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

这种生物理论上自工业革命之后就灭绝了，可据小汤见过，还见过不少。

许多孤儿院的孩子就抽抽嗒嗒的哭着，由一个狐狸精送来，狐狸精大多年轻貌美，集世间美好于一体，干的净是些分裂家庭的事。

他也曾听说过很多家庭被狐狸精缠上的征兆，比如先是一个漂亮女人频繁在家门口出现，家里成员开始莫名其妙外出，回来时精神焕发，皮肤红得能滴血，问起来时神色含混，支支吾吾。

这样的现象，就出现在了他家。

问题是。

这个被缠上的家庭成员，怎么想也应该是汤姆，而不是塞西莉娅。

“所以，关我什么事？”

小汤提出质疑，对面的男人拉下报纸，将墨镜推到额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然与你有关，好好想一下，里德尔，万一我和她要是离婚了，你猜法院会把你判给谁？”

“这不用你说，”小汤一脸冷漠，“我只是想知道，你捉奸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

“不是捉奸，要我说多少此次，只是探明情况。”

汤姆镇定自若地道，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啜了一口，小汤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便一直盯着。

他注意到了，放下杯子，“...有点烫。”他冷冷地解释道，转移视线地看向窗外。

小汤翻了个白眼，也看向外面，他俩此刻正坐在一个咖啡厅临街的座位，街道上有许多露天的小贩，两名金发的女子正在其中挑拣商品。

一名自然是塞西莉娅，而另一位女子因为总是背对着他们，要么隔得太远，看不大清相貌，只是从高挑修长的背影，露出衣领的雪白肩膀，和那头阳光般金色的柔顺发丝也能想见，相貌绝不会令人失望。

他们此番出来，按汤姆的说法，是“关心妻子所以来探明情况”，而在小汤看来，是“来捉奸出轨妻子的逃避现实的男方”，因为害怕动起手来打不过还要拉上自己五岁的孩子打亲情牌。

他心底不相信塞西莉娅会随随便便被女狐狸精钓走，但想想如果是塞西莉娅，似乎一切皆有可能。他烦闷地晃了晃腿，耳边嗡嗡的吵闹声一刻不停，又偏偏能让他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搞得他更暴躁了，桌子上的冰激凌都压不下心头怒火，开始咬着嘴唇摇晃椅子。

汤姆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他瞥了眼身后的人，又把墨镜戴在脸上，拿报纸挡住下半张脸，嗤笑一声，悠悠地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出门了吧。”

小汤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地转了转餐盘。

他一直知道汤姆宅，却没想过他的宅不是主动的，而是起码一半被逼的。

自打他俩进来，周围先是安静了一会儿，接着话题就没从他俩身上移开过，无外乎是什么“流浪汉的女色”“哄骗私奔”“私生子”一类，他们似乎原本以为是梅洛普骗了汤姆怀孕，但看到他后，又开始讨论也许是汤姆哄骗梅洛普，浪荡过后卷铺盖跑路。

总之都不是什么光伟正的故事。

汤姆翻了页报纸，声音很大，但他的眼神表示他并没有在看。

“说起来都要怪你那个母亲，她打得好盘算啊，一杯水换一段爱情和一个孩子，事后她倒是轻松，两眼一翻撒手人寰，给我留下一堆麻烦事。”

汤姆阴沉地说，不知道这事他惦记了多久。忽然毫无预兆开始发难，近乎喋喋不休，“你们这群恶魔败类，到底要把我的生活毁到什么程度才满足。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也算，问题在于，我全程唯一的错误，仅仅是骑马路过了一下，你们就像恶魔一样缠上了我。要不是你们，我至于落魄到现在的地步。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满意，非要逼我一死吗？还有你，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再使用魔法，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的魔力从你身体里榨出去，看什么看，你以为我和塞西莉娅装装样子就是接受你了？做你的梦吧，我实话告诉你，我这辈子恨透了魔法，以后你在在我眼前使用它们，我就亲手杀了你，别以为我在放狠话，我言出必行——里德尔，你有没有耳朵，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他越说越火大，与其说是指责小汤，更像发泄心中怨气，让小汤不禁想到，他也许也被塞西利娅的事搅得心烦意乱，一定要找个人骂一顿。

