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可是要这姑娘？”胖嬷嬷不敢再说话，瘦嬷嬷斟酌着语气问道。

“本宫才不要，关雎殿天天陛下来陛下去，哪里容得下她。打发个偏僻地儿便是。”梅妃这才接过团扇，一下下摇着，“就她了。”

瘦嬷嬷顺着梅妃的眼神看去，发现梅妃随手指了一个丫头，正是之前分给周寄容口脂的诗儿。

诗儿本为周寄容捏了把汗，可谁知下一秒祸及自己，瘦嬷嬷推了她一把，她连忙苦着脸谢恩道：“多谢梅妃娘娘，奴婢定尽心伺候着娘娘。”

瘦嬷嬷又叮嘱了诗儿几句，之后恭敬行李，带着周寄容等其余人退出了关雎殿。

诗儿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傻杵着。

梅妃也不理她，奶嬷嬷倒是先开口。

“娘娘，您夸了那丫头的眼睛，若是被陛下知道了，说不准儿会剜了那丫头眼睛讨您开心。”

“看见了他便舍不得了。”

“陛下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怎会心软？”奶嬷嬷不明所以。

“嬷嬷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梅妃淡淡说完，又轻轻摇着扇子。

奶嬷嬷低了头，梅妃性子怪，除了妙玲姑娘，怕是没人猜得透。

“本宫生辰还有多久？”

虽不知梅妃为何突然问这个，奶嬷嬷还是答道：“回娘娘，还有半月。”

“你去乾清宫找皇帝，告诉他本宫今天生辰要设宴，务必召沈夫人和沈荀之入宫。”梅妃对着诗儿道，诗儿被梅妃扫上一眼，整个人的魂儿都要飞到了天上。

她本还在震惊于皇帝要挖周寄容眼睛的事，如今这一看，浑身一哆嗦。

“奴婢……奴婢这就去。”

虽不知道乾清宫在哪，但诗儿不想继续被梅妃看着，连忙加快脚步离开了关雎殿。

“娘娘几年都不曾设宴了，今年倒是有了兴致。不过沈夫人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沈将军也来？老奴可是听说，沈小将军现在状态可不是很好……”

一想到沈荀之阎罗般的样子，奶嬷嬷直摇头，这样的人来，娘娘的生辰宴肯定会被搅和得一团糟。

梅妃看都没看奶嬷嬷一眼，也不再理她的话，合上双目，暇逸从容。

奶嬷嬷自知无趣，也闭上了嘴。

周寄容等人接下来又去了淑妃、刘夫人、马贵嫔、婉嫔几人处，有了梅妃那句话，周寄容便被瘦嬷嬷排到了最后头，自然没有被选中。

琼小姐留在了淑妃处，费晓夏留在了婉嫔处，这二位都是和气人，琼小姐与费晓夏自然欣喜。

只是忍不住担心周寄容。

也不知她哪里得罪了梅妃，估计要被分到最偏远之地，连带着喜悦也减了几分。

婉嫔处分别时，费晓夏望眼欲穿地看着周寄容，周寄容在最后却是轻松无比，她投给了费晓夏安心的眼神。

她不怕劳苦也不怕慌僻，能安安稳稳地帮水梦竹度过这一年就好。

之后又去了几个贵人美人处，周寄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人越少，周寄容的心情越松快一分。

从钱美人处出来后，二位嬷嬷便不带周寄容与零星几人去别处，而是直接分配了起来。

胖嬷嬷看着周寄容叹了口气：“白瞎了这么规矩的小丫头。”

“怪就怪你这双眼睛，惹了梅妃娘娘。”

瘦嬷嬷的语气带着些可惜。

宫道无人，周寄容听出这话背后的意思，故意装傻道：“二位嬷嬷，梅妃娘娘的话明明是在夸奴婢，为何嬷嬷的表情如此惋惜？”

胖嬷嬷犹豫再三，小声对周寄容道：“咱也不忍心让你做个冤死鬼，梅妃娘娘之前夸过的宫女、太监，全被陛下处置了，梅妃夸眼睛，陛下便挖了眼睛，夸了鼻子，陛下便砍了鼻子。”

胖嬷嬷想到这也觉得惊悚，不过人在宫中待久了，精神难免会变得失常。梅妃待了几十年从未踏出过宫门，也是个可怜人。

她知道她的一句话就会给下人惹来麻烦，皇帝也知道梅妃或许是故意为之，但他们都沉浸在这场恩爱的游戏之中。

两个疯子。

这些话胖嬷嬷也只敢在心中想想。

周寄容诧然，她突然感觉梅妃和陛下的身影在她面前变得陌生了起来，自己记忆中的他们根本不是这样。

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些。

见周寄容失神，胖嬷嬷也有些不忍：“临近太后忌辰，陛下不会对你如何的，过几日指不定就忘了这事，你也别太烦心。”

瘦嬷嬷看了眼悬在正空的太阳说道：“别说些了，时辰快到了。闻韶，你去江答应处伺候，顺着这路一直前走就是。”

“好，谢过嬷嬷。”

