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娅匆匆裹外套，避开汤姆关上门，头也不敢抬。

汤姆刚压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他看着衣衫不整的两名女子，喉头一梗，克制地问道：“……所以，你们是在干什么？”

塞西莉娅转头面壁，羞愤地捂住了脸。

他呼吸一窒，紧握的手指关节发白，他转过头，可怕的平静地说：“塞西莉娅，你们是亲姐妹。”

她发出一声呜咽，脸埋得更深，声音破碎，语不成句，“我……我知道……是她逼我……我没有……”

听到她亲口承认，一种混合着绝望的释然，汤姆分不清自己比较想扭她胳膊，还是从这个房间逃跑，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处容身的小丑，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女人嗤笑一声，宛给他补了一刀，他阴沉地看向她，“艾利斯蒂安。”

艾利斯蒂安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眯了眯眼，把怀里的书朝他砸了过来，她稍微提高了音量，“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准头不行，还靠汤姆条件反射地跨一步接住，凝神一看，是一个已经有些破烂的巴掌大小说，纸张微微泛黄，用殷红如血的朱砂涂着几个鬼画符般的印记，就像□□的经文。

他翻开一页，忽然血液翻腾，脸红了一下，轻咳一声。

小汤踮着脚凑过来想看，他立马把书合住，表情又沉了下来，转头看着塞西莉娅，冷冷地说：“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你们还需要用这个？你们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需不需要我借你们几本？我有的是更好的。”

他刚刚略略一扫，便看到上面尽是不着寸缕的女人，或笑或泣，身体扭成各样的姿态，一只手在她身上乱碰，极尽污秽之余，画工却略逊一筹——起码这种本子摆在汤姆面前，他绝对不屑多看一眼。

塞西莉娅闻言双腿一软，就跪坐在地上，肩膀缩着，看起来羞得快要哭了。

艾利斯蒂安却镇定自若，咦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你有九阴真经吗？”

汤姆一楞，脑子急速运转，没运转出个结果，问道：“...九阴什么？”

他好像有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她皱了皱眉，似乎在嫌他迟钝，“九阴真经，里面记载了九阴白骨爪的起源。”

“...”

汤姆心中顿觉不妙，他再度打开那本书，仔仔细细看了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一串英文，位于第二页左下角，黑乎乎的一片，但依稀可辨。

他抬起头，声音诡异的生硬，“...葵花点穴手？”

他好像一时僵住，说都不会话了。

塞西莉娅发出一声□□，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嗫嚅道：“别说了，汤姆，别说了。”

艾利斯蒂安提醒道：“不，他什么也没说。”

塞西莉娅绝望地拿额头一下下撞墙，声音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好了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这很中二，很蠢还不行吗，道理我都懂，不用你说了。”

汤姆动了动嘴，发现自己没有真的说出口，他努力撑开好像黏在一起的齿关，“所以……你们是在……在……”

他卡壳了。

艾利斯蒂安从容地为他补充，“练功。”

汤姆撑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默了半晌。

“哦，”他神色松下来，用轻快到奇怪的语调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这掩不住眉宇间的一点尴尬。

好吧，不是一点。

在艾利斯蒂安继续问：“你刚刚说你有很多更好的，你有什么？”时，这种尴尬达到了顶峰。

他刻意地避而不谈，转向塞西莉娅，俯身扶起她，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柔情地说：“塞西莉娅，你真是个恶劣的小东西，你差点害我误会了（艾利斯蒂安在问：你误会什么了，他第二次装没听见），和亲姐姐见面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呢，你应该早点说出来，让我也和我的姨姐见见面才是。”

塞西莉娅沉重地叹息，看向艾利斯蒂安。

汤姆扭头，艾利斯蒂安也在看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眼里流露出一点玩味的意味，于是他明白了，不禁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他自从那件事后的状态，哪怕娶回塞西莉娅也一直患得患失，所以她偏要这么逗他一下，看他因为她似乎随意的举动而心绪不定，情感大动，她觉得开心。

