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五十？

雾卯：“您是说谢知非前辈？”

莲花宗宗主移动步子，她视线紧紧盯在雾卯腰间的佩剑上。

剑客的佩剑是不可能离身的。

“谢知非，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她在水芸长老的搀扶下坐向上首。

“也是，我这个堂弟总觉得五十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吉利，念叨谢五十这名字会让他活不过五十岁。这家伙现在也五十有四了吧。”

雾卯听到这里，目露茫然，强压住泛上心头的酸涩。虽然活过了五十，但谢知非还是死在了五十四岁。

宗主谢琼怀是个聪明的老妇，在宗主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看到那把剑时便有所预料。

她原先还以为面前的姑娘许是谢五十的女儿，稳下心神后，就想到谢五十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大约是找不到娘子的，更生不出标志的孩子来。

见雾卯沉默不语，她双手叠握，说出了雾卯了嘴里的话：“姑娘，谢五十这家伙离开人世了？”

雾卯摘下自己耳垂上的莲花，将剑一并递了出去。

生平第一次，跪在并不熟悉的人面前。

她抽了两口气，试图缓解因为翻涌情绪导致的肢体僵硬：“宗主大人，雾卯虽然不是莲花宗人，但谢知非前辈是因我而死的。一切起因是我，若宗主要怪罪，雾卯愿一力承担。”

谢琼怀接过雾卯手中的剑，认真从剑柄抚摸至剑鞘尾端。

“是谁杀了谢五十？”

“帝国的人。”

雾卯垂下眼，如果不是因为她，谢知非本不该这样死去。

谢琼怀搓了搓剑鞘处的弹坑，剑鞘是用玄铁制成的，刀枪不入，此刻却带着坑洼的痕迹，可想而知这把剑经历了什么。

谢琼怀不问原由：“可报仇了？”

雾卯：“只一半，还有一人我需要亲自解决。”

这句话让一旁的叶扶疏二人有些惊诧，不过也只有片刻。习惯是可怕的东西，不过三天的时间，他们已经融入了风云江湖的喊打喊杀。

谢琼怀精明目光扫视雾卯身上斑斑驳驳的伤口：“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可怪罪的。”

一旁的水芸长老扶起雾卯，拍了拍雾卯的后背。

雾卯重新抬眼凝视谢琼怀的眉目。

毫无芥蒂，她说的是真话。

谢琼怀眼角扬起：“我的弟弟我自然知道他什么秉性。这家伙本就不合适留在一处地方，他浪迹惯了，先前跑出师们，一去就是五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我早以为真应了他说的那句话，不到五十便死外面了。”

眼眸落向眼角微红的雾卯：“江湖义气，便是前路有险，也不该有所畏惧。谢五十更是如此，他从事随性，旁人轻易伤不了他，若他为旁人而死，更不需要我来怪罪。人生很多选择是不需要理由也不存在意义的，他愿意救你，必然是他心甘情愿的。”

“常言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你好端端站在这，就是他当时想要的结果。没什么可遗憾的。”

雾卯忍了好一会才将自己的情绪压入心底。

平心而论，她从来不是心硬的人，除开现实世界对门的老奶奶以外，她再没有体会过被人关怀了。然而谢知非给予的关怀太过短暂，她才察觉到就失去了。

稍纵即逝的东西最让人难以忍受。

司方廉罕见没出声，二人组的叶扶疏被悲伤的氛围传染，想到了死去的亲人，也红了眼眶。

陈玄走到雾卯身边拉住雾卯的手，“姊姊，别伤心了，谢前辈肯定也不想你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谢琼怀目光落向陈玄脏污的小脸，她点头：“你倒是个通透的。”

她缓缓走至雾卯身前，“当然，也不能说此事就这样揭过。”说着将长剑和莲花放入雾卯的掌心，“谢五十这辈子了无牵挂，只这一剑。现如今到了你手里，我也不能再收回，这把剑便归你，这半颗莲花也一并赠送。”

话说一半，她严肃道：“最后一人，需你亲手斩于此剑之下，以慰谢五十死志，你可有异议？”

雾卯认真接过两样物件：“最后一人，我将亲手斩于此剑之下，无任何异议。”

“这是你雾卯给我谢琼怀的诺言，莲花宗人重诺轻死，你既应了，便无论如何都需要做到。不然——”

“天涯海角，你雾卯将永远在我莲花宗的仇人名单之上。”

