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

被养父收养的两年后我才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怎样疯狂的地狱。

“这是我儿子律也。”

龙舌兰拍了拍我的后背。

他还是时常搞不清我的性别，总是把我错认成已经死去的那个男孩。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琴酒。

眼前这个高大的人留着一头金色长发，戴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帽子和围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那双眼睛里并没有杀意，而是满满的轻蔑。

“姐姐好。”

龙舌兰吐出一口烟，客厅顿时烟雾缭绕，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在他的解释下我和琴酒的误会才解开。

我是他收养的女儿，而被我称作姐姐的琴酒才是男性。

十几年来龙舌兰从未给过我所谓的父爱，只是确保我安全的情况下给我提供了不愁吃穿的生活，然后就是把我丢给琴酒。

那时琴酒35岁正值壮年，是执行组最拿得出手的杀手。他教我怎么用枪，哪些部位能够利落地一击毙命，哪些部位不致死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他让我觉得他是个恶魔，但在龙舌兰府邸里的所有人里唯独他没有动手打过我。或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个不足一提的傀儡，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像捏死虫子一样杀了我。

“砰”

“砰”

“砰”

我在专用的训练场，对准靶心，连开了三枪。滚烫的铁把手指烫破了皮，后坐力使肩膀感觉快要脱臼，但没有琴酒的允许，我绝不能动弹一丝一毫。

他沉默，掐灭手中的烟蒂，走上前来调整我右手的位置。

“继续。”

我只觉得骨头生疼，手指上的烫伤也不容小觑。力气用尽，我颤抖地举着枪，紧接着又连开三枪。

这样的训练已经持续一周，别说得分，我总共打上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即使这样琴酒也不恼不怒，他只是不断地坐在我身后吸烟，像个机器人似的反复调整我的姿态。

“继续。”

真是个恶魔。

日以继夜的训练，虎口的茧子脱了又长，被烫伤的手指不再长出皮肤更不会有任何知觉。我不再对训练感到吃力，终于可以在短时间□□中靶心。

换成左手后又开始新一轮训练。

机械的左臂无论举多久枪也不会颤抖，枪就像架在平面上将子弹稳稳射出，第一枪便正中靶心。

自从我意识到义肢的强大，我渐渐成了个左撇子。他早就知道我用左手可以更好地使用枪械，但还是教会我使用右手。

他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刚学会用枪就带我实战。

我趴在一栋废弃的大楼，用狙击枪瞄准相隔两条街的目标。心跳在耳边嗡嗡作响，比起杀人，我更害怕失败。

琴酒一如既往地坐在我身后吸烟。

“注意呼吸。”

啊，原来我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松一口气突然子弹呼啸而出，打破了对面的玻璃，目标那个秃头马上被保镖层层围住，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杀他就难了。

琴酒把烟蒂丢在地上，用力踩灭。我不敢看他，手心里攥满了汗。

他走过来按住我的头蹲下，倚靠着墙躲避。

我差点忘了自己是在暗杀，暴露了行踪还愣在原地，像个白痴。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好像并没有要责怪我的意图，甚至救了我。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开口，我们就这样蹲在墙壁后面等了近一个小时。附近的灯光全部熄灭，目标已经驱车离开后他才动手收拾脚边满地的设备，我自觉地蹲在地上帮忙。

“走吧，小鬼。”

上车后他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有的几乎是破口大骂，有的则是冷嘲热讽。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难过，仅仅是因为没能把一个人的脑袋打爆。滚烫的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也不敢伸手擦，只是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紧紧抓着安全带。

琴酒打开窗散了散车里的烟味，把手里的烟蒂扔出去，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抽出两张纸巾在我脸上胡乱擦来擦去，把我的眼泪鼻涕全擦在一起，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即使是痛苦的训练也没让我落一滴眼泪，此刻我突然像个只会撒娇的孩子，把脸埋进他手里的纸巾哇哇大哭。

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他带着个11岁的孩子执行任务又是什么心情。

从那以后我一直跟着琴酒一起执行任务，再也没有失败过。直到15岁那年，我即将升入高中。

琴酒突然在我面前丢了一把□□，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用来保命的□□，他让我举起枪杀了他。

我不明所以，跟在他身边的5年里，他第一次呵斥了我。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臭小鬼！”

我迟疑地举起枪对准他的脑门，这是他教我的，一击毙命的位置。

“你这废物，别以为被收养就能活出人样。”

“畜生永远是畜生。”

“怎么？主人说的话也不听了？”

“狗杂种。”

无论他怎么刺激我，辱骂我，甚至扇了我两个耳光，我还是迟迟无法开枪。

不知不觉间我对这个恶魔产生了依赖，和他相处的时间比和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还要久。

是他教会我如何像个人一样用筷子吃饭，也是他教会我如何像毒蛇一样夺人性命。

他深深叹了口气，从我颤抖的双手里接过□□，取出弹夹，里面没有一颗子弹。

我浑身泄了力，跌坐在地上，他点起一根烟便离开了。

他说我不配做他的学生。

他从来没有对我失望过，一次都没有。即使一个开枪的动作他教了我整整一年，即使毁了他重要的任务后还像条狗一样崩溃大哭。

唯独这次，因为我没有对伙伴开枪的勇气。

这是我见琴酒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