他眯起眼，再度好好审视了下这个起码三年没见的姨姐。

他的记忆倒着流动，又一次停留在了多年前的时候，他的人生似乎有一部分永远地停留在那里，让他终身无法遗忘。

那时候他七岁，塞西莉娅还是个只会揪人头发拽人耳环的小布丁点儿。他对她漠不关心，对十一岁的艾利斯蒂安则更感兴趣，经常赖在她的身边不走，对她看的书和写的文字指指点点，胡乱评判。

艾利斯蒂安向来克制，哪怕厌烦到极致，流露出也只有一点，他那会儿又目中无人，心比天高，身也比天高，也许感觉到了，也被不以为然地忽略。

直到有一天，艾利斯蒂安忽然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瞳孔如同狐狸，清晰地映着他苍白的脸。

“汤姆，听好了，”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千万不可以打开我房间中间的衣柜。”

他感到害怕，但兴奋占了主导。

让艾利斯蒂安都讳莫如深的东西是什么呢，他十分好奇，于是再次对她的警告不屑一顾——就如之前她让他别动她的书，别碰她的模型时一样。

他趁着晚上她去卫生间时，黑着灯进入她的房间，里面传出奇怪的气味，战栗地头发都竖了起来。

然后他拉开们——

死气沉沉的白色，透着死水的青，软软的胀大的，无力地垂下，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夹带着不可思议的寒冷……

时隔多年，他仍然打了个寒颤。

从那之后，他就不肯靠近艾利斯蒂安超过五分钟，宁愿去看塞西莉娅喝牛奶。

并且他斩钉截铁地确定，他以后就算出柜找个拉大锯的木匠当受，也不会娶艾利斯蒂安的。

那件东西他至今想起还是头皮发麻，于是不敢再想，利落地丢到了脑后。

他呼吸有些加速，小汤察觉到了，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襟，警惕地问道：“她是谁？”

艾利斯蒂安好像这才注意到他，眼睛飞速闪烁了一下，接着消失，如同只是错觉，“汤姆，这是谁？”

汤姆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把小汤抱起来，让她能更直观地看清，也暗含划分阵营的意味，“我想姨姐一定已经看出来了，应该不用我再说吧？”

艾利斯蒂安嗯了一声，“先排除我妹，这不是我妹生的吧？”

他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废话，面上已经保持着笑容，点点头。

她也点点头，“嗯，这么说是你生的了？”

汤姆微笑着开口，“对，是我……”他差点咬了舌头，话音戛然而止。

这怎么听着哪里不对！

他看着像能生孩子的吗！

他把话吞回去，露出一点包容地无奈的表情，“姨姐别开玩笑了。”

“不是你生的？”艾利斯蒂安扬起眉毛，“那莫非是你弟弟？这么看来令尊令堂老……”

他终于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去去去赶紧打断道：“当然不是！”

他脸色沉下来，幽深的眸子盯了她一会儿，对上她毫无波动的脸，又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低声道：“艾利斯蒂安，你一定要我亲口说出私生子来吗？”

艾利斯蒂安第一次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她下床来，衣装整齐。走过来平视着小汤，端详了一会儿，又勾唇一笑，不同于对汤姆说话时略带讥讽，她声音很轻，显得有些温柔，“你好，我是你父亲的妻子的姐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艾利斯蒂安。”

她想想，又说：“或者爷爷。”

汤姆的伪装彻底粉碎，咬牙怒道：“你非要占我这个便宜是吗！”

小汤琢磨着这话有点耳熟，他紧张地对她笑笑，腼腆地往汤姆怀里躲。

她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脸，“我能抱下他吗？”

汤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臂，眼里露出一点警告的意味。

艾利斯蒂安嗤笑一声，“汤姆，你这架势，就像是老鹰抓小鸡里那只母鸡。”

“放心吧，我很喜欢乖巧的孩子……嗯……乖巧的，”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起码不是那种反复违背我警告的。”

汤姆无话可说，心中叹了口气，手臂微微放松伸出，艾利斯蒂安顺着接过，稍微吃力地抱住了他，但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

