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客官您回来了。”店小二见客人进门，忙笑脸迎上来，“本店提供午饭，您看是要在大厅里吃，还是给您端到房里去。”
“送到房里去吧。”沈老二拉着沈逸上楼，另一只手还提着他的小书箱。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把肩膀上的白毛巾往后一甩，快步向后厨走去。
沈老二把沈逸带到房间门口，却没有进去，转而对着沈逸道：“三郎，你先去房里温书，饭菜送来了你就先吃着，我出去一趟。”
沈逸点头答应，并没有追问。
不多一会儿，店小二端着饭菜敲响了房门。
免费的饭菜自然不指望有多好，能够填满肚子就不错了，是以福庆客栈提供的午饭里只有两大碗白米饭，一碟清炒豆芽，一碗白菜豆腐汤。
不见一丝荤腥。
除了吃免费米饭，也可以单独再点菜，但县试期间，客栈不光是房费翻了几倍，菜单上的价格也高得吓人，家境稍差的考生午饭就吃客栈提供的，晚饭在去外面集市上吃。
沈逸不是很饿，打算等他爹回来一起吃，便在桌边看起了书。
“三郎，你怎么没吃，菜不和胃口吗？”沈老二提着一个油纸包推门进来，看见桌上的饭菜没动。
“我去买了一家老字号的烤鸭，快来吃！”沈老二把油纸拆开，焦黄的烤鸭泛着油光，冒着热气，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
沈逸的馋虫被勾起来了，把书收起来放好，洗过手就来和他爹一起吃，沈老二把两只鸭腿都夹到了沈逸碗里，“三郎，考试辛苦，多吃点补补。”
沈逸想起以往在家的时候，饭桌上的鸡腿鸭腿都是一只给他，剩下一只要么给娘亲，要么爹娘共吃一只。
似乎从没看见他爹吃过一只完整的鸡腿或鸭腿。
沈逸不禁有些心疼，连忙把碗里的一只夹给沈老二，“爹，你也吃。”
“你吃，我不爱吃这个。”沈老二连忙推辞道，“你多吃点，多补补。”
奈何沈逸十分坚持，大有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态度。
沈老二才妥协地任由沈逸把鸭腿夹到他碗里，就着米饭，一口米饭一口肉。
天气再冷，沈老二也感觉浑身暖暖的。
饭后，沈逸在客栈走廊里四处转转，听见楼下的嘈杂声，倚栏往下看了一眼，是李松云和秦思明他们回来了，看着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考得还可以。
小二依旧笑脸迎上去，秦思明却摆摆手，打了一个哈欠道，“我得先去补个觉，醒来再吃。”
“沈兄，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吧，这可是你最擅长的帖经。”路过沈逸在的走廊，沈逸笑着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沈兄，《孟子》那道题还是你来提问我们的。”
沈逸笑着摇摇头，“考得如何还得看明日发案的成绩，帖经翻来覆去就考那四本书，总有恰好碰到的。”
二人交谈间，又有一伙人从外面进来，是放排的考生，激动地谈论着这次考试，客栈里顿时人声鼎沸。
“听说这次县试一共有五百多人参加呢！”其中一名考生高声道。
“这么多？去年也不过三百多。”另一名考生惊呼道。
“每年的县试录取人数只有五十人，也就是说今年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上。”
“也不一定，不是所有考生都有竞争力，我听说这次县试有两个八岁的考生，这么小就开始下场了，估计是来攒经验的。”其中一个考生自信满满地分析道。
“我说呢，难怪这次考试这么多人了，兄台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
第二日发案，考场旁边的公示栏上张贴了一张红纸，纸上不公布名字，只列出了座位号和名次，又称为红案。
看榜的人乌泱泱一大片，沈逸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面，还未来得及寻找，一旁的秦思明便高兴道：“沈兄，我看到你的了，第一列第二个！”
沈逸还未来得及回答，秦思明又兴奋道，“我也看到我的了，在第三列，我上榜了！”
“恭喜秦兄。”沈逸也替他高兴，“我们也替李兄找找，他没挤进来咧。”
从头至尾扫了一遍红榜，沈逸在第一列第十三个看见了李松云的座位号，“我看到李兄的了，名次很靠前！”
县试第一场并不会很难，单纯考记忆力，能下场的人四书都背得差不多了。
在题目都答得差不多的情况下，考官看重的是字体规范，答题完整。
秦家族学出来的学生，字都写得不错，第一场的帖经对他们而言不算难事。
但这次县试的第一场依然刷掉了一百多人。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失落。
“为什么榜上还没有我的名字？是不是搞错了？”一个考生找了几遍，依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情绪崩溃地大声哀嚎起来。
“小后生，你还小，以后机会多的是，这次不中，下次一定能上。”旁边一陌生人安慰道。
有人上榜，自然有人落榜，这是考场上的常事，并不稀奇，沈逸没有特意回头去看。
“爹，你看到我名字了吗？”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是那名八岁的小童。