可他讨厌他的话。

他冷冰冰地说:“爸，你少说两句吧。还不如专心下她俩的动向。”

如果不是人多，汤姆大概会过来揍他。

周围的人群还在吵个没完，小汤本来就烦，给汤姆一吵吵，觉得胸口格外憋闷，“我去门口等着——放心，我不会让她们看见的，可以吗？”

他根本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宣布决定，汤姆恰好看他不顺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挥了挥手表示默认。

于是小汤走到室外，找了个塞西莉娅看不见的角度，观赏起种在店门外的绿植。

阳光正好，嫩绿的叶子刚喷过水，浅浅的一层绒毛湿润，在光下碧绿晶莹，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让他心情好了一点。

冷不丁，一片阴影停在上面，绿叶似乎在微微发抖。小汤抬起头，看到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皮肤发黑，一脸混杂着呆滞与天真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

“有什么事吗。”他耐着性子问，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过于不友善。

女孩歪了歪头，眼睛一直直直的盯着他，让他觉得不大适应。

她开口道：“你是那个女流浪汉生的孩子吗？你的父亲骗了她，然后抛弃了她是吗？”

这个问题来得始料不及，又是意料之中。

小汤眉头皱的更紧了。女孩站在眼前，站在阳光里，挡住了他的光线，她的身子在他眼中是黑的。她脸上好奇的表情提醒他，他是不一样的，而且是处于下级的，受屈辱的不一样。

种无比的厌恶充斥了每一条血管，他只感到憎恨和无力，无论是对汤姆还是梅洛普。

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便瞪她一眼，恶狠狠地说：“滚开！”

这一招总是很有效，对于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听到后就会吓得远远跑开。

果然，女孩愣了愣，反应迟钝似的，过了会儿才吸了吸鼻子，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跑走。

小汤冷眼看着她扑进父母的怀抱，别开视线，又去专注于那盆植物。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被一阵冲击力往前推了一步，接着背上传来冷水往下流的粘腻感，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两个男孩，大约一个六岁，一个八岁，长得和刚刚的女孩很像。

他们手里都拿着喷水枪。

他和他们对视了一会儿。

突然之间，他抬起旁边的花盆，朝着他们狠狠扔了过去，沉着对面被吸引了视线时，自己也冲了过去，对着八岁男孩肚子抬起一脚。

男孩惨叫一声，他显然没料到他会先选择他为攻击对象，将喷水枪当作棍子往他头上砸来，小汤闪身避过，后颈又是一阵冰凉，水顺着衣领沿着胳膊脊背流下，他不加理会，执着地对着眼前敌人脸上一拳捣过去。

他确定自己打中了，便转头对付较小的那个男孩。

六岁男孩露出害怕的神色，立即转头逃跑，他在后面紧追。眼前的男孩与他距离越拉越紧，却猛地一钻，溜到了两个大人腿中间，两个大人立刻错位一步，腿向墙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汤顿时抬头，那两个大人依旧在谈笑风生，镇定的神色，好像他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样。

恰逢此时，八岁男孩赶来，一股激烈的水流浇在他脸上，他转头想要反击，男孩动作与他的弟弟如出一辙，也是一溜烟绕到了大人后面，他跟过去时，却总被人移动脚步拦住去路，再一绕，就总是追不上那个男孩。

一来二去，他有被浇了几下，衣服已经完全湿透。

他完全确定，这帮人都是故意的。

两股水流同时击在身上，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其他的孩子也拿着喷壶水枪加入了游戏。

孩子们笑着，嬉戏着打闹着，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嘻嘻哈哈地在大人之间穿梭游戏。