汤姆想起什么，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怀疑而不安地看向塞西莉娅，逼问道：“你们只是在练这……练这书上面的武功，那刚才的笑声和求饶声是……怎么回事？”

塞西莉娅站起来，看汤姆没有吐槽她中二的意思，她的尴尬感缓解了不少，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看着汤姆的表情，她几乎想发笑，想了想，伸出两只手。

他眼睁睁看着她熟练地结了个手印，接着迅猛地往他肚子上戳去。他猝不及防被她压在了床上，柔软温凉的手指暴雨般落在他腹部，蚂蚁一样灵巧敏捷，他顿时笑得停不下来，努力地想要把她推开，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迷乱中也找不到重点，只能徒劳地挣扎几下。

他一边扭着身子躲避，胳膊撞在床头，直笑得喘不上气，毫无威慑力的恼怒道：“哈哈……塞西莉娅……停……噗哈哈哈……停…停下！”

塞西莉娅住手，他气喘吁吁地仰面躺在床上，红晕从脸颊一路红到脖子，胳膊完全抬不起来，只能拿眼睛瞪她。

塞西莉娅扑在他身上压住他，搂住他脖子，笑嘻嘻地说：“明白了吗？”

汤姆抱住她腰，低头看着她的脸，感受到她温暖的身子，踏实的圈在他手中。那些猜疑与愤怒，被他压下的恐惧，在她笑意盈盈的眼中，全部被软化成了水。

他身子彻底放松，除了嘴。他手臂用力，把她压在怀里，脑袋落在她颈窝处，佯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到处找你时受了多大委屈！塞西莉娅，这事没完。”

她蹭蹭他的脸，柔声道：“好，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又想起什么，虽然不太重要，以至于他只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懒懒地问道：“对了，我说你们是亲姐妹时，你紧张什么？”

塞西莉娅愣了一下，转过头，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他，“那是当然！那可是葵花点穴手，我们两个门外汉初次尝试，一不小心就会让对面筋脉俱断，走火入魔吐血而亡！而我俩不仅执意修炼，还是对着自己的亲姐妹尝试，多狠毒的事！”

她看到他的样子，立刻说：“汤姆，我意识到这点了，以后不会再犯了，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么狠毒的女人。”

“……”

汤姆闭上眼，现在是因为头大了。

他祈祷，中二这玩意儿只是传染病，而不是绝症。

艾利斯蒂安漫不经心地捏捏小汤的脸，轻嗤一声，对他说：“这些已婚青年真腻歪啊，够恶心的，是吧。”

小汤心里有点赞同，但他为了凹一个乖巧小男孩的形象，故作不解地睁大眼睛，清澈的眼里地写着俩字：天真。

她皱了皱眉，“说实话，小孩子硬装可爱也很恶心。”

小汤脸绷得比汤姆快。

艾利斯蒂安满意了，“其实只要不违背我的要求就可以了，而且，相信我，你不会想挑战后果的。”

他敛了做作的表情，毫不掩饰好奇地端详着她，“我的父亲似乎有点害怕你。”

她淡淡一笑，“当年我说了让他不要动我的柜子，他偏要动，动就算了，还要选深夜里摸黑动。”

小汤注意力被吸引了，立刻关切地说：“发生了什么？”

笑意持续扩大，现在显得颇为嘲讽了，“然后？当然是发现了我解剖到一半的大体老师——哦，就是死尸。”

她瞥他一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一个打算学医的女孩子，房间里藏几个溺尸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耸耸肩，艾利斯蒂安走到刚做起来的俩人前，拍拍汤姆的肩膀，汤姆疑惑而警醒地看着她，她慢条斯理、柔声细语地说：“所以，你刚刚说，你有很多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去考试了orz，让各位久等了对不起

我知道其实当时还没有葵花点穴手九阴白骨爪啥的，金庸那会儿没记错都没开始写书呢（）但我觉得用在这里比较有趣，所以我选择开心就好！（定锅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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