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容站在原地，看向阿月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会有人执意选择送死，更没想到阿月会在此刻仍护着张芾。
张芾眼睛一亮，抓住机会道：“陛下，照郡主所说，若是微臣诓骗阿月，阿月又怎会为微臣说话？陛下莫要只听一家之言，冤枉忠良！”
阿月的话使整个大殿的气氛更为凝重，周寄容与张芾所言皆有道理，二人又都能拿出证据，贸然断案，怕会惹得前朝风波。
皇帝负手而立，片刻后道：“钱多，传朕口谕，暂且收回张家兵符，待张芾一事真相大白后，朕自会归还，至于张芾与周寄容，双双关入宫牢。”
周寄容与张芾皆松了口气。
张芾自觉性命一时无虞自然放松，而皇帝收走张家兵符，对周寄容而言，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兵符收来容易归还怕是难了，长宁侯自然也知这个道理。
如果周寄容是长宁侯，此刻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眼看计划东流。
“陛下，陛下，不好啦！不好啦！”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入了大殿之中，甚至连礼数都顾不得。
“长宁侯……长宁侯……不顾禁卫军阻拦，携兵符与亲兵二百人强闯出府，城门守卫不知事变，竟将人放了出去，如今……如今怕是已驶出京城！”
周寄容没有关注皇帝的表情变化，她在意的是张芾，长宁侯此举显然弃张芾不顾，弃卒保帅之举，不过在张芾眼中，他自己方是那个帅。
果真如周寄容所料，在小太监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张芾飞速地反应过来，趁所有人都呆愣之际抽出别在周寄容头上的簪子，直直地向皇帝刺去！
“啊！”
大殿中瞬间惨叫一片，惊恐的目光接连投射在张芾身上，众人的惊叫使张芾更为得意，他的脚步更迅疾几分，杀了皇帝不见得有用，可不杀皇帝他必死无疑，张芾这般人只要有一分活着的希望他都会抓住。
周寄容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她向后退了半步，张芾赌输了。
皇帝身侧，怎无能人？
在张芾距离皇帝脖颈半拳之时，钱多瞬间移步到张芾面前伸手将簪子直直握住。
锋利的银簪已经刮出了血腥味道，可钱多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面对如此大的变故，守在暗处的禁卫军个个现身，很快便将张芾团团围住。
“咣当！”
张芾手一松，簪子落在了地上，而簪上满是鲜血。
皇帝冷哼一声，甩袖走到张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便是你们父子二人给朕的惊喜！”
张芾坐在地上，仰起头看着皇帝，他盯着地上的血迹，不甘与愤怒在他充斥在他猩红的瞳孔之中，他浑身满是戾气与不服。
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将张芾与阿月关入天牢，待长宁侯定谳，一齐问斩！”
听到天牢二字，阿月忍不住尖叫，依照景律，只有死罪之人才会关入天牢，而进了天牢的，从未有活着出来者。
“容儿，这次多亏了你。”皇帝疲惫地叹了口气，随即拍了拍周寄容的肩膀，“若非你张芾与长宁侯在蛰伏在朕周边，真是不寒而栗。”
“陛下，也不光要谢我，之前与世子接触之时，世子周边侍卫小黄小白就曾多次暗示容儿，陛下莫要将长宁侯的罪行牵扯到他们身上。”
暗示自然是周寄容随口瞎编，不过张芾刚入宫参宴那时，周寄容去寻他们，让他们提供些张芾旧日所书，并惹出了一桩误会确是确有其事，若非此事，她也无处可得张芾笔迹，让他们随张芾断命，未免冤枉了些。
“朕知道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眼周寄容：“长宁侯有兵符在身，一路有多少他之眼线下部朕确不知，容儿觉得派谁去捉拿他为佳？”
“依容儿看，沈荀之沈将军为最佳人选。”周寄容笑道。
*
半月后，沈荀之携领青羽军三千人于平定琅琊接口彻底捉拿长宁侯，彼时长宁侯正欲飞鸽边境，所悉信件也一并被沈荀之拦回，证据确凿之下长宁侯当场认罪，畏罪自缢。
而张芾、阿月及长宁侯同党则定下秋后问斩，天牢之中又添数百人，哀怨嚎哭之音不断。
巧月随周寄容来看望张芾，刚进天牢便浑身一凛，与上次宫牢之感全然不同，周寄容看出她不安，于是让她在门口候着，自己在侍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关押张芾的牢门之前。
