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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中心如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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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表行者与三藏隐于莲华中,软语温存,不尽数度风流。一番荒唐后,三藏拖着疲累的身躯枕臂而卧,却道:“悟空,为师有一语,欲与你言。”那行者金瞳一双,暗夜里尽收其情。未尝开口,便猜出三分。

三藏睁开眼,隔着花苞里一点星光,细看行者。七年朝暮忽若沙戏影灯,玉壶光转。行者道:“师父但讲无妨!”三藏静伏其处,絮絮低语,左不过江流寻亲,丞相杀贼的前尘旧事。行者闻之,与梦中无二。但万般世间苦,安有梦里圆满?行者疑道:“既有陈夫人旧事,又有骨肉分离之苦。此世情劫,师父亦历矣。为何如来还要这般安排?”

三藏苦笑道:“为师祭拜家父时,对刘洪起了杀心。”行者不解:“他乃殷丞相手刃,与师父何干?”三藏平静如斯,一字一句道:“可为师……动了杀心。”佛家弟子,纵对仇深似海者,亦不可动邪念。行者凝视着三藏,忆梦中之景,那光蕊温娇,既是从未谋面之人,又是相处十四载有余的双亲。行者那般脾气,怎能毫无波澜?忍不住轻骂道:“这如来老儿,简直荒谬。”三藏忙起身,把其臂,轻叱曰:“悟空,何得此大不敬之言?”

行者见他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更为不平,又道:“师父倒还顾念他哩!吾前在南海,便与菩萨言明。故求甘露治君,望不留柄于人也。若佛门犹以此制汝,则为失计。师心如镜,何惮他度量?”

长老闻之,惊愕不已。此前,那行者心知与三藏终有缘尽时,而此路神将护持,诸仙暗佑,二人之私在三界何密?他日灵山求经,若以此落下话柄,恐多为难。净瓶甘露乃佛门之宝,三藏饮此,乃为留验,免那佛门不认历劫之事。长老默然片刻,不禁思量:“悟空待我,难道就无一点私心?他若有情,却是我辜负在先。他若无情,却怎能做到如此?”

不由暗叹:“当日我请他救我,他但言两界山之恩,当涌泉而报。可这一路行来,我师徒相扶相持,我如何不知他待我一片真心?我断是不能再这般纠缠下去,害人害己。我这一生早许了佛门,只得辜负他了。”行者见那长老眼底风云流转,几多思量。暗想:“俺老孙替他绝了后患,这缘分该断该留,本就在他一念之间。怎得而今,我却盼他装聋作哑?”

长老起身,将衣裳穿好,忽闻风雨骤起,催打浮萍。霎那间,一池菡萏摇摆不定。行者施术稳住花苞,扶着三藏道:“外头风雨交加,师父在此将就一夜罢!”三藏凝视着行者双眸,却道:“悟空可闻: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避得了一时,可避得了一世麽?”行者道:“世事无常,若能避得一时,亦是幸矣。”三藏强忍着泪意,呢喃软语:“恶果恶因,是苦是甜,终得自尝。”

行者心中失望至极,却又忿忿不平,强颜欢笑道:“身病熬五官,心病煎心识,此谓病苦也。死生无常,聚散无定,亲爱之人不得共处,此谓爱别离苦也。师今皆历,可谓弟子,那一个更苦?”

三藏声音带着些沙哑,苦笑一声:“为师此生,入轮回纠扰,诸苦纷纭,生即是苦。幼时缠绵病榻,日与药物伍,斯苦岂可言喻?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又岂无一丝之悲?行阴炽盛,起造诸业。说不上那个更苦。”

行者见其避重而就轻,早已晓其心矣。又道:“若老孙说来,心之所好,求之不得。世间万物,心有爱乐而不能求,终求不得最苦也。”行者说罢,以指覆其唇,柔声道:“弟子心里有数,师父不必言明。这一路诸神发难,妖魔倥偬。你我情劫,不过万劫之一……”行者轻笑道:“弟子是真心,愿师父…鸿鹄得志,美玉流芳。”

