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算是车轮战的单挑过后，众人心头都说不上喜悦，纯有苏近身袭来那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到现在都还如影随形，戴沐白看了看周围伙伴的脸色，一脸‘赴死’地挺身而出：“大师，我们...有待加强。”

“你们当然有待加强，”大师果然毫不客气，“没有敌人会等你们‘准备好’或者‘意料之中’，纯有苏的战斗意识之所以强，都是实战累积上来的。”

唐三静静听着，他知道提升实力的关键就是累积经验，大师所说也正是点明了这一点。

“此外，不仅仅是战斗经验，”大师抬起眼，一扫眼前的众人，“单体战斗力再强，结果大家也看到了，纯有苏也不是能赢到最后的，这时候，他若有同伴，战局结果说不定就会逆转。”

“同伴，交付生死的伙伴，将会是你们一辈子的财富。”

大师的声音不大，却足够灌进在场每一位的耳膜。晨起的阳光刚刚铺满大地，刚进行过一场酣畅淋漓战斗的众人，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喘气声此起彼伏，却少见地没有插科打诨，大师略带满意地一点头：“打不过现在的纯有苏并不值得难过，他本就善于单挑和一击必杀的战斗。今天开始大家的训练，负重跑步，不允许使用魂力。”

大师瞥了眼宁荣荣和奥斯卡，补充道：“辅助魂师也有份。”

宁荣荣咬了咬唇，却没有反驳，少女点点头，眼底竟是坚定和一往无前的。

“大家仔细想想我今天说的话，现在训练开始，纯有苏，你过来一下。”

被大师点名，本就有些预感的少年无奈耸了耸肩，唐三笑着安抚似拍拍他的脊背，七位年轻人一同向校园外走去。

大师斟了一壶茶，指了指眼前的座位，他们相识太久，推拒的客气已经没有必要，纯有苏垂眼坐了下来。

“你的身体根本无法维持长时间的战斗状态，”大师开门见山，“我仔细研究了涂山九尾武魂的优劣，有苏，你知道，这不是靠后天锻炼能培养起来的。”

“嗯，因为贮藏了大量魂力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到不可思议的魂力等级，所以，当然需要代价。”纯有苏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就像大师您说的，我擅长短时间的爆发和袭击，尤其擅长逃跑。”

他的嗓音带着些微自嘲的笑意，大师蹙了眉：“你无法参加他们的适应性体能训练，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九尾武魂带来的后遗症，从刚才你和小三的比试中，我看出些东西。”

纯有苏闻言一怔，移开眼睛：“大师但说无妨。”

“最后你攻击小三的时候，有苏，那不正常。”

那不是九尾武魂附带的天性，略微邪恶的，有些无法控制的东西在血脉里蔓延。

大师轻声道：“你从武魂殿出逃，既然涂山九尾是被炼化后得来的武魂，那...原本的你呢？”

纯有苏垂下眼睫，留下一团小小的阴翳。

原本的他呢？也许是在被千寻疾一行人带进武魂殿后，被强夺了花种的他就再不是一株完整的水晶兰草了。

“您说的对，大师，但是原本的我再也回不来了，”纯有苏眸光微闪，“我把自己最重要的部分丢在了武魂殿，您可以把我这具身体当做被毁的后遗症，总之，我觉得现在自己过得蛮好的。”

大师放下茶盏，点点头，也不多问：“你进不去大斗魂场，上次被追杀就是行踪暴露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纯有苏点头，“现在外面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他们只认武魂不认人的，以为我是个上了年纪的女魂师也说不定。”

大师想了想，道：“小三他们锻炼过身体强度和团队意识后，就要去大斗魂场实战了，人多口杂的地方你根本无法上擂台，有苏，这件事我很抱歉。”

他口口声声说着团队与伙伴的重要性，到头来眼前的少年还是无法真正与他们并肩战斗，这是他的失职。

纯有苏人情练达，大师为他好，他当然心存感激：“您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大师，每个人都有必须去做的事，我也不见得就会孤单。”

他微一停顿，继续道：“个人发展同样重要啊，单挑我还是想当愿意的，不过我魂力反噬严重，说不定不久后，倒叫他们超过我了。”

大师锁紧的眉头并没有放松，纯有苏摇摇头：“团队，大师，这是我此生不能拥有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害了他们，更是为我增加负累，您不必多思。我在史莱克学院，已经为弗兰德院长添了最大的风险，而要我承担的事，也是时候去做了。”

“毕竟，能有一段这样的学院时光，已是有苏曾经难以想象的美好了。”

