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三叔为何提这个，关于未来，我还确实没有想过太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的未来一定是跟小花一起的。

如果再深入追问一些，我就彻底答不上来了。

三叔踱回办公桌后，点起一根烟夹在手中，良久，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些什么，你都不会听，只会觉得是我带着恶意去看待事情。有些事我也跟你二叔他们商讨过，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小孩子的小打小闹能翻起多大的浪，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照顾你的心情，也就不多说什么。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这浪头都打到吴家门口来了，我看要是再不表明态度，屋顶都要被他掀了。”

三叔见我不搭话，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话说重了？”

我摇摇头：“没有，三叔说的一定是有事实依据，绝对不会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行，那我就给你摆事实依据。”三叔为人精明的很，一下子就听出来我的意思，他朝窗外的某个方向指了指，“还记得上次你过来听我们开会，就在那个会议室里，当时提到了解家某个投标报价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记得。”

“那天我让人带话，没有诚意就不要来打扰，但是最后解家一个解释都没有。这件事情也对我这边产生了点影响，损失是有但好在不严重。后来我才知道，类似的事情他们在你二叔那儿也发生过，都是事先说定的条件到后来又反悔。吴家和解家几十年的合作伙伴，从来没有过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小……嗯，解雨臣的授意？这不可能，三叔你不是也说过么，他还没到那一步。也许是解家其他人的手笔，他只是被裹挟着往前走，也许他……身不由己。”我越说越没底气，这些都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帮小花解释的说辞，但事实究竟如何，我是一概不知。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为人，以及他对你的感情，我们几个作为家长的都看在眼里。我们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白天他来找我谈事情，我觉得还是得做一回恶人，就把你叫过来了。”

三叔猛吸了一口烟，剩下小半截全扔进烟灰缸。

“明年开春城郊会挂出一块地，离这儿不远，开车过去大概也就一刻钟。这个消息还是你二叔前两天跟我说的，他跟政府那边关系走得近，所以有挺多一手消息。虽说离挂地还有半年时间，但想要百分百拿到那块地，还是有很多前期工作要开展。今天解雨臣跑来跟我说，他也对那块地感兴趣，说希望我这边能够主动退出。我拒绝了。

我还是那句话，找吴家谈事，得拿出诚意来，如果他是来劝退，让我不要参与那块地的竞拍，也不是不行，那就按照行业规矩，坐下来谈谈劝退费，他不接话。于是我又问他，现在他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谈这件事，他说他是代表解家来的。”

“……他，他跑这边来做什么？解家主要的活动范围不都是在北方吗？”我心有苦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刚才来的时候黑瞎子还说氛围还算融洽，也不知道在他的定义里什么样才算不融洽。

“是啊，他来做什么呢？临走前他说，那块地解家势在必得，还劝我再好好想想，如果两家硬刚疯抬地价，笑到最后的只会是政府。这个我当然知道，于是我送了他一句话——西湖的水不养北方人，当心水土不服。”

“三叔，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就因为这些事情，要我跟他断绝来往以表明吴家的态度？”后面这句话其实不想说的，但现在我的心很乱，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如果三叔说是的立马分手吧，我估计也只会心情低落几日，然后立马去找出那些不是小花本意的证据摆到三叔面前，告诉他之前他想的都是错的。

很显然三叔也摸透了我的想法：“要是我三两句就能把你唬住，你就不是吴邪了。还是那句话，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所以只能让你自己看看。既然解雨臣说他势在必得，那你就来看看他是怎么做到的。”

之后三叔也不再多说什么，招呼黑瞎子送我回家，由于我心情一般，他也没再废话，只是在我下车前提了一句：“最近我挺忙的，明天起会有另一位司机小伙儿负责接送你。”说完扬长而去，连司机姓甚名谁都不告诉我。

由于三叔谈话的信息量太大，不出意外，我失眠了，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小区门口，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小黑车，只是站在边上的换了人。

那人看到我出来，立马小跑几步到我跟前：“小吴总！早上好啊，我叫王盟，黑爷说以后由我负责当您司机！”

我后退了一小步，从头到尾打量着他，看起来挺精神一小伙，就是感觉不是很机灵的样子，不过既然黑瞎子让他过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哦……别叫我什么小吴总，我叫吴邪，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这怎么行！要不……要不叫你老板吧？黑爷说了，之后我的工资多少取决于老板你的评价！”