三藏闻言,若雷轰电掣,心如系石,直沉而下。那莫家庄一场好梦,自认去无痕,却原来所谓试禅心,是试他二人心念是否至诚。三藏此时方觉后怕,彼时不欲清醒,从来是他沉迷。仍是悟空知晓轻重,渡他出婆娑幻影。行者拥着三藏,自知今夜过后,前尘往事皆该割舍。却听那长老垂首轻泣,最后道:“为师对不住你……”

风雨交至,扑灭岸边薪火,狼藉如故。三藏大抵累极,抽噎之声渐渐平息,便也睡熟。唯行者坐在一边,望着他恬静的睡颜愣神。方才那般故作无事,此刻却隐隐觉出一丝痛楚。烙印于身心,不敢细细回想。行者低声道:“怎得这般轻拿轻放,你便没有一点不舍麽?”却不知是问自家,还是问三藏。只知寂寂山谷,无有回音。

却说第二日,风停雨住。那师徒离了椿林,寻大路向西。行者与三藏踌躇再三,终与免将来苦恼,了断尘缘。二人默然行路,难言悲喜。沙僧随之,见此不由道:“二哥,师父师兄今日可是闹了别扭,如何一路无言?”呆子挑着担子,仰视马上身影,行动略显滞涩。笑道:“那弼马温饱食足矣,岂顾人死生也!”沙僧落后数步,避行者耳目。叮嘱道:“师兄又浑言甚么?你我但顾取经便罢,自此以外,皆是闲事。皆是死一回的人,安得不知凡事谨言?”

八戒闻言,微有惊色。平素但觉沙僧寡言,十足木讷之人,断不知二人之事。沙僧见他面上表情,冷笑两声道:“师兄当我是聋子瞎子哩!凡事不言,不过避免惹祸上身。金蝉长老十世修行,此番取经,乃三界一等要事。六丁六甲护体,诸神诸仙暗佑。二人所为,谁不知之?如何今日犹能安然行路?师兄当真没数麽?”见那呆子不言语,沙僧又道:“小弟言尽于此,师兄莫要旧事重提。他二人不误你我功德,其余事皆不相干。若再多事,只怕落个两手空空。”呆子轻笑两声,不复言语。可那嗔恨之心积怨已久,如何消磨?他年他日,皆其师徒之魔障也。

此后,四众仍奔西,经三月,正遇严冬之景。三藏勒马观之,但见那:冬雨春连腊,寒云积复生。不堪风霰集,无赖岁时晴。寒声欺夜雨,密阵舞风丝。万里人家远,孤舟客棹明。

他师徒四众,冒雪冲寒,过巅峰峻岭,望见山凹中有楼台高耸,庐舍清幽。三藏欣然道:“徒弟,那山坳中有楼台房舍,断乎庄户人家。且去化了斋饭,吃了再走。”

行者闻言,急睁睛看,只见那壁厢凶云隐隐,恶气纷纷,回首对唐僧道:“师父,那厢不是好处。”三藏道:“见有楼台亭宇,如何不是好处?”行者笑道:“师父啊,你那里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点化庄宅,不拘甚么楼台房舍,馆阁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你知道龙生九种,内有一种名‘蜃’,蜃气放出,就如楼阁浅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现此势,倘有鸟鹊飞腾,定来歇翅,那怕你上万论千,尽被他一气吞之。此意害人最重,那壁厢气色凶恶,断不可入。”

三藏念及从前几番不听他劝,招致灾祸。纵是饥寒交切,也未尝违拗。奈何腹中空荡荡,实是难捱,道:“既不可入,我却着实饥了。”行者听罢,先是诧异,而后十分欢喜。原来长老自过了通天河,这几月口味愈发挑剔。此前十余日来,更是不思饮食,人也憔悴不堪。行者正万分焦灼,见他有了胃口,便道:“却好却好!师父有些时日胃口不佳了。今日既知饥饿,且请下马。就在这平处坐下,待我别处化些斋来你吃。”

三藏依言下马,行者见他行动缓缓,颜色不佳,心道是连日风雪交下,他想又犯了腿疾。乃于囊中取斗篷,覆之于腿。又嘱沙僧道:“贤弟,却不可前进,好生保护师父稳坐于此,待我化斋回来,再往西去。”沙僧领诺。

行者这厢叮嘱罢,又对三藏道:“师父,我知你没甚坐性,我与你个安身法儿。”即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将那平地下周围画了一道圈子,请唐僧坐在中间,着八戒沙僧侍立左右,把马与行李都放在近身,对唐僧合掌道:“师父,老孙画的这圈,任他虎豹狼虫,妖魔鬼怪,俱莫敢近。师父只在中间稳坐,保你无虞;但若出了圈儿,定遭毒手。千万千万!至嘱至嘱!”