*

纯有苏坐在食堂的台阶上，怀里抱着几壶水，夜幕四垂，漫天的星子闪烁，训练的众人却还不见踪影。想到大师今天频频外出的举动，他猜想今天唐三小舞他们肯定会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好在是七个人一起，还能相互扶持。

果然又等了一会，连续不断的喘息声从远处飘来，马红俊沉重的脚步率先传到纯有苏耳中。他起身踮脚远眺，唐三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众人中间，身边扶着喘不上气来的小舞。

女孩的发辫已经变得凌乱不堪，汗水顺着侧脸白皙的皮肤淌下来，宁荣荣双手叉腰喘得胸口起伏，根本直不起腰来。男孩子们更直接，戴沐白仰躺在地上大喘气，胖子更是径直跪了下去，胖胖的身躯砸在地上，引得奥斯卡吃了一嘴的土沙子。

“有苏？”唐三一抬头，便见月光下少年挺拔的身影，纯有苏靠近的脚步一顿，显而易见唐三也不好受，纵使他没一下子倒下，满脸的疲惫和滴落的汗水都不是伪装，小舞被他拼力撑起，纯有苏见状赶忙接过了人。

“诶，先别，别喝！”

然而力竭的小舞却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抢过纯有苏怀中的水壶，根本不给他劝阻的机会，只听‘咕咚咕咚’的下咽声响起，然后众人都像饿红了眼的狼，各抢各的，纯有苏怀中的水壶一个都没剩下。

“大师...简直就是个魔...魔鬼啊！”

马红俊抬袖擦过嘴角因吞咽过急溢出的水痕，话说的断断续续。

纯有苏扑哧一笑：“早给你们准备了药浴，不快些回去怕都凉了。”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连滚带爬地起身火速跑向宿舍了。

“还好吗？总感觉你还能撑。”纯有苏扶住唐三的胳膊，一天的魔鬼训练汗水早就浸透了衣衫，甫一靠近，唐三身上散发的热气就尽数笼罩了他，纯有苏不知怎的，呼吸一窒。

“确实还能撑，”唐三倒也不扭捏，大半重量依在纯有苏手臂上，摇摇头道，“以前只以为修炼魂力就够深奥了，锻炼起身体来还是要讲究基础和坚持。”

说着推开宿舍门，浓郁的草药气息瞬间盈满了呼吸，纯有苏扇了扇浴桶里飘荡出的满屋蒸汽，试了试水温：“差不多刚刚好。”

他没再管唐三，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突然道：“本以为不能和你们一起训练会产生隔...算了，看起来大家都没有介意。”

唐三收拾衣服的手臂一顿，又自然而然地打理起喝完水的空杯，笑道：“你的情况大家都理解，不能参加，说到底最遗憾的还是你。”

纯有苏的眼神盯着屋顶的木纹，飘忽了一瞬，武魂原因，他那双极亮的狐狸眼仿佛天生就带着明艳的流光，此时略显犹疑的姿态更是浮起一阵虚幻掠影，令人沉迷。

唐三的话是安慰，也不仅仅是安慰，因为史莱克的同学们是真的不在意，也愿意承担他藏身于此的风险。

纯有苏眨眨眼，道：“别高兴太早，才第一阶段呢，大师早晚领你们去实战。”

唐三温和地笑了：“那你更是驾轻就熟了，说不定我们还要请教你。”

“唔，那可能要看运气了，”纯有苏斜倚在床上，抬手支着腮，“你们有训练安排，我也正好事要做，正好这段时间空下来，小小透露一下，你们可是要在斗魂场上拿到团队勋章才可以的哦！”

唐三坐在木桶里，氤氲的蒸汽迷糊了眉眼，纯有苏看不清他的表情，本以为唐三会问问自己有什么事，没想到男生只是认真地叮嘱了一句：“平安回来。”

纯有苏一怔，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团团水蒸气后，身体的轮廓都是模糊的，可总有人的眼睛仿佛含着锐利的光，能劈开重重迷雾，直照进人心里去。

“好。”纯有苏少见地，有了丝自己会被人一直牵挂的归属感。

*

“这便是最近武魂殿新设立的分殿据点了。”

