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叶：！！！

邓姐姐：！！！

两人摇头！两人拒绝！两人表示这些东西太贵重她们不要！

牧家骏气急，反复询问两人原因，这俩人也同时默契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人不自觉扭头对视，也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苦衷。

邓知青现在是和另一个女知青住在一处，她要是带着这些回去，免不了要被室友看到。

她倒也不是舍不得分享出去，只是这样容易传出闲话。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她深夜从牧家骏那里得来了许多好处。

谣言似虎，如此一来，不仅给她，也会给牧知青和楚叶带来不好的谈资，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她每天就是来这里坐坐，打打毛线，时不时给楚叶提点两句，做的这些是如此微不足道，收这些吃食实在是问心有愧。

而楚叶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学习中的受益者，怎还敢接受老师送的东西？

况且，上次楚母翻箱子找到她藏起来的东西后，对她一通训斥，这些天本就对她不放心，要是再敢带这些东西回家，真的是自找麻烦。

见两人拼命拒绝，又是真心实意的不收，脸上还都透露着各自的难处，牧家骏沉默没说话，最终放过两人，又把三份吃食集中起来，收在了书桌下面的柜子中。

反正是给她们两个吃的，以后晚上学习的时候拿出来再发也行。

由于今晚一起收拾东西，三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屋外天也早早黑了。

楚叶索性也不纠结，学习的事不急于在一个晚上，直接宣布今晚的学习小组原地解散。

然后背起布包，又在牧家骏的手电筒陪伴下，踏着月光回家。

今晚发生的这些事，打破了往日沉闷地学习气氛，无形中也让三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一路上两人心情闲适，今晚的月亮也似比往日更亮些，直直照在人心上。

牧家骏在前面打着手电，有一下没一下地找话，在聊了几句后，他又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学习那么拼命？就好像考不上学校一辈子就要完了一样？”

这是他数日观察之后得出的最准确描述，作为一个小老师，他能感觉到楚叶在学习中那种迫切成长的急躁。

他想知道楚叶是否是因为什么事，导致的这种心理状态。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句话，仿佛一支利箭，直直贯穿楚叶胸膛。

而后利箭飞出，留下心中那个窟窿，轻轻一吹，就满是凉意。

她仿佛又被带回那个早早结婚生子的前世，婚姻的潮水如从万米高空倾泻而下，直直将她淹没在深处。

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心脏和肺腑，连带着她的四肢，都沉沉地浸染绝望地水汽，黏的她如同蛛网上的飞虫，越清醒，越挣扎，也越痛苦。

牧家骏在话问出后就后悔了，他明显感觉在他脱口而出之后，楚叶身上散发的浓浓郁气，沉重地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女孩身上。

他早该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连他下乡，不也是这样？

他刚想开口道歉，身后传来楚叶声音，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她说，“农村女孩嫁人都早，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应该在上初二下学期，但是我却在家里。因为爹娘想减轻家里负担，让我相亲嫁人。”

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也就不再难以启齿，“我不想那么早嫁人了，所以我才要努力读书，我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说罢，她感觉压在心头的一些东西被她缓慢释放，身上竟带些轻松，她勾唇，语气带些快意。

“这个小山村，我待腻了。”

这句话带着魔力，久久萦绕在牧家骏耳畔，也如同一把小锤，轻轻敲击在他的心上。

黑暗中他瞪大双眼，甚至不自觉地把手电筒握的更紧。

他之前猜测过这个原因，但真的听到还是感到震撼。

他学习是为了什么呢？他认真的想，他学习就只是为了学习，为了不同的知识，从而拓展他对世界的认知。

那楚叶呢？她学习是为了摆脱嫁人命运，也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牧家骏从来没有把学习放在和命运一样的高度。

然而这个人，这个农村女孩，一个爹娘不让继续读书的女孩，却如同韧草，被踩踏后又倔强地挺直枝干。

“那你呢？你下乡是为了什么？”楚叶反问。

这个问题牧家骏以前也说过，说是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了用自己的力量给国家建设出份力。

不过楚叶是半信半疑，牧家骏这种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的少爷，去哪里体验不好？偏偏来这犄角旮旯。

