都一起的……”石延枫怯怯地坐起身，揪起一团被子抱在怀里：“温温，我不吵人，不乱动，不整宿整宿说没营养的废话。我就只是太久没见你，想离你近一点点。”

而面对着石延枫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温懿浓就算再严厉，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石延枫，你为什么想离我近一点？”两颗脑袋重新紧挨在一起躺好时，温懿浓问。问完等了一会，没听见石延枫回答，又轻嗔她：“你好黏人。”

中学连撒娇一下都不肯，不知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开口就软得一塌糊涂，娇气得像受了多大欺负似的。

“呐，因为我吃很多年糕，粘豆包，灰水粽子——所以变得黏人。”石延枫揪着被子一角，心不在焉回答。

答话时，她一直忐忑地在想，是不是自己喜欢得太过明目张胆，被温懿浓察觉了去，才坚决地不肯同自己睡一张床。

温懿浓听着她天马行空的答案，笑了笑，知道两人的聊天又岔开了频道。

不过也对，像石延枫这样没心没肺的笨蛋，怎么会挖到自己深埋心底的隐蔽爱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嘻，今晚平安夜，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