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典正，这两日在宫正司待的可还习惯？”周寄言在前走，周寄容隔两步跟在她身后。
周寄容不知周寄言在宫正司具体是个什么脾气，只好稳妥道：“一切都好，只是刚来有许多地方不太熟练，还得麻烦木典正和范司正教导。”
“刚才都是如此，谁也不是一上来就什么都会，慢慢学着就好。”
周寄容颇不适应阿姊这么温柔，心道原来在宫正司的阿姊是这般模样，做她的属下当比做她的妹妹舒心多了。
只是阿姊的年纪并不大，只比她大上四五岁，为何却隐隐生出了白发？
周寄容想询问，但如今的身份并不允许她问这些，只好压在心底，想着回头去问木典正。
“谢宫正信任，闻韶会努力争取不拖宫正司后腿。”
“嗯，你年纪轻，做不成事也不用心急，循序渐进便是。范司正与木典正能力庸庸，但胜在为人忠厚，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她们问我都行。”
迎面而来的范司正与木典正听了这话如被雷劈一般愣在原地，周寄容以为她们是听见周寄言说她们能力庸庸而酸心，出言慰悦。
“范司正和木典正皆是义胆忠肝之人，此等人在宫中最是难得，司正和善，典正勤谨，闻韶能来宫正司处事也是闻韶之福。”
说完这话，周寄容看向范司正和木典正，二人的表情还是那般凝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
范司正和木典正自然不是因为周寄言的话而难过，毕竟周寄言的嘴就这样，大家也都习惯，而令她们震惊的是在水闻韶面前，周宫正竟变得如此……
善解人意。
在宫正司上到范司正，下到普通的宫女太监，没人会觉得善解人意与周寄言搭上边。
所以这二位如今才入石塑一般立在原地。
周寄言越过她们，继续与周寄容说着话，周寄容也只好带着歉意看了二人一眼，跟在周寄言后头，不再管范司正与木典正。
周寄言不再说宫正司的事儿，而是与周寄容闲聊道：“你如今多大？”
“不足十八。”
“是小了些，家中可有姊妹兄弟？”
“有一姊一妹，并无兄弟。长姊早已嫁人，平日和妹妹关系更近些。”周寄容想着水梦竹的家庭情况回答道。
“我也有一个妹妹。”
周寄言似乎叹了口气，见周寄容不出声只当她知道商山郡主失踪一事，怕犯了忌。
“你自己将东西收拾一下，这些日子堆了些事儿我也得去处理。”
周寄容一直在想周寄言刚才的话。
原来她还拿她作妹妹。
还会在旁人面前主动提起。
阿姊从小就讨厌她，至少在周寄容眼中是这样的。
更没有叫过她一声妹妹。
周寄容心中酸酸的，嘴上胡乱应着，心中更是乱成了线团。
巧月推开门进来时，看到就是发呆的周寄容。
“你是不是被宫正吓坏啦？你别害怕，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巧月掏宝贝似的从怀中掏来了两个果子，“尚寝局的人听说宫正回来了，就跑来献殷勤送果子，宫正看都没看就让我们分，幸亏我手快抢来了两个，不然都被他们拿去了呢！”
“真的？那你当真是好厉害。”周寄容见巧月进来，笑着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果子，“谢谢。”
“不用客气啦。”巧月坐在了周寄容身边，托腮问道，“典正，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宫正来之前曹公公那么坚定的要带小贼走，可宫正来之后连句话都不敢说？难道因为曹公公也怕宫正？可曹公公又不是宫正司的，为什么要怕宫正呢？”
“与其说他是怕宫正，不如说他怕的是宫正的权势。”周寄容与巧月细细解释道，“一个人只要有权力，哪怕是乞丐也没人敢小瞧，若是无权，就算是皇帝也会被轻看了去。”
巧月似懂非懂道：“噢，那是不是说明权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别人才会喜欢你、怕你。”
“也并非如此，假如你有撼天地之武功、能百米之外取对方首级或有惊天壤之智谋，走一步看百步，下一子颇百局，这样的人哪怕没有权势也会被人尊崇、喜爱。”
“啊？可是这样的人能有多少呢？还不如抓住权力来得简单……”
“对啊。”周寄容的目光中全是温柔，她慢声道，“生在世间，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惊人的功夫、智力，所以我们更应抓住机会，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欺负，才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我好像懂了！”巧月起身，但没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坐下，“可是机会在哪里呢？”
“宫正司的机会自然在宫正、司正手中，不过机会亦不可盲从，应择能力……”
周寄容话未说完，巧月就高呼明白啦，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周寄容有些不放心，还是放下手中包裹，追着巧月走了出去。