“没有，我再找找。”中年男子挤到前面，几乎贴着红榜，用手指数着，一个一个往下找，找了几遍都没有结果。
“没上榜，知县大人怎么回事？我儿天资聪颖，怎么会没有他的名字？”中年男子面色难看地说道。
“知县大人的决定岂是尔等可以置喙的！”旁边守着榜单的官差厉声道，“看完就退出去，后面还有人要看。”
众人也都同意官差的话，一个有下场经验的人劝道，“县试第一场通常看重字体规范，你儿子太小了，纵容天赋再高，小胳膊腿儿那么瘦，笔都握不稳，哪里写得好字。过两年再来罢，机会多的是。”
男子只好拉着儿子悻悻离去。
沈逸他们看完榜，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一边整理被挤皱的衣服一边说道，“我们五个都上榜了，只是思源兄差了一点运道。”
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安慰秦思源。
但秦思源却轻松地说道：“没事，我的水平我知道，本来也没打算今年下场，但是先生鼓励来见识见识，攒点经验，才报考的。”
“这次我也确实明白了自己欠缺的地方。”秦思源接着道，“今天我就回去了，你们几个继续努力，给先生长长脸，我在学堂等你们的好消息。”
告别了秦思源，五人才往各自客栈走去。
“这只是第一场，后面还有四场，与诸君共勉！”秦思明低声道。
“共勉！”其他几人也应和。
*
隔天考县试第二场，第二场考试也被称为初覆。
初覆的考试难度是五场考试中最大的，刷人刷得最多，除了考帖经墨义，还要试文一篇。
墨义不单单只是句子解释，还有书里的注释，试文则是给出一段原文，谈谈不少于五百字的感悟。
沈逸拿到考卷后仍旧全篇扫了一遍，生僻的题目比较多，看来是这次报名的人数有点多，考官提高了题的难度。
果然，接下来的考试如同沈逸想的一样，每次发案，上榜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考场上只剩一百人，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边上的几排考棚都被关上了。
这次考试仍然要筛选掉考场里一半的考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大家都绷劲着脑中的弦。
秦家族学参加县试的学生，只有沈逸、李松云和秦思明走到了最后一场，其他人都在前面几场考试里落榜了。
最后一场主要考诗赋，以祁水为题，作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试。
祁水就是流经临祁县的主河流，没想到知县会用这样随意的题目来决定县试最后一场的录取情况。
沈逸把平时练习的和水有关的描述写到草稿纸上，思索一会儿，提笔写下一首咏祁水的诗，着重描写祁水对农业生产，对交通运输的影响，又借物抒情，表达了自己将来也要像祁水一般做个利国利民之人的远大志向。
写完，沈逸又对着草稿纸端详了一刻钟，提笔修改了几个措辞，总算露出满意的神情。
沈逸打算把诗誊写到答卷上时，眼角余光却发现，知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达到了他旁边，看起了他草稿纸上的诗。
见沈逸看他，县官也只是笑着点点头，又挪到别的考生那里去。
沈逸也没多想，继续做题。
最后一场考完，隔几天才会出最终的成绩。
沈逸出来的时候，李松云和秦思明已经在考场门口的老树下等他了，沈逸看他们面带喜色，应该是考得不错，高兴地去和他们汇合。
“李兄，秦兄，让你们久等了。”沈逸他们之前约定考完试就去县城里逛逛，特意跟他爹说了，最后一场考试不用来考场门口等他。
“我们也刚刚出来，要是在晚一点，咱们三个就碰上同一批放排了。”秦思明看了看大家手里的书箱，一拍脑袋道，“我只顾着早逛完早回家了，没想提着东西不方便，看来还是得先回客栈一趟。”
“无妨，客栈不远，放好东西咱就出来。”李松云笑着道。
三人相约回客栈，沈逸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看着自己，回头望了一下，一眼就看了人群里的沈老二。
似乎是没有履行对儿子的承诺，沈老二表情有些不自在，见儿子发现了自己，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些放心不下，想过来看看。”
沈逸知道爹关心自己，心里流过一股暖流，“爹，那咱们一起回去罢。”
几人刚到福庆客栈，就听到考生在激烈的讨论考试内容。
每场考试都有人落榜，福庆客栈的考生已经离开了大半，剩下的考生都是前一百名，竞争颇为激烈。
“这次的诗帖诗这么简单，恐怕难以拉开差距，不知道考官怎么评判。”秦思明看着大厅里热闹的人群说道，“我已经是第二次参加县试了，希望这次能榜上有名。”
“我们都会上榜的。”李松云淡淡说道，“我爹是童生，他说咱们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想要个名次，大概率还是能成的。”
“对，咱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沈逸笑道，“考完就过，不是说好去逛县城的吗，秦兄还不赶紧回房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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