张芾坐在阴影角落之中，他的头发乱蓬一片，锦衣玉袍都被扒下，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陪伴他的只有往日他最不屑的贫窭。
对付高傲之人最恶毒的方式便是将他的脊骨折断，把他所有在乎之物一一夺去。
让他变成自己之前最鄙夷之人。
甚至连他们都不如。
“张芾。”
周寄容叫了他一声，都说穷寇莫追，张芾这般已经落网之人周寄容似乎不该来嘲弄已示大度，可一想到张芾手中包括付小姐在内的无数条人命，周寄容决定不能让张芾走的痛快。
张芾的眼皮微微抬起，即使没有睁眼看到，张芾也能听出声音之主人。
“周寄容？”张芾呵地一声笑了出来，拉长尾调道，“你来作甚？”
“我来告诉你，你输了。”张芾笑，周寄容也笑，她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张芾不以为然：“我与你不过差了些时运，不过我真的万分好奇，你怎会知我笔迹，那封信又是何人所写？”
“世子可还记得莲儿？”周寄容派人拿了个凳子坐在了张芾面前，张芾皱眉思索，想了好久才想起是宫宴那日的舞女。
“那个小舞女？她与这信有何干系？”
“她与信并无关系，但因世子与她纠缠，使我结识了小白小黄二人。”周寄容话到一半被张芾打断，他怒道，“原是他们二人与你里外勾结，我竟半点没有发现，亏我平日待他们不薄，简直猪狗不如！”
“他们二人哪有胆子与我勾结。”周寄容娓娓道来，“之前世子强逼楚良人宫中宫女，我就心有不悦，便起了陷害世子之心，于是我便去寻小黄小白，向他们索要你往日书作。”
“至于阿月，她承不承认与你之结局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从她被你带进京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成为了你条条罪状其中一个，她的证词不过决定她自己之生死，可惜她没有抓住这次机会。”周寄容本想救她，可她执意选择去死，周寄容也没有强让人活的道理。
张芾沉默一会儿后嗤笑道：“那个蠢货，本世子不过微微勾手，她便能为了本世子将命撇去，如若天底下都是这般蠢人那该多好。”
“真应让她听听你所说的。”
周寄容心中浮起一丝怜悯，不过很快便消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与阿月又无什么不得了的交情，一厢情愿地为她难过反而自讨苦吃了。
“你就算将她牵到我面前，该说的我一样说。”张芾道，“你会因为一只蝼蚁不爱听你说的话便不说了吗？”
不等周寄容回答，张芾反而自己笑了：“罢了，听上去是你会做的事。”
此时张芾的笑远远不如周寄容刚来时那般畅然。
“张芾，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每一步都是你自作孽，你强逼莲儿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这件事会成为你棺材板上的魂钉吧。”周寄容笑道，“你输给我并非时运不佳，而是你样样都抵不上我，少时如此，现在亦然，如果有来世，依旧会这样。”
“你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之人，且有真龙护体，殊不知自己不过蛙井喜，反而沦落为别人笑柄。”
“千百年后，你名姓之前会永远安上逆贼二字，成王败寇，世人皆觉你鲁莽愚笨，坑父害友，你卑劣之名流传万古，这都是你应得的，你种下的因，果实结在了万年之后。”
“周寄容！”张芾终于忍无可忍，他的牙齿都在发颤，“你又在显耀什么？我输了，难道你便赢了吗？至少我有姓名传世，而你，连待在史书上的资格都没有！”
“你，没有赢。”
张芾伪装的云淡风轻彻底崩塌，周寄容却依旧笑着：“劳世子关心了，可惜我尚有数十年光景，而世子已见不着明年柎葩。”
张芾只觉一团火气奔涌而上颅中，他忍不住直眉瞪眼地对着周寄容长吼一声，嘴中尽是粗鄙之语。
“来人——”周寄容直起身子，一语毕后马上有侍卫迎了上来。
“他对我百般咒骂，派人将他舌头剜去。”
“是，郡主！”
“不！你们不能这样！不！”
惊惧的情绪爬满了张芾全身，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与痛楚，甚至比砍头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不！来人，来人……”
“来人……”
周寄容不再理会张芾，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便交给守卫，距离张芾问斩还有十日，至于这十日张芾如何度过，周寄容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