蔓盈递来的羊皮卷上绘着一幅简要的地图，天斗帝国与星罗帝国对峙而立，中心的武魂殿标识好像分散的野草，肆意生长在各个城市之间，像是蔓延出的蛛网。

蔓盈仔细观察着纯有苏的神色，她本以为少年的眼底会如往日般漫出刻骨的仇恨，但纯有苏此时却十分镇定，他认真地默记着每一处分殿所在，半晌，烛火点燃了羊皮卷。

这是索托城内的一处地下酒窖，店家是位女子，名唤二娘，那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女人，眼光毒辣手段一流，倒没什么凄惨的身世，不过是当年千寻疾掌武魂殿时，为庆祝自己成功晋升封号斗罗，征了许些魂师去猎魂兽，二娘随家中采办，一行人被魂技余波杀了个干净，只剩自己逃出来，机缘巧合为纯有苏所救罢了。

纯有苏刚逃出武魂殿时几乎没有理智，报仇的恨烧得他如置身烈火，被大师捡走前更是七情淡薄，传闻中水晶兰一族沟通人神阴阳，百万年才能生得灵智化形，他在庇佑全族的幽灵结界内懵懂昏睡，一朝梦醒便是举族的血海深仇。

他们本是斗罗大陆上最幽微隐秘的传说。

斗罗殿，只有死去的封号斗罗才有资格入住的魂师圣地，所有魂师梦寐以求的归宿，不会有人知道，无数灵魂归栖处埋葬过最神秘的百万年魂兽，以及水晶兰一族最后一颗花种。

有些事是不能回忆的，纯有苏压下翻涌的思绪，昏暗的酒窖内带着近乎腐朽的潮湿气，让人窒息也让人警醒。

“他们没对天斗皇室动手吗？”纯有苏蹙眉，两国皇室的渗透计划明明从千寻疾一代便开始筹谋了，比比东较之野心更胜，没道理还不动手。

蔓盈摇头：“老皇帝的四位皇子只剩下两个，现在都是仔细认真养着的，旁人靠近不了，我潜进皇宫倒是容易，但皇子身边根本无法近身，雪清河只与七宝琉璃宗宗主亲近，而那四皇子平日不学无术，身边却有一位封号斗罗暗随。”

“封号斗罗？”纯有苏惊讶挑眉。

“对，”蔓延点点头，纤纤细指于半空中划了加下。

“毒斗罗...”纯有苏起身，不由思索道，“他参合皇室干什么？封号斗罗都这么闲得...等等，天斗皇家学院，独孤雁！”

这倒是不好靠近了，他与蔓盈对视一眼，少女坚定的目光清晰地映在纯有苏眼底，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行，万不能以身犯险，幽灵堂日后事物千千万，你知我不可能料理得来。”

他一旦做了决定，便是无法撼动的，蔓盈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若是以前，他们两人定会拼死一试靠近目标，这段时间，纯有苏变了不少。

“你我虽活了不短的时间，但化人后总归年龄还小，”纯有苏垂下眼睛，似是一叹，“皇宫里的忠诚，总要日久见人心，别说那皇帝已经折了两个皇子，徐徐图之吧。”

“不过，既然分殿扩张的势力还在继续，就说明有些事早晚无法避免，”纯有苏想了想，继续道，“幽灵堂才起步，不好直接打出名声，通知下去，暗中的单子都缓缓，赚的钱都给面上各处经营点账收拢，下周汇到二娘这儿，做生意嘛，是时候起手了。”

他长睫垂下，眼底是诡谲的波光，蔓盈点头称是，歪头想了会儿，问道：“那边的人——”

“不必，过些日子让荼殷木来见我，”纯有苏一摆手止住了蔓盈的话，“二娘主明，他主暗，日后最好别有什么明面上的牵扯。”

武魂殿新增的据点在脑中挥之不去，纯有苏默默算了算时日，此去庚辛城倒也不算遥远，看上唐三暗器的可不止宁荣荣一人，待荼九素与自己汇合，以他们二人的实力，杀人越货不是难事。

幽灵牌虽已被自己托与唐昊，但那牌上的水晶兰花纹却是他至死都忘不掉的东西，幽灵堂将分为明暗两部行走阴阳，暗刃行刺杀之职，明刀担经商之责，分别以荼殷木和二娘为首，蔓盈则专司发展党羽与潜伏的任务，时间，只要时间，给他足够长的时间，便是没有人相助，他纯有苏也要把武魂殿掀个血雨腥风。

推开酒窖的门，一点金色的阳光穿过窗子跃到纯有苏脸上，他精致的五官覆上层明亮的光辉，二娘看他的眼神很温柔，纯有苏知道，很多时候，她把一部分因失去孩子的母爱寄托到了自己身上。

他忽然又想起唐三，大师，小舞，史莱克学院内正被魔鬼训练的众人，吝啬的院长以及霸道的赵老师。

他认识这些人，大概也算不负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