偏偏在这话问出后，牧家骏也选择了沉默，他在说实话与说假话之间犹豫。

有些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

“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牧家骏一改平时的开朗，认真起来，语气也沉稳许多。

不知不觉中，他放慢脚步，和楚叶并排。

手电筒发出明亮的光照，不仅照亮前方的路，也仿佛照亮两人的心。

在这个四月的平常夜晚，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心。

“我按部就班的读书，一直读到高中毕业。然而我却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爷爷说让我待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不求我有多大出息，平安快乐就行。”

“我的父母说，安排我去学校当老师，离家近待遇好，工作也清闲。”

“我哥说让我协助他做生意，给我个职位想做什么做什么。”

“但是我却不知足，他们说的那些，让我去做也可以，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个声音说，我不愿意。”

“所以我‘逃’了出来，想看看别人在做什么，我好找找自己的方向。”

说完，他长吐一口气，也算是割开皮肉，解剖到灵魂深处了。

果然，人人都有自己的烦恼。

楚叶听完，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今年是76年，但是在明年，国家就会开放高考，无数高中生涌入考场。

而这一场考试，也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她试探开口，询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可以考大学继续读书，那么你想学习什么专业？”

楚叶的这个假设问的莫名其妙，高考已经被按停了十年，哪是说能参加就参加的。

但是这个问题牧家骏也想过，说实话，其实他们家隐约知道些消息，毕竟他爷爷以前从事翻译工作，跟过不少大人物，后来他爷爷年纪上来，又带出不少学生，因此家里有些高层的人脉关系。

他也听说过上面可能要开放高考的是事情，但是总归都是小道消息，听的多了，也就不抱希望了。

现在问他如果能继续读书，他会选什么专业？

那他得再好好想想。

见牧家骏陷入思考，楚叶也不追问，停下脚步，安静地等待。

轻轻地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很快，身边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字正腔圆，很是好听

他说，“如果能继续读书，我想读翻译专业。”

夜色中他娓娓询问，“我送你的英文书，你看了吗？”

楚叶想起，他说的是那本《飞鸟集》，上面用英文写成，旁边有中文翻译。

她一时语塞，相比英文书，她更爱看那本讲述杨门女将的故事书。

喜欢看穆桂英手握一柄雁翎刀，高跨骏马气势凌人。

喜欢看她数次身处绝境却临危不乱，巧合妙计愚弄敌人在股掌之中。

更喜欢她哪怕是嫁了人，也没有抛弃自己的一身好武艺。

楚叶陷入纠结，正准备实话实说，却听牧家骏声音传来。

他似乎在楚叶的犹豫中，看透了她的想法，他自顾自的说，“我们国家的书籍固然很好，但是其他国家的书籍也有先进之处。”

“但是大部分的人，接触外国的语言都是在上初中的时候，而学习那些也不过是为了考试升学。”

“即使有人对这些感兴趣，学习外国书籍的时候，也往往不知道从哪里入门，所以学着学着，就觉得枯燥无味，想着以后也用不到，索性放弃。”

牧家骏侧过头，眼里盛满月光，他语气坚定，“所以如果有机会，我想读翻译，到时候就能把外国的东西引进到国内，让更多人学习到国外的知识。”

他说的信誓旦旦，也让楚叶惊讶其志向的远大。

上辈子高考的消息传来，那时候她刚嫁到赵家村，还是能听到村里传来的消息。

原本下乡的知青们都慌着去城里报名，最终还真有几个顺利考上大学。

等没过几年，就又听说，那考上大学的知青毕业后，也都有了好去处，表现好的还留在大学里当老师。

不过这些，都和牧家骏没有关系。

她扭过头，对上牧家骏的目光。

楚叶眼神悲悯，充满同情，恰好有云朵遮住月亮，也遮住她的神情。

只是上辈子牧家骏死的太早，那条河葬送了一个少年深埋心底的愿望。

不过幸好，这辈子的命运已经逐渐被改写。

他们都还正值青春，可以凭双手书写未来。

于是她开口，语气轻轻，却是饱含希冀，“那就祝你，可以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