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总不能从头给你讲起。”科学家弯下腰，喝了一大口水。他轻轻摇了摇玻璃杯里的水，水面下沉着一层浑浊的沉淀物。

几天不到，科学家又恢复到了他们刚刚见面时的状态。他起床后就趴在自己的笔记本中间，对着手机里的文件忙到胃痛，潦草吃下去几条营养棒后接着把头埋在里面。他的头发上都有一股印刷油墨的味道。科学家很快又瘦了下去。明子遥整个超市之力给他补充的营养不过是填补无底洞罢了。科学家一旦开始回到工作状态就像反弹回去一样。

明子遥对此没法有意见，也没人问他。上班族这个长辈对科学家的沉浸式工作都没有任何阻拦。明子遥起床后经常能看到科学家以跪地的姿势睡在书本和电脑前，他能做的就是帮对方把电脑和上，然后定好半个小时后的闹钟。

闹钟响起时科学家一个激灵。他揉了揉被眼镜硌出印来的鼻梁，大声打了个哈欠。与他同名同姓的超市店长正在翻看他的笔记。

科学家用通俗语言重新翻译了自己的研究日志，他将这些内容做得像个手帐一样，图文并茂展现在明子遥眼前。他给所有参与实验的人都标注了标签序号，从1到29，还写明了实验对照组的内容和项目。

“我们没有人手和资源长期支撑较大的临床实验。”科学家困倦道，他的额头和脸颊上都是硌出来的红印，“只有这些，没有其他。我和实验体们没有直接接触。他们生活在实验舱内，我们则包裹在实验服里行动。脸上的防毒面具有接近两斤沉。”

他一行行指着姓名代号：“记不记得我们在那个冰淇淋工厂看到的印章？就是这个。我们称之为雾都计划。按照地理位置设立了四个分所和一个总研究所。”他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圈，“具体的分布和管理我不清楚，但是研究资料全都在这里。”

明子遥和上了那本厚鼓鼓的手帐本。本子封皮像是夕阳盛入海底，海天一线，无数个整洁相似的海滨建筑坐落在山脚下。科学家在上面拼贴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他们名字的首字母。他甚至还在那几个字母贴画上洒了一层金粉（也不知道哪里搞到的）。

科学家没能在闹钟响过后清醒很久。他精神萎靡得像个三天不吃不喝的背包客。在再次入睡前他指了指自己手机屏幕上一个新建文件夹：“别让我舅姥爷看到。”

他拍了拍自己唯一盟友的肩膀，明子遥犹豫着坐在了他的身边，亲眼见证着科学家从阖眼到入睡不超过五秒钟的全过程。

明子遥点开那个文件夹，里面全都是长图片，图片记录内容像是备忘录。比如给xxx发邮件提醒他几号之前要弄来多少瓶试剂，面部数据在几小时后过期要记得去搞一张新的脸。还有一些标红的字体：

【013号试验体并非孤家寡人，她的父母通过一些手段找到了实验室的大体位置。她父亲的官职和身份有些来头，父亲说他会处理这件事情。】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不知道013号长什么样子。我们之间隔着的防护工具比两堵墙还要厚。】

【她的母亲展示了她的社交媒体头像。据说这是013号的照片，是背影。013号的头发直到肩膀往下，穿着很好看的蓝色玫瑰图案的连衣裙。我能看到她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只有六分之一的左肩膀和五分之一的侧脸，还有背后阳光下的白色宏伟建筑和湛蓝的天空 。】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天空了。】

【父亲说她的父亲确实有些棘手，但是不多。我们直接宣告了她的死亡。我告诉父亲她并不是一个好的实验容器，于是当天下午，她也死亡了。】

【013是本实验室第一个因非nosoi病毒缘故丧生的人，后面我们所有的实验体几乎都是如此。】

明子遥飞快地划到最后一页，页面上跳出来一个上锁的文档。他看了一眼蒙头大睡的科学家，输入了他们名字的拼音小写。

我简直是天才。明子遥想，为什么我没有成为未成年博士呢。

加密文档的内容明子遥大部分都看不懂，有些药剂的名称搁在哪里都是生僻字。能看懂的那部分有“注入剂量后”、“失败”、“死亡”、“正式死亡”和最后批准拆除研究所。这里面提供了很多人的特征和背景，明子遥觉得参与实验的人不止29个人。

他突然就明白了科学家的意思。这是完整的所有实验体记录。科学家他们直到研究所关闭都没能研制出来药物。

那么林俞，是如何获得能够抵抗nosoi病毒能力的呢？

在林俞身上看不到一点nosoi病毒对他的直接影响，除了营养不良之外。无论多高的浓度，林俞都像逛大街一样毫无防护措施地在其中前行。他从来就没有顾虑过nosoi对他的影响，好像与生俱来他便百毒不侵，无需担心这末世里最大的恶龙。

如果说他是一个成功的试验体，在经历了注射混合药物和各种非人实验之后。他可能逃出了研究所。可是科学家所提供的记录里没有人符合林俞的特征。

他们的身高就同林俞的不一样。所有作为试验体的人类身高都没有超过一米七，无论男女。明子遥不太相信林俞整天往鞋子里面塞纸团垫身高。

还有林俞的特殊能力。明子遥举着手机发呆，林俞对于小块金属的运用都快赶上万磁王了。他拿金属吊坠当小李飞刀，熟练度奇高，好像脖子上的项链不是个装饰，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退出界面，将手机锁屏后放回到科学家的外套口袋里。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这几个月以来他都特别容易渴，嗓子干的要命。

手机信息通知响起时，明子遥满怀期待举起来看，失望的发现是上班族发来的消息：

“我由衷希望你记得今天的日程。”

明子遥看着消息愣了两秒，然后开始满世界找西装、将科学家拎起来换衣服、把桌面屋内所有的笔记本和书本资料放到衣柜里。他风卷残云般忙了一阵子，藏起最后一沓资料时他听见了门锁的响动。

科学家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先行一步迈出屋门，然后后背顶着门砰一下把明子遥关在了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