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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八章】洗冤解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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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表三藏方自嗟叹禺魓下场,忽闻户外有杯盘破碎之声。行者喝曰:“谁在那里?还不滚出来!”沉寂须臾,荣王排闼而入。行者一见这厮,登时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并三步作两步,上前锁他喉颈。

那三藏见了,慌得下榻要拦,却听行者道:“师父安坐,老孙许了你,不教他死在我手,便绝不食言。”三藏听罢,果安心就坐。行者捏着那荣王脖颈,低声问道:“你这禽兽不如的腌臜,将我师父如何了?他何故作此形?”

荣王笑道:“禺魓不曾告诉你么?”他斜睨三藏一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我将他送到南山上,内有群魔色鬼。见他生得好看,个个如拾得宝一般。至于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荣王轻笑一声,“我可不得而知啊……”

“畜牲!”行者指尖猛然收紧,那荣王却觉窒息之感传来,张大了嘴,两眼发黑,青筋也暴起。攀着行者的手,道:“你就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他便恢复昔日之相如何?堂堂齐天大圣,也不嫌他脏哩!”

此厢话音才落,荣王忽觉面上受一足,行者手力未及松开,生生捏碎其颐。二人皆惊疑,行者仰视之,见八戒怒气冲冲站在门首,沙僧与玉龙立于后。行者正欲开言,三人一回头,见三藏形容,却似一盆冷水,兜头一淋,试探叫声:“师父?”长老见了徒弟,苍老面上浮出几分笑意,却道:“悟能”,又见沙僧与太子在后,复笑曰:“悟净,小白龙,你三人来也……”

荣王见他等这般悲恸神色,不顾流血满口,笑而狂言曰:“好一出师徒情深,幸我未尝错过。你等若真情重,岂有此难?今日来此号丧,为时已晚也。”行者斜睨荣王一眼,复见八戒满面愧色,乃言曰:“师父被这畜生害了,恐是……”

那行者哽咽一声,扭头不语。八戒闻言,与沙僧、玉龙,扑跪于三藏榻前,泣不成声,呆子哭曰:“老猪只道师兄与妖孽交战,便无后顾之忧。而忘此无面泼贱犹在暗处,我受菩萨点化,保护师父,却次第失职,师父责罚弟子罢!”

长老欣然而笑,却握着八戒手,叹道:“汝我皆非佛菩萨,安得算无遗策?纵佛知往来,何期今日。徒以我之故,负你兄弟之劳。我原也……做不得你们师父了。来日,世尊若另寻取经人,你兄弟须好生护持,方是正果。”沙僧哭道:“师父说这话,便是将弟子等皆看轻了。吾等蒙师解灾,一路同来,生死共之。徒弟再不济,昔日也是有名簿的正神,岂有复师他人之理?”

那八戒擦干了泪,亦道:“师父,老猪平日,多所干犯。你当我无心肝,我亦无辞以对。弟子不同于三弟,虽在人间为妖,亦为逍遥。自从跟了你,多少劳苦,时有性命之忧。久之,遂生分别心。我知你与师兄之事,以言相伤,实怀不忿。但觉舍高氏之富贵,为无益之营生,更为不平。我不知这前后,几多因果。但说老猪无半分情义于师父师兄,又怎么可能?患难之交,死生共之,世间几能若是?今要我更师他人,乃师父看扁了老猪也。”

呆子眼眶含泪,看行者一眼,又看三藏。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复曰:“师父,老猪糊涂。在陈家庄时,陈小姐感弟子之恩。在金兜山时,又遇温公子斯人如玉。如此之类,师父师兄广施仁义,弟子无不动容感怀。但弟子俗人一个,实堪不破私心。师父若不计前嫌,千万莫说保他人取经的话。你我师徒,还往灵山去,好是不好?”

行者侧听而叹,忆起往事,却只留满腹悲凉,亦前与八戒言和:“昔者之事,皆老孙之过。释门弟子,理应清心持戒,汝所怨怒,非全无道理。老孙身为长兄,本该处处周全你等,今反带累。汝心不忿,理所当然。往之不谏,莫要再提了。”

他师徒哭于一处,总算摈弃前嫌。顾见小龙伏于三藏膝头,涕泗横流曰:“师父,弟子无能。一路而来,除却为师父做脚力,半点用处也无。我亲目见师父被荣王捉去,不知为何,半点法力也使不上来。弟子受师父大恩,而全不能报,实是忘恩负义之人也。”那行者闻言,与长老面面相觑,将小龙这话想了又想,念了又念,暗暗道:“原来佛祖之言,应在他身。”良久,醒悟道:“是你!原来是你!”

