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出生在垃圾堆成山的地下室，自我有记忆起我就在旧城区过着流浪的生活。

居民看见我就像看见会偷东西的老鼠，事实是我确实这么做了。他们都说我那从未谋面的母亲在地下室里独自生了我就撒手人寰，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父母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处容得下我，也没有人为我的存在感到幸福。

在人命像脚下的蚂蚁微不足道的地方，我只能靠偷靠抢才能勉强活命，咬烂路人的脸，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打别人。直到我有了死亡的概念，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做这些，就算不吃东西也可以，就算死也可以。

后来新政策实行，新老城区合并后，一众像我一样的流浪儿童被送去了孤儿院，而我却因为伤人意图过于强烈被送进了疗养院，那儿关着的全是疯子。

我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在管理者眼里，我不是人而是狗，或者说没有人权的任何东西。也许我跟那些疯子没什么不同，我只是会挑选攻击的对象。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恶魔经常虐待我，打我骂我，把食物倒在地上让我像狗一样去舔。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们变态的猎奇心。

在疗养院的时光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的人生从来不缺痛苦。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他像逛宠物店似的随意地挑中了我，因为我是个年龄符合他预期的孩子，用来弥补他的丧子之痛。那年我七岁，与他的私生子羽生律也死亡时的年龄一致。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幸运，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虚伪的父爱到底能给我什么。

我得到了与他私生子一样的姓名，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是从垃圾房里出生的疯子。

我是羽生律也。

只是他没想到，我是个女的。在疯人院里没人在乎性别，就连我也是第一次有了性别的概念。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性别又算得了什么。

我被打扮得与男孩无异，剪了与哥哥一样的发型。

刚走进那间豪宅，院子里的疯狗撞邪了似的，扑上来就往我胳膊上咬了一口，又一口。跟野狗打架这种事我不知遇上过多少次。

这只发了狂的狼狗几乎快赶上我一般高，它一口咬在我的左肩胛骨，我倒在那群黑衣男子的脚下，持续几秒的剧痛让我有种浑身被撕裂之感，之后就是麻木。我拔出一名男子小腿绑着的匕首捅进那条疯狗的心脏，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满脸，眼眶刺痛无意识的眼泪混着鲜红的血液淌下，直到压着我的大狗倒在地上我才终于敢闭眼。

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围满黑衣男子，他们像一群乌鸦在我头顶发出不祥的笑声，想看了一出精彩的表演。恭喜养父，夸赞养父的眼光。

养了十几年的狗就这样死在我手里，他却摸着我的头夸赞我是个好孩子。

后来我失血过多晕倒，再次醒来是躺在医院，我的整个左臂都消失了，比起更花时间更花精力的保守治疗，养父选择了截肢。

他带着我来到一个实验室。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宫野志保。

实验室里站着一群身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让我想起了疯人院里的医生，我不害怕，只想杀光他们所有人，即使实验室里的人并没有这样对待我。

宫野志保强硬得将我拖进一间屋子，我像对待疯人院里的医生一样张嘴咬了她，她却像养父一样抚摸了我的头顶。

她让我明白这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行为，至今为止我只是有样学样地进行攻击，有多少次伤害了别人我已然记不清。

我再也忍不住痛苦与绝望，七年来的每一个瞬间在我脑海中划过。

她是不是像我被咬伤时一样痛呢，她会像我一样失去手臂吗，我忍不住哭了出来，嘴里不停道歉，认错，祈求她能原谅我。

她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拥抱，温柔地擦掉我脸上的眼泪。我不明白为何她也在哭泣，我想像她安慰我一样安慰她。

她亲手为我安装了人工义肢，我再次拥有了左手。

无法与她相见的一年里，我不断练习如何使用这只陌生的左手，当我做到用它握住东西后，我发现它比人类的手臂强大太多，能拿起人类无法拿起来的东西，甚至可以触碰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的心里一直盘旋着用它拥抱志保的想法。

之后的三年我每年都能见到她，在实验室的短暂时光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光明。我向她展示我的练习成果，看到她满意的微笑是我一年的期许。

直到第四年，我满怀期待地走进实验室，他们说志保死了。

我无法相信他们任何人所说的话，当我终于愿意接受现实时才发现，我杀光了所有人。

失控和失去志保的恐惧同时将我淹没，再次拉我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养父并没有为此责怪我，他甚至惊喜地发现我的天赋，所有人都在教我如何取人性命，而我也做得很好。

他们都说我是完美的继承人。

但我想学的不是这些，我想学如何拥抱别人，如何传达自己的心意，如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惜愿意教我这些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我明确感到自己拥有极端且深刻的力量，幸好有这些力量，我才能继续活下去，也因此我始终在杀人，除了杀人我别无所能。我不想做这些，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交织着绝望和失去的人生，我失去了灵魂，失去了所爱、所渴望的人生，一面怀想着，一面又觉得似乎我所有的力量都因此汇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