雾卯鼻子微酸。

一剑恩怨起，一念恩怨消。

啧，要她如何不当真。

当初害死她父母的那家企业的领导层，寻求自保轻而易举推了其他人出来挡罪。为了报仇她找了个理由跑到G国，谋划了两个月将他们请入监狱。

喜欢革新技术，就送他们技术错误。

喜欢投资，便让他们倒闭。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塞拉斯也同样如此。

对付凶恶的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其实不用谢琼怀说，她本就想亲手解决塞拉斯。如果说在现实世界时她还有所顾虑，做了些不触碰法律的手段。现在，她完全没有顾虑后果的必要了。

江湖的道理都在刀剑之上，你要杀我，我便杀你。雾卯想得很明白，既以风云江湖的身份出现在虚拟世界，便以江湖的规矩办事。

雾卯：“自然，我说到做到，倘若有违诺言，根本没必要耗费莲花宗的力气。”

“好，那我便信你。”

谢琼怀调转话头：“说到这里，还有一点我十分好奇，你们又是什么人。”

谢琼怀看向叶扶疏和邹止，视线在两人身后的莲花玉饰上逡巡。

“先前的我不追究，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有莲花宗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们不在莲花宗的名册上，加上无人证实身份，大约要很长时间才能发现你们不是我们莲花宗人，你们是怎么悄声无息混进莲花宗的？”

原本玩家和所有虚拟世界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雾卯他们是介于所有虚拟世界之外的第三视角，可此刻他们的生命和虚拟世界的变化紧紧相连，他们已经没有置身事外的能力了，早已是局中人。

雾卯：“宗主，不止他们，我也是。我和他们来自此地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不是七洲也不是帝国。”

她并不避讳，风云江湖和末世祭奠的人都已经关注到了玩家们，玩家在虚拟世界是没有任何真实身份的，藏着掖着已经毫无意义，不如趁此机会缔结契约精神。

水芸长老吃了一惊，她原以为雾卯合该是他们七洲之人。谢琼怀同样蹙眉。

只有司方廉坐在位置上稳如老狗，他一早就猜到了。

水芸长老目光如剑：“你们的世界在什么地方？”

“难道看不见？”

“可以这么说，我们的世界位于你们两个世界之外，我们是被困在你们的世界里。”

水芸长老双手背到身后：“要我如何相信？如你们所说，出现的那个帝国世界对我们虎视眈眈，你们世界的人就对我们七洲没有企图吗？”

叶扶疏接上话：“没有。我们没有任何企图，我们是被迫留在你们世界的。我们只想活着，也只想回家。”

雾卯：“这件事说来话长，前辈，您只需要知道，我们几人是站在七洲这一方的，我们世界的人是站在和平的立场上的。”

谢琼怀望进雾卯的瞳孔中，仔细分辨雾卯说话的可信度。

雾卯丝毫不畏惧，与之对视：“我没必要撒谎。帝国之人对七洲也好，对我们也罢，迎接我们的都是一场屠杀。我们只求和平安稳，你们可以不信其他人，但至少我们几人的立场是如此。”

司方廉在一旁点头以示认同。

的确，那群帝国人，对雾卯他们和对自己的态度是一样的，上来就打，根本不分人。

雾卯扪心自问，他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吗？

或许是，却不能保证。

以她和叶扶疏他们的立场，他们也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罢了。

可这就足够了。

人和人最初的关系建立无非是具有共同的利益与目标。

现在的融合世界里，玩家和风云江湖共同的敌人是末世祭奠的丧尸和帝国皇室。

雾卯对司方廉郑重作揖：“大人，我知道你是朝廷的人，也知道江湖与朝廷基本是两两相割，为官者有为官者的职权责任，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作风，而今我们两人站在对立的角度上，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如有必要，还需要大人帮我传递消息给我的同伴。”

“就当是，你救济你的百姓，我帮助我的同类。”

司方廉眨眨眼，倒是第一次，雾卯这姑娘给他好脸色看，其实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情，帮一帮实则是没什么关系的。更何况，这姑娘并不是做坏事的人，“没问题，你尽管放心。”

雾卯点头。

她做不到依靠自身保全身处风云江湖的玩家们，但身为七洲的官吏，司方廉有这方面的作用和能力。等量的信息交换，换取风云江湖玩家们暂时的安全，这是监察指挥部想要的，也算是她交换末世祭奠信息的条件。

现实世界处处存在法律规范和道德约束，雾卯已经有所预料，监察指挥部不一定能够包容她在虚拟世界的所作所为。

无所谓了，该报的仇必须得报，无法包容便无法包容吧。如此荒诞的虚拟世界，不择手段的事情只会更多。

想让现实世界的玩家在虚拟世界活下来，就不应该再以现实世界的规则束缚玩家们。

因为罪恶本不在他们身上，现实世界的规则只能约束现实世界的玩家，却没办法约束虚拟世界那些作恶的人，这本就是不对等的条件，倘若死板的遵循规则，那太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