小龙回头看他,玉面上泪痕斑斑,疑道:“师兄此言何意?”那行者上前,跪于三藏膝边,却道:“弟子与禺魓斗至灵山,佛祖曾指点,昔年,金蝉子摒七情六欲于黑暗之渊,是为二心。二心成相,化作六耳猕猴。后来,金蝉子因心猿身死之故,自裁灵山。将五脏六腑,皆割舍了。老孙却思量,昔年九世,无我等护持,金蝉长老死于非命。至师东来,收我等为徒,始是无恙。”

八戒插话道:“师兄之意,是说我等,便是金蝉长老抛下的心肝脾肺肾。故兹一世,与合四相,乃得圆满?”沙僧默然须臾,问曰:“可这有心无意,何谓四合?”话音一落,几人都看行者。行者目视小龙,久久不语,小龙惊曰:“是我?”

行者点点头,却扶其肩,长叹道:“兄弟,昔者师父在宝象国化虎,意识全无,故汝始悟耳。今师父……阳气殆尽,故汝复得人身。这九品八方阵,你我同心,便可破得。其阵中,必困着死里逃生的孩儿,赖我等搭救哩!”他师徒听罢,唏嘘不已。默然对坐,无语良久,皆叹曰:“原来你我皆无傍无依之身,前世命定之缘,奈何数番风波,隔阂至此。”

而后,长老却曰:“你师兄之言,并非空穴来风。我夜来,偶得一梦。数千年前,有琉璃魔为报国仇家恨,向灵山求聘金蝉长老。此乃佛门大耻,金蝉长老伪许之,欲借机除琉璃魔也。反遭同门陷害,一城百姓死于非命。佛赐尘劫,一为断琉璃魔之念,二为以身心炉鼎之术,炼至结胎……”长老神色虚晃,语气飘忽,如在梦中。

小龙忽了然曰:“那师父在女国打下的那个孩子,便是……”长老垂眸,不置可否,那徒弟几个看他神情,已知所猜不差。荣王在旁嗤笑曰:“陈祎,你果然知道了。我说汝此数日,对我有些好脸色,亦不复觅死觅生,敢情亦觉汝殉身佛门,不值当也。那禺魓立在一处,可知天下之事,故而殷妙行的身世,他也分明。你那孽种养在佛门,如你一般,是他等对付琉璃魔的利器哩!可惜他命薄,竟不曾活下来,却是释迦牟尼,棋差一招啊!”

言未尽,呆子举钉耙便打来,手起耙落,便将那荣王肩上凿了九个窟窿。荣王惨叫一声,蜷在地上,血流如注。长老阻拦不及,忙曰:“莫伤他命,且付陛下与王后处置!”八戒这才收手,却见小龙思索片刻,道:“如此,弟子押他赴国中,觐见陛下。”

长老自然应允,却道:“小白龙,荣王谲诈多端,汝须仔细,莫被他害了。”小龙再拜领命,遂押送荣王往王宫之中。此后师徒未复言,长老暗想:“原来我命里尘劫,从初便应在悟空这里。身心结合,孕育妙行,假令时日,只为对付琉璃魔君。只是我无能保护妙妙,那琉璃王也不知在何处作乱。生我一世,为人臣子,不能报君;为人弟子,不能持戒;为人父母,又不得周全儿女,无能至极也。”

长老深深一叹,苦笑道:“想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为师自己,不配做佛门中人。”行者见他又有自轻之言,宽慰道:“既是尘劫难逃,命中有之,汝我当受。三界多少双眼睛盯在师父身上,你这话让旁人听了去,又欲道你我,参不破红尘,犹怪旁人见害。此路行来,他们嚼甚舌根,发甚狂言,你我从起初,便预见否?”

长老曰:“是非本自人心,汝有意袒护为师,自为我解脱。实者,正因德之亏也,才惹口舌之孽。”行者顿须臾,心有一言,非要今日戳破:“师父难道忘了陈夫人与夷则么?口舌之孽,未必以德累也。但只是世人,看不得弱者长口眼、生手足。见不得他等敢抗时运不济,敢骂命运多舛罢了。师父初为逃脱命数,入了尘网,何意犹在算计中。今乃你我赎罪之时不假,可行刑者未必无辜。”

长老听他说出这等言语,急道:“悟空!”却见行者伏身一拜:“我知师父尊性高傲,从不是自轻自贱之人。可近日,却频频因此事,说出些丧气话。是老孙伤了师父的心,若要领罪,也是老孙之罪。是我不遵教诲,招致此难。师父要怪,莫怪自家,只怪弟子罢!”

八戒在旁,见如此情形,谓三藏曰:“师父,你我方才不是说好了,往之不谏,不必再提。今救解黎民,医师父伤病最急,莫要起别念也。”沙僧亦曰:“师兄言甚是,师父被困于此,必是饥一顿饱一顿,如何养病?我与二哥做些吃食来,师父好用些。须待小白龙还,你我再议后话。”那长老心上一热,无比感怀。点了点头,终是咽泪装欢,由他二人去了。

行者见长老黯然失色,起坐于他身侧,柔声道:“老孙方才所说,只为劝师父宽心,不敬之处,还请师父莫怪。”长老抬眼看他,一时不解。转念想起,那三人来前,自家曾对行者有言:“悟空,你许是不知。你每每发怒,我都有些害怕……”一时了悟,行者以为方才疾言厉色,惹他惊惧,故有如是言。

长老曰:“悟空,你不须将我一言一行,尽放心上。”行者揽他在怀,道:“老孙不将你放在心上,还能将谁放在心上?”三藏伏在行者胸口,也不应答。一时相对无言,只静默而已。行者暗想:“老孙此刻带他去灵山,如何见佛?纵见佛,能施救否?还是如今,佛祖眼看妙行身亡,炉鼎之术中废,也将师父当做个弃子了?”

