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硝子。”
“嗯?”
一身白大褂的家入硝子叼没点燃的香烟,发出疑问的声音。
她双脚离地,坐在解刨台边上,黑眼圈浓重的棕眸瞥了眼墙角长椅上盘腿坐着的五条悟。
从三天前五条悟就一直守着柏木真原寸步不离。
而由于柏木真原的情况十分严重,脑细胞每时每刻都在迅速死亡。
她不得不每隔一个小时就下来解剖室一趟,给一发反转术式把人拉回满状态,避免人烧着烧着脑子烧坏了。
两小时前更不得了,家入硝子需要持续在柏木真原身上使用反转术式,不然估计没几分钟,人就要失血过多死翘翘了。
现在解剖室的血多得有些吓人,加上躺在解刨台上的人,活像是在这里把几十个成年人划开了所有动脉,把血放干了。
要不是五条悟及时找来几个大盆子在解刨台下面接住,流血流了十几分钟又突然自己止住了,柏木真原的血怕是能直接淹了整个解剖室。
“要把那家伙挫骨扬灰——你觉得他看见了什么?”五条悟突然问道。
他身体前倾,双手合十撑在膝盖上。
就像当初虎杖悠仁死亡的那一次,他也是这样坐在长椅上看着虎杖悠仁的“尸体”。
不过今天他依然没有戴眼罩或墨镜。
虽然经过虎杖悠仁“死亡”,柏木真原“没有术式”这两件事,五条悟已经不是那么百分百相信自己的“六眼”所获得的所有情报了。
但他还是希望能发现什么异常,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可是,在柏木真原持续高热时,“六眼”仍旧看不出任何问题。
头一次地,五条悟对自己的“六眼”不再那么自信了。
家入硝子叼着的烟上下晃了晃。
这三天里不只是五条悟很明显地在焦虑担心,她也同样如此。
甚至因为她的反转术式可以更准确地查探到柏木真原迅速衰弱,又飞快自愈,呈波浪线起起伏伏的身体情况,她时常提心吊胆的。
虽说表面看不太出来,但事实上她的确很焦虑,连戒了好几年的烟都重新摸出来叼着,嗅着尼古丁缓解压力。
她沉默半晌,模模糊糊地说道:
“不知道。但信息量肯定比上次多的多。安心吧,他应该是领悟了反转术式,会自动修复身体的。”
“……也是。”
五条悟那双苍蓝通透的眼眸凝视着血红一片的解刨台,“六眼”提供的情报依然是血液和咒力沸腾,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真原的身体,大脑,灵魂,到底在发生什么?
他看不到,也想不出来。
嗯?
突然,五条悟眉头一皱,不解又惊愕地盯着解剖台上被粘稠的血包裹的柏木真原。
消失了?!
不是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而是从“六眼”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六眼”,拥有看透一切咒力相关的事物的能力。
能让“六眼”看不见的,至今只有一人。
那个人叫做伏黑甚尔,原来是禅院家的人的反向天与咒缚。
是个完全没有丝毫咒力的家伙。
但柏木真原现在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伏黑甚尔除了六眼看不见,其实五条悟的直觉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点的。
然而柏木真原的状态却是让他不管是哪方面都感觉不到存在。
就像是突兀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如果闭上眼睛,五条悟笃定自己只会在解剖室里看到家入硝子和一片空气。
没有杀人现场似的遍地的血,没有像是植物人一样躺在解刨台上一动不动的柏木真原,什么都没有。
五条悟看了眼似乎在发呆的家入硝子,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这点。
这时候,柏木真原又“出现”了。
五条悟左看右看还是没能看出什么不对,他不由暗自猜测。
难道这是真原的又一个术式觉醒了?
不,没有术式的痕迹,更像是……诅咒?
五条悟想起他们开诚布公的那天晚上,柏木真原所说的被母亲诅咒“永远不会被加茂宪伦发现”。
难道和这个有关?
要真是这样的话,庞大的咒力,三个生得术式,一个应该是诅咒的能力,再加上反转术式——
要是在游戏里,这妥妥是拥有好几套技能的开挂神仙了吧?!
比他还嚣张的开挂玩家诶!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可怕啊……”五条悟喃喃自语,与之相比,他只有六眼无下限和反转术式简直弱爆了好吗!
“嗯?什么可怕?你还会害怕?”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家入硝子没听清他说什么,摸出两个干净鞋套给自己套上,然后从解刨台上下来。
她可不想沾一脚血。
“既然柏木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我就先上去了。要是不快点回去,那群家伙估计要冲下来找人。”
这时,五条猫猫突然抽风,装出一副被抛弃后,表面开朗,实际很伤心的表情。
委屈巴巴但我很乖我不说地偏头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玛丽苏七彩眼泪,声音夹地细细柔柔的:
“硝子可真是受欢迎啊,果然还是忘了我这个高中同学了吧~大家人那么好,硝子酱那么优秀温柔,连半夜都众星拱月是应该的。不像我,每天半夜孤零零地坐在天台吹风,只有可爱的学生们能抚慰一下我孤寂,的,小,心……”灵~~~
醒了!醒了!!
大白猫心里猫猫上蹿下跳又尖叫,活像是产房里的接生婆在大喊“生了生了”。
众星拱月?大半夜被一堆半死不活的伤患狂锤校医室大门的众星拱月吗?这个众星拱月给你你要不要?
看看我的黑眼圈!反正我不想要!
五条悟的绿茶戏精行为家入硝子习以为常,可以轻松做到无视,或者当作乐子看看就得了。
但这次五条悟突然没了声音让她有些疑惑。
看着五条悟直勾勾盯着自己身后的样子,这个画面让家入硝子莫名有种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似有所觉地回头。
哦豁。还真又诈尸,不是,是醒了。
柏木真原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动作有些僵硬地从解刨台上坐起来。
他身上干涸的血块大片大片,如墙皮一样脱落,仿佛一个充满艺术感的血色雕塑化假为真,褪去虫蜕般的外壳,作为人,新生于这个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宛如新生。
——
——
“加茂宪伦!!你不得好死——!”
“你,要,活下去,永远,永远,不能被加茂宪伦发现……”
“我可是大哥!”
“拜托你了。”
“对不起,大哥,我没能保护好血涂……”
“宰了你!”
“……他哭了。”
“没能保护好弟弟是我的失责。”
“大哥,你怎么了?”
“你觉得,这能成为我眼见弟弟有危险时,不舍身相救的理由吗?!”
“哥哥!”
“兄长!”
“胀相。”
……
“大哥。”
……
“……”
“妈妈。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灰发的少年站在回忆里如此说着。
他前所未有的清晰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身边,穿着素净和服的秀丽女子眉目温和,闻言棕灰色的眼眸轻动,神色慈爱,苍白的唇瓣微张。
“是啊。你一直知道的。小真原,我的孩子,你从来都不弱小,哥哥姐姐们同样不弱小。”
“你不用被发现,也不必再躲藏。你长大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女子抬手,轻轻抚上少年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庞,话语如一阵春风,温暖了少年那雾霾般的深灰色眼眸。
“去吧。妈妈会一直看着你们,保护你们的。”
她笑着,黑色的发丝渐渐化为光尘。
“加油哦,小真原,还有小胀相他们。”
少年也扬着笑容,俯下身如孩童般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悄无声息地,晶莹滚烫的泪水被漫天的光尘裹挟着卷走了。
“嗯。”
妈妈,我不会再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猫猫:生了生了!
硝子:诈尸了诈尸了!
咸鱼:挂来了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