周寄容望着一旁一瘦的两个背影离开，自己则满怀心事地来到了江答应处。

她之前没听说过这位答应，想来应是新入宫的。

一进江答应院，凄寒萧瑟，四下无声。周寄容看院中杂草荒芜，许久未有人收拾，再仔细一看，院中一个伺候的人都不剩，比起娘娘的寝宫，更像是冷宫。

“你是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突然冒出个头，警惕地看着周寄容。

“奴婢闻韶，内务府派奴婢来伺候江答应。”

“内务府怎么会好心往答应这送人，你是不是得罪人啦？”小丫头见周寄容一副和和善善的模样，卸下了防备心，走到了周寄容面前。

周寄容只是笑笑：“答应呢？奴婢好去拜见。”

小丫头拉着周寄容走了进去，如今多了个伴，她很是开心：“我叫冬儿，我们这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把答应伺候好了就行。答应人也可好了，要不是得罪了人，也不会沦落至此。”

“答应得罪了何人？”

“除了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冬儿，胡说什么呢？”江答应卧在床上，听到冬儿的声音传来连忙大声制止。

万一周寄容出去乱说，她和冬儿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周寄容很识趣地没再追问，而是对着江答应俯身行礼道：“奴婢闻韶，拜见答应。”

“快起来，快起来。”江答应走下床，扶起了周寄容。

周寄容抬起头来瞧着江答应，她年纪不大，最多十六七岁，但面色苍白带着病态。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答应，周寄容不禁起了怜悯之心，江答应拉着周寄容在床边坐道：“你肯定是得罪内务府的人才被分到了我这，不过你别怕，你来了这咱们就是一块的，我有什么你们便有什么，咱们依靠着过。”

江答应此话半真半假，一半是真心，另一半则是故意说得恳切，毕竟冬儿年纪小，她还病着，日后真有什么事还得靠着周寄容。

周寄容虽明白，但一半的真心足以让她感动：“奴婢明白。奴婢看您面色不佳，可有寻过太医开药？”

冬儿站在一侧撇嘴道：“答应哪里来得钱看太医，又有哪个太医肯来看答应。”

“我这身子老毛病，不打紧。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奴婢的叫着，我和冬儿都听不惯这些。”江答应有些无奈地摇头，说罢又咳嗽了两声。

周寄容从怀中掏出了个小袋子，其中装着的是她那日抽出来的几根以备不时之需的玉簪，其中还有琼小姐赠她的那个。

她随手拿出来一只交给了冬儿：“这簪子值几个钱，你现在就拿着去，将答应的症状同太医说说，看看能不能换些药来。”

冬儿接过簪子，见答应对她点了头，这才开心地拿着簪子出去，对着周寄容咧嘴笑了。

“我也不与你客气，谢谢你。”江答应握紧了周寄容的手，病中本就愁思多，如今竟是感动地落下了泪。

周寄容安慰了几句，便出去收拾院子，她不忍见好好的院落荒废至此。

对于周寄容来说，收拾院落、种花养草，这些都是能让她放松的事儿，面对一院子狼藉她也不愁，从院子正中开始慢慢收拾。

再偏僻的地方，只要有草，就算不得偏。

周寄容做事向来认真，收拾着院子全神贯注收拾，累了便坐在台阶上休息，周寄容忽觉不对，答应处虽偏，但依照着冬儿的速度，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周寄容有些不放心，她刚想和江答应说这事，就见冬儿红着眼睛跑了进来。

“怎么了？”周寄容抱住了冬儿，温柔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簪子弄丢了。”冬儿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她紧紧地抱住周寄容。

好好的簪子怎么会丢？

周寄容疑惑，但此时没有问，只是搂着冬儿安慰：“没事没事，丢了便丢了，再拿个去就是。先莫要着急，待会儿哭坏了身子。”

什么事等冬儿情绪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听见周寄容的安慰，冬儿哭得更大声，心中更愧疚。

江答应听见动静拖着病体走了出来，她比周寄容更了解冬儿，叹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罢，不说闻韶还得为你操心着。”

冬儿忍住了哭声，她一把擦去了眼泪，握紧了周寄容的手，低声道：“我还没进太医院的门，就有几个小太监过来嬉笑着抢走了簪子，还说什么答应不可能有这簪子，绝对是我偷来的！我说不过他们，也抢不过他们……他们几个背靠监丞，又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都怪我没用！早知道就不走椿年园那路，害得闻韶姐姐白白亏了簪子，还害得答应被人瞧不起！”

“你不走那路，他们也会欺负你。”江答应的手微微发颤，在这宫中，没有权势与宠爱，只会是被欺负的命。

看江答应一副认命了的模样，冬儿心中更是不好受。

周寄容一直沉默不言，她在思考应对之法，既不能白白放过这些杂碎，又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想来想去，周寄容心生一计。

她笑着对江答应和冬儿道：“我有法子让那些仗势欺人的东西付出代价，你们也莫要难过，相信我，好吗？”

江答应虽是点头，但眉眼之中全是不信，唉了两声后便又躺回了床上。

冬儿眼泪汪汪地对周寄容道：“真的有法子吗？”

“有，你先去洗把脸，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好！”

冬儿对这个靠谱的姐姐很是信任，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