长老与他傍倚一处,却又另一番打算:“悟空得平安还自灵山,可见佛爱其才,方肯力降妖猴。可……可我与悟空的私情,弄得个人尽皆知。我那几个徒弟,纵使保我到了灵山,有我这样的师长,他们又得遭多少冷眼?”

念昔年多少讥讽,方觉自家不胜诸难。不觉忆起温娇,暗忖曰:“娘,你当日,可也如我一般进退两难么。可也不愿辜负父亲,又承担不得世事艰辛?而儿与娘不同,娘亲何其无辜,儿乃罪人……”

长老想到此处,手心渗汗,眼里润湿。余光瞥见窗边一架丝桐,三藏自居于此,每听荣王抚此琴,只觉音色十分通透圆润。长老忽而定计,心意渐释。行者觉出怀中之人失神,俯而视之,曰:“师父在想甚么?”

三藏平生是个不会扯谎的,恐他看出端倪,目光并未从琴上挪开,痴痴儿道:“我想抚琴给你听。”行者随视,果见七弦琴在那处静置,笑曰:“师父今病着,待来日痊愈,成佛成圣。弟子修行座下,有的是时间,静听师父妙音。”

长老无以对,听得一句“成佛成圣”,不免又触动心肠。但抬头顾行者眉目,不知几多时,忽开口问曰:“悟空,你不委屈么?”他欲问行者,明明痴心一片,而不得他半分回应,未尝觉得委屈么?行者笑未及眉目,忽僵于唇侧。几番思量,反问:“师父不委屈么?步步有难,处处该灾。自与老孙一处,未尝有一刻舒心快意,师父不委屈么?”

三藏颔首道:“你可记得,当日我于白虎岭逐你回山,曾有故人访你否?”行者疑之曰:“师父何以知之?”长老道:“我在宝象国,见了祁、卿二公子,乃小白龙引我一道神识,附于卿公子之身。故尔数日来,于花果山一言一行,为师尽知。”他道:“身在水帘洞,心逐取经僧。”他道:“我保唐僧的这桩事,天上地下,都晓得孙悟空是唐僧的徒弟。”

长老笑曰:“吾始于此,便知悟空真心,未尝委屈也。可悟空…悟空都不曾听得为师一诺……”行者贴着他额头,叹曰:“承诺是最不要紧的东西,师父什么都与了老孙,今日还说不悔,这比什么承诺都要紧。”

三藏哽咽道:“那你知道么?在毒敌山时,只因我一叶障目,才有片刻疑心,我从来不曾嫌弃你,也不曾觉得你的血不干净……”行者轻抚他面,笑道:“是老孙爱之深责之切也,师父何其无辜?我不该因这点小事,与你置气。”三藏反驳道:“这不是小事……”行者见他执拗如此,起身取来窗边丝桐,并三藏坐,置琴于膝。“师父不是要抚琴给老孙听么?且抚一曲,只当与徒弟赔礼,我不复计较矣。”

三藏深深望他一眼,难掩酸楚之心,暗想:“明明你若怨我,我会好受些。为何你不怨我,我又真的欢喜。”终究叹息罢,付之一笑,轻抚其琴身,玉指始拨。婉转哀愁,绵绵不绝。声宛然如天籁之音,音色泠泠,如静夜之湖水。弦绝而起,倏忽不定,蜿蜒屈曲,宛转连属。乍高乍促,余音绕梁。

又咏曲词曰:“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其穷如抽裂,自以思所怙。虽怀一介志,是时其能与!守穷者贫贱,惋叹泪如雨。泣涕于悲夫,乞活安能睹?”

“我愿于天穷,琅邪倾侧左。虽欲竭忠诚,欣公归其楚。快人由为叹,抱情不得叙。显行天教人,谁知莫不绪。我愿何时随?此叹亦难处。今我将何照于光曜?释衔不如雨。”

三藏边抚边道:“此曲名《长清》,乃商调之曲,合魏晋之词。”行者凝三藏双眸,不知深意,却曰:“这词感慨不得志之苦,商调又素有悲壮铿锵之韵,乃伤秋之声……师父,你……”

三藏摇首,复道:“二弦属金为商,弦用七十二丝。能决断,故曰为臣。悟空天性如是,不合缚儿女情长,误你远大前程。”行者闻三藏又言及自家前程,不敢复听,执其手,正色曰:“师父究竟何意?”

毕竟不知三藏作何打算,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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