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片黑暗里，被她杀害的人们越过壁垒围绕在她身边，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控诉着她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承认吧，你也很享受掌控的快感。”弗兰克狞笑着第一个开口。

换了机械臂的□□怨恨地盯着她：“我只是收钱办事，我罪不至死。”

还有那个她脸都没看清的警卫......

向熠垂下脑袋，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远古的咒语钻进她耳内，直将她吵得越来越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那又怎么样？”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她再次睁开眼，天花板墙角一处不起眼的蛛网，在白炽灯光下有些醒目。

手臂的痛感清晰，她翻身坐起，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咸腥的味道。

萨缪尔还坐在一旁搂着背包沉睡，睡姿看起来十分别扭。

昨夜种种历历在目，萨缪尔是最后一个睡去的，航海日志破解了一半，大概是实在累得够呛。

五十岚闻声张开眼，用唇语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看了一眼时间，早上7:13。

“萨缪尔，”她走到萨缪尔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起来了。”

“嗯......”萨缪尔无意识发了个鼻音，收紧手臂，脑袋往另一边一歪，眼都不睁的。

“萨缪尔！”她不得已提高音量。

金毛差点被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什么！”

五十岚被他逗笑了。

不等萨缪尔生气，向熠就继续说道：“把剩下的钱给医生，我们去楼上洗个澡收拾一下，你累的话上去再睡会儿。”

萨缪尔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自然也闻到了房间里大海的味道。

“你确定全部给医生？”他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

“反正大家现在是一根绳子的，你有办法搞钱就好。”他呼出一口气，拿着背包站起来往外走去。

休息的不足让他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不顺的同时，大脑在剧痛中清醒起来。

向熠跟了上去，五十岚起身，两个人在萨缪尔身后走着。

“你经常睡这么少吗？”他状似闲聊。

“和你有关么？”她面无表情停下脚步。

五十岚大概没想明白为什么她又成了这幅冰山样子：“抱歉，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放气筏。”

“奇美拉号上面没有气筏，只有救生艇，”她靠着墙冷淡道，“不过你的确欠我，两次。”

“你想让我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另外一个先欠着。”

他轻笑：“萨缪尔愿意和你这样的人共事，心挺大的。”

向熠抬眼打量他。

不愧是联邦特供，他大概有一米九，很壮，金属和自然□□结合，一眼看去就是个战士，不完美的只有缺失的左臂。

人总是很贱，比如向熠不说话，五十岚就会话多。

“为什么换义体？”

“你问题很多。”

“很难不对你好奇，工程师。”最后三个字他嘴唇张合，无声念出这个三年前被官方敲定团灭的身份。

向熠有点厌烦，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下一点泪痣，满怀恶意地想到如果她现在有精神力，就可以杀了他。

五十岚敏锐捕捉到她的杀意，握着长刀抱臂在胸前。

木质雕刻花纹的刀鞘已经被子弹击碎，里面还有一层通体漆黑的刀鞘，反射光有一种玻璃质感。

这才是拔刀的机关所在，而那不是普通人会拥有的技术。

她说：“你得到现在有点引人注目。”

五十岚抬抬肩：“只能找点布缠上了。”

“你们俩上来吧。”萨缪尔和吴医生交涉好后，从楼梯上探出个脑袋。

向熠没再说什么，先一步上了楼。

......

办公室被敲响，来人是尤青。

杨霄允抬起头：“阿青？你今天不是放假吗？”

尤青翻了个白眼：“我哥昨晚上说临时出任务，不回来了。”

“那你也可以在家休息啊，”杨霄允笑道，“听说‘天湖’出了新的菜品，我一直想去呢，你可以先替我尝尝。”

尤青走到旁边的沙发处坐下，一头短发在脑后面扎起小啾啾，让她的娃娃脸更显幼态。

“这世上啊除了家人，也就是研究让我觉得有点活着的感觉了，”她自顾自说道，杨霄允正在处理工作，并未理她，“霄允，你过来一下？”

“等我把这点忙完吧。”

“关于向熠的。”

杨霄允手里的动作顿住，接着起身将办公室门锁好后，倒了两杯茶水来到沙发边坐下：“她的身体有变化。”

“嗯，你知道人的自然体是碳基生物，哪怕我用了培养液把它泡着，但没了生命迹象，自然体一定会有正常程度的变化。”尤青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然后呢？”杨霄允皱起眉头。

两个人一个素面朝天，一个妆容精致；一个温和有礼，一个强势锋利。

但不论外在如何，共性或许就在于同为二等公民，她们都是这个人造世界的猎食者。

“她的自然体没有任何变化，和我刚开始切割下来拆解后的样子毫无区别。”

“没有发现任何......呃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有，可能问题在于她的大脑，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当时为了保证她的大脑活性，我根本不敢有别的操作，毕竟你还要用她。”

杨霄允扶额。

尤青知道她的压力，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人就在你手里，跑不了的。今晚一起去‘天湖’？”

“你请客啊？”杨霄允故意开玩笑。

尤青笑着瞪了她一眼：“你可是我的顶头上司诶！”

......