那些成年人依旧在说笑，面带笑容，语气轻快，偶尔有人低个头，也是面带宠溺的微笑，好像在说：这帮小淘气，真可爱。

他们是不约而同的玩耍伙伴，自发组成一个队伍，面对同一个敌手。

小汤停在原地，任由水流击在身上也不理会，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有孩子看到敌人不动了，便忍不住上前了一些，脱离了大人的庇护，那个最开始的六岁孩子也在其中。

就在他试探着跨出两步，兴奋的跨出第三步时，小汤猛地朝他方向跑去，在他钻回人群中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把他抡到地上，摔在一地混着泥的水中，跨到他身上，看到他惊恐的泪水，脸上带着残忍快意的微笑，举起手臂，使出全力——

他的手臂悬在空中不动了。

有人出手拉住了他，稳稳当当，轻而易举。

是成年人的手。

不知谁在他耳边笑，“玩就玩，别动手啊，要好好相处。”

男孩趁机从他身下钻出，神色快速从恐惧转换到了兴奋，他大声说：“对啊！是不是玩不起！”

到底是谁玩不起啊！

那一瞬间，小汤左右看去，都是一般微笑的嘴脸。他握紧拳头，手臂因用力而发抖，依旧被纹丝不动地抓着。

他只有一个念头：弄死这帮人。

如果他使用魔法....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鬼使神差，他看向汤姆的位置。

汤姆正在看着他。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毫无波动，似乎根本不在意，眼睛却微微向他眯起，透露着警告的意味。

小汤与他对视一会儿，松开了拳头，手臂垂了下去。

大人松开了他，又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与天下。

汤姆观察这边有一会儿了，此刻，他蹙了蹙眉。

为什么不使用魔法？他记得他之前在孤儿院是怎么动手的，眼下大人已经撤手，他陈其不备对付其他孩子，肯定能够得手。

哪怕大人出手了，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反手能力才对——他对那晚被他一个眼神定住的经历记忆犹新。

不是因为他的话吧。他想了一秒，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小鬼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他不自觉放下报纸，眼睛盯着那边，手伸进了风衣里面。

接着，他周身血液刹那间运进心脏，眉头猛地一跳。

他看到从一个小女孩手里水枪流出的水竟然冒着热气，立刻坐起身子。

小汤显然也注意到了，快速往后一退，然而被淋到的小腿立刻红了一片。

其他人脸上始终是善意的微笑，带着一点慈祥的嗔怪，仿佛那又是孩子的一点幼稚行为。

汤姆看不下去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他举起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

早不乏人注意着他的动向，哪怕他的动静不大，他们也立刻安静下来，一传十十传百，连带闹腾的小孩也察觉到不对。

当所有人停下时，汤姆平静地说：“里德尔，过来。”

人们看向小汤，他从地上站起来，抿了抿嘴，朝汤姆走去，。

汤姆冷不丁在他眼中看到浓重的恨意，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不还手。”

除了小汤，谁也没听懂，小汤听懂了，眼里恨意怒火燃烧更甚，他低声道：“你说呢？”

汤姆又是一顿。

他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既厌恶又嫌弃的神色，却不像是针对小汤，他朝四周扫了一眼，气压低的吓人。

他手在衣服里摸索，让其他人没来由的感到害怕。这时，一个女孩撞着胆走出人群，怯生生地说：“哥哥，我们在打水仗，只是他没有水枪，其实我们在玩游戏，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闻言真的停下动作，看了看女孩，微微一笑，悦耳的嗓音动听地说：“不用叫我哥哥，我不是你什么人。如果你有母亲教过的话，就会知道，你该称呼我“先生”。”

“不过另一点我要夸夸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学会了如何用玩笑掩盖恶意，只可惜，成年人推脱责任的样子还没学到。”

他清晰地说，小女孩红了脸，嗫嚅着缩到母亲后面。他嘴角弧度更甚，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那只手终于从衣服里掏了出来，看也不看一眼，放在小汤手上。

“今天出来比较随意，没来得及带什么，”他愉快地说：“这把苏联托卡列夫先拿去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