“司正！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儿可以给我去做？”巧月出门直奔离这最近的范司正处跑去。
范司正看她突然换了性子，也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只是稍微重要一些的活儿也不放心交给她。
一下子倒是被她难住了。
“司正，您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所以不放心交给我事情做呀？”巧月一向不灵光的脑子这个时候突然机灵了起来，浑身的光亮也浅了几分，一副失落的样子。
范司正不光不愿意得罪贵人，连小女史也不乐意得罪，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适合巧月的活儿：“每月在宫正司受刑的宫人在郑女史那有记录，每三月进行核对总结，如今正好要到日子，郑女史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就过去帮她。”
“核对总结会有机会吗？”
“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机会。”周寄容踱步进来，范司正看到她就想到刚才的事，神色又稍带不自然。
“范司正。”周寄容向范司正问好，范司正搬来椅子，让周寄容坐。
“你们聊，我先去找郑姐姐啦！”得到周寄容的肯定，巧月瞬间信心满满地向郑女史处跑去。
“范司正见我来似乎不开心？可是我无意间做了什么错事？若是闻韶做了什么错事，司正定要告知。”
范司正一听就知闹了误会，解释道：“水典正多想了，我并未不悦，也没有不欢迎典正的意思。只是瞧着典正和宫正能聊到一处觉得新奇罢了。”
“宫正只是交代我一些宫正司的事，也并未多说别的。”周寄容知道并非因为自己，便也没再多想，“想不到宫正脾气还挺好，之前听大家说还以为是多么严肃的人。”
范司正摇头笑笑，并没有继续谈周寄言的意思：“说来还有些对不起你，我也没想到二公主抓到的人是元北，若是知道就不该让木典正派你去处理，还与曹茫结下了梁子。若是没有宫正及时赶到，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这个曹茫公公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敢直接来宫正司门口截人。”
“他是昔日太后的人，太后逝后便一直跟着陛下，陛下对他很是信任。有陛下做靠山，在这宫中自然无法无天。”
“原是如此。”周寄容心中了然，不过有周寄言在曹茫自然犯不着来找她的麻烦，这点她倒不担心。
“对了，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淑妃宫的玉京邀你晚上去椿年园抓蝶，让我知会你一声。”范司正说起玉京，又是一阵摇头，“真是胡闹，虽说晚上椿年园没什么贵人，但要是让人发现也够你们吃一壶，我和木典正可不希望你大晚上被抓回宫正司。”
“我自然不能陪她胡闹，不过晚上我也非去不可。”玉京做这事并不出乎周寄容意料，“我不去她一个人也要去，我去还能约着她，若真让她一个人怕是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你说得也不错，你最近得梅妃娘娘看重，别人也会看梅妃娘娘给你几分面子，她自己去真出什么事也没人应。”范司正不喜玉京却也不忍看她出什么事。
周寄容离开范司正处，又随着木典正梳理一遍宫正司事宜，眨眼就到了晚上。
周寄容前脚刚从木典正处出来，后脚又直奔椿年园，如今椿年园还掌着灯，显然未到深夜，她待在连廊处候着玉京，准备等她一来就带她离开。
周寄容知道在宫中有更好的抓蝶地方，还不会被人发现，何苦在椿年园冒这个险？
玉京提着灯向这边来，怀里还抱着个抓蝴蝶的小罐子，她看见周寄容笑着挥挥手。
她今日在路上听见有人闲聊，说椿年园晚上有许多好看的蝴蝶，上次经过关雎宫一事后她不敢再去婉嫔宫找费晓夏，于是只去了宫正司拉着周寄容与她一块来。
本担心周寄容不来，如今她来了再好不过！
“我们快走吧！我今天一天都惦记着这事呢！”
“淑妃娘娘同意你出来了？”周寄容拉住了玉京。
“没啊，但是她现在睡下了，我翻墙出来的！厉害吧？”玉京的眼神中带着些骄傲，似乎等着周寄容夸自己。
“是很厉害，不过在椿年园怕是会冲撞了贵人，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我知道有一好去处，绝对比椿年园更为合适。”
“不！我今天都听人家说了，她们去就没事，怎么就咱们那么倒霉？”玉京也拉住了周寄容，说着就将周寄容往里拖。
周寄容觉得不对：“谁和你说的？”
大景宫律严格，就算真有宫女大着胆子来椿年园捉蝶，也不会四下宣扬，怎么又那么巧正好被玉京得知。
常年经手案件的周寄容敏锐发现了悖谬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