三藏依言,师徒俱端然坐下。但看那点金色圈痕,转瞬消逝。三藏猛然打个颤,一时心慌意乱。忙抬头叫住:“悟空!”行者转身欲行,却又回头,听他有何吩咐。那唐僧道:“你要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你。”行者眉心微动,察其不安。复闻之曰:“我在这里等你”,一时又觉熨贴。恍惚如昔,每远至化斋,知他守在原处,便牵挂万分。时唯寻常,不知两心相许,纵不似夫妻情爱,终是沾染风月。二人又非草木,安能无情?更忍不住软款道:“师父安心!”才起云头,寻庄化斋,一直南行。

那行者原也看得不差,这座楼房果是妖精点化,终日在此拿人。此时,他在洞里正坐,愁的是冬日里少人行路,手下老小还没个荤食。妖王那里正饮着酒,便有美人添杯。但见那小郎君竹月色衣衫,形貌昳丽。色若春晓,清雅出尘。

妖王道:“夫人何须自持酒来,想是小厮又避懒。”郎君笑道:“奉酒而已,吾又非废人也,还不能行此事?”你道这妖王是何来历?他原是太上老君座下一青牛下界。自家取个诨号,唤作夔犎君。据山安家,复娶妻室。小郎君名夷则,本赴考书生,为其所掳,霸居七年。

【略】

他两个正汗如雨下,忽闻外头有人吆喝甚麽。却是那唐僧师徒,因腹中饥馁,行者又化斋未回,便不曾依得他的言语,误撞入妖洞避风。八戒爱小,拿了人家衣物。三藏又是坦荡君子,那敢坏心,当教送还本处。谁想呆子不听良言,要穿此晤晤脊背。这背心儿赛过绑缚手,霎时间,把他两个背剪手贴心捆了。慌得个三藏跌足报怨,急忙上前来解,三个人在那里吆喝之声不绝,却早惊动了魔头也。

妖魔即唤小妖,同到那厢,收了楼台房屋之形,把唐僧搀住,牵了白马,挑了行李,将八戒沙僧一齐捉到洞里。老妖魔登台高坐,众小妖把唐僧推近台边,跪伏于地。妖魔问道:“你是那方和尚?怎么这般胆大,白日里偷盗我的衣服?”三藏滴泪告曰:“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是我这徒弟不知死活,拿了大王的衣裳。贫僧来此奉还,不料惊动仙驾。万望慈悯,留我残生,求取真经,永注大王恩情,回东土千古传扬也!”

那妖王惊起,几步至师徒身前。他早听闻三藏名号,在此设下机关,等候多时。今日一见他,果然是气度不凡,行动间亦不似寻常男子。便一把攥住他腕,细看眉目。喝道:“你果然是唐僧?是那叫唐三藏的?”

三藏原是个不禁吓的,早被唬得颤颤巍巍,泪珠儿滚滚。只喏喏应道:“正是贫僧法号,大王饶命罢!”那叫夷则的小郎君却是个好心,看三藏生得白净,人又羸弱。忙拦住妖王道:“夔郎,他已说了,是手下徒弟不济,做出这没出息的事来。他一个凡人能奈之何?你莫打他了。还了衣裳,就放他去罢!”

那夔犎君搀了夷则坐下,拍着他手道:“夫人不知,我这里常听得人言:有人吃了唐僧一块肉,发白还黑,齿落更生,幸今日不请自来,还指望饶他哩!”又轻抚上夷则小腹,温言道:“是吾儿命不当绝矣!”那夷则听说,面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回身看着三藏,久久不言。

毕竟不知妖王何出此言,行者又何处去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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