“……”我实在是没有精力跟他在一个称呼上纠结太多，于是点了点头就上车。

王盟跟着也上了车，看我拉好安全带，就把一小袋热气腾腾的早餐袋递给我：“老板，早饭得吃哦！”

行吧，这声老板喊得我有些心虚。

“谢谢。”

“不用谢，黑爷说了，这些支出都可以记上，到时候按月找他报销就好。”王盟十分诚恳地坦白道。

“那就代我向黑爷道谢。”

*

不知三叔是从哪搞到了我的课表，把我每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他说要我看看解雨臣是怎么做的，就见缝插针地把我拉去听他们开会。每次会议结束黑瞎子都会问我些问题，一开始我毫无头绪，后来渐渐地也摸出些门道了，虽然有时候说出来的意见总能引来瞎子莫名其妙的大笑，但终归还是有些成就的。

由于三叔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与我有任何交流，再加之前某次黑瞎子的瞎说八道，三叔公司里的其他人都以为我真是黑瞎子的徒弟，总是问我他的去向，有时候他们有急事找不到人电话又打不通，总会让我当着他们的面给黑瞎子打电话。神奇的是，还就真的回回都能打通。

于是，坊间传闻，黑爷来无影去无踪，但是他那乖徒弟好掌控，有事找他就行！

但我这个乖徒弟也不是天天都跟他们凑在一块儿，学校这边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大作业，有时候课业重了，经常会在最后几天通宵出图。

其他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我这个身兼多职的学徒。

离交图还有三天时间，而我的两张A1纸面上还是空白。

专业课老师说了，为了培养动手表达能力，大作业禁止电脑出图，必须手绘。

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会宿舍完成大作业，宿舍清净，方便人专注做一件事；也有少部分会留在专业教室，为的是感受一起通宵的氛围。我属于后者这一小拨人，倒不是为了什么通宵气氛，主要是学校这边的宿舍我已经退了，又懒得把这些绘图装备搬回家，纯属不得已。

最后这三天，我拒绝了三叔的会议旁听课，去超市买了一堆吃的，打算在专业教室闭关修炼，结果才第一天晚上，王盟就找上门来了，手上还提着外卖。

正当我专心致志攻克一个剖面图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桌的人在叫我名字，我转头朝他看去，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探着脑袋在门口张望的王盟。

我刚放下尺子和笔想起身拦住他的时候，他看到了我，立马两眼放光，提溜着外卖盒走到我的桌子边。

“吴邪，这谁啊？”边上有人问。

“哦，我朋友。”总不能说是我的司机吧？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有点往生活助理的方向偏了。

“又是道上的朋友？”

“……不是，就普通朋友。”

上次黑瞎子一战成名，那个女生对当晚的情形描绘的十分夸张，以至于其他人都认为他是混黑的，连带着对我都有一丝敬重的态度。

王盟找了张凳子在我对面坐下，想把手上的外卖递给我。

我没接，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来干什么？”

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回过神来望着我：“黑爷让我过来的。”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凌乱的画笔和尺子，“说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你大学里学的是什么？”我看他年纪比我没大多少，如果是艺术类相关的，或许还真的能帮上些忙。

“我啊，学的是会计。”

“……那你现在怎么成司机了？！”这专业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王盟挠了挠头，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最初确实是干财务的，但是三爷嫌我不够机灵，就转成司机了啊。”

“那你就在边上看着吧……”说完不想再跟他哔哔，当他是个透明人。

“老板，你还没吃完饭吧？要不先吃饭啊？”王盟又晃了晃外卖。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接过外卖，在边上找了张没人用的桌子，再三嘱咐他不准乱动我的桌子。

王盟嘿嘿一笑，说他心里有数。

到了凌晨两点，第一张图纸的底稿基本完工，我拿针管笔描完第一个立面图之后，一直坐在边上发呆的王盟指着那个图说道：“老板，这个我能帮你。”

于是我丢了一支针管笔给他，看他小心翼翼描完另一个立面图，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最终完成的图还凑合着能看。

我朝王盟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肯定，他深受鼓舞：“老板，剩下这些都我来吧，你去边上休息一会儿，等结束我们一起回家睡觉。”

“……一起、回家、睡觉？”我重复着他最后这句话。

“不不不，老板，你别误会，我想表达的是，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家，然后你好好休息，睡一觉。”王盟有些激动地应道，“老板，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BETA，绝对不敢对你有什么奇怪的想法，黑爷也是因为这点给我派的任务。”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去边上休息，这张图结束了我叫你，然后你送我回家。”我收回了王盟手上的尺子和笔，“禁止疲劳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