吴医生只收取了两千多作为医药费和住宿费。

理由很简单，万一被查到，他要缴纳所有的财产沦为五等公民，甚至可能被送进监狱。尽管联邦早就废除死刑，可没人愿意去吃牢饭。

诚然被查到的概率非常低，他也不愿意冒险。

向熠欣赏这样的品质，她自己却无法践行。

吴医生的妻子按照向熠的嘱咐没有做多余的饭菜。

中午头过，三人在又补了一觉后坐在一起复盘，并讨论接下来的方向。

五十岚对于做决策没有太大兴趣，机动队只需要不择手段完成联邦指派的任务，现在这种情况他乐于听听向熠的想法。

萨缪尔就更不用说了，他完全是指哪走哪，在神经紧绷和身体饥饿的双重折磨下就差消极怠工了。

阁楼的窗户很小，光线稀薄，但对于三人而言安全是首位。

萨缪尔先是破解了航海日志，又对比了新港酒店的入住名单。

线索十分凌乱繁复。

杨霄羽和涂轩第一次入住是在5月18号，之后一直持续到24号，也就是两人去赌场的那天，没有办理退房手续很正常，不正常的是24号的房费杨霄羽并未支付。

但杨、涂二人明明在赌场赢了一大笔钱，却并未补上这一晚的房费。

不知酒店做出了什么应对，之后有人填补了这一晚的房费，再之后就没有二人再次入住的记录了。

而航海日志的记录6月1号至6月6号都很平常，一直到6月7号，天穹区区政府空降声明物资质检不过关，需要返航重新检查。

到了6月11日，又有一条记录——发现偷渡客两人，无身份证明，无光脑携带。

按理说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下，至少会储存偷渡客的照片进行详细记录，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两个偷渡客，不会就是涂和杨吧？”萨缪尔不可置信道。

向熠一直很谨慎：“需要更确切的证据，而且少了一艘救生艇，说不定偷渡客不止两个。”

总有一些在天穹区过得不如意想要加入自由队的人偷渡，这是常有的事，偌大的新港市里，不一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昨晚的渔场刚出了事，就有人来开船，其中或许有些关联。”五十岚穿着吴医生最大的一件衣服，坐在楼梯口提醒道。

“萨缪尔，你记得那家报社的名字么？”向熠问道。

“记得，‘动力时报’，听着就挺不入流的。”

向熠陷入沉思，五十岚不紧不慢给刀鞘缠着布条，萨缪尔正操作着光脑查询何倍的信息。

“奇美拉号上发生了什么我们很难查清楚。渔场的女尸如果和它有牵扯的话，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记者，甚至整个‘动力时报’。”向熠开口分析道。

“现在去渔场或者报社也不太可靠，尤其是昨天晚上我们已经打草惊蛇，而且只剩下两千，我们做事也会束手束脚。”

萨缪尔此时默契地没有发声，与五十岚合作意味着他们要避免谈及关于杨霄允的一切，假装自己和杨霄羽失踪的事毫无关系，只是碰巧撞上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想办法搞点钱。”五十岚停下手里的活儿，扭头看向她。

向熠坐在矮凳上，垂眸看了他一眼：“不错。”

她又看向萨缪尔：“查到了么？”

“嗯，”萨缪尔看着手里的光脑，“四等公民，咖啡酒馆的小老板，新港市土著。根据他最近的网络动态来看，他应该是喜欢男的吧，你怎么认识他的？”

向熠没急着回答：“你之前做汽修工倒卖零件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倒卖的？”

“黑市啊，我不可能拿着东西去大街上叫卖吧？”

“那作为一个黑客，你应该很清楚进入黑市的渠道。”

萨缪尔预感不详，隐约察觉到她在打鬼主意：“......黑市背后通常都有各自的势力，你知道有句俗语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那你给我变出钱。”

他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