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南抬头看了看匾额，上书“淡雅居”。她走入殿内，只见殿内配饰均以青色为主，并一个会客的小厅，圆型拱门上垂着紫红色的帘子连通起居室。起居室内一道山水屏风和竹制栅栏用来隔断，贵妃榻、小圆桌一应俱全，再往里头走便是杂物室

另一侧则是寝殿，红木女儿床，红木梳妆匣桌。虽简单，但是实用。“往后娘子便住在这逍遥院了。”内侍笑道，随机拍了拍手，后头马上上来了三个小丫头。“您的随身侍女，千千、畅畅、嘟嘟”

如南看了看，三个丫头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未张开，都是怯生生的嫩瓜秧子。如南没说什么，只从袖子里掏出几颗金叶子，放在带她来的内侍手里，笑道：“这一趟多谢你跑腿，我原先也是在内廷做女官的，不想乘了官家旨意，竟成了娘子了。”内侍攥着那点点碎金，笑道：“我原就是听说过您的，司宝的蒋掌事。”

如南点点头笑道，同他继续说话。她原是做女官出身，虽说不是内侍，但是内廷门道也都清清楚楚。这内侍愿同她说道，本也是给她的面子，她人虽然阴差阳错入了宫廷做妃子，可到底还是在这宫中。宫中情势本就盘根错节，她入选时官职又高，往后日子，这服侍的怕是在她这，拜高踩低那一套是不用像别的御妻一样再感受一遍了！

拜高踩低已经是宫中不成文的潜规则，这些娘子一入□□，便难有机会再出城去，生死富贵，全靠官家和自己。这种情况下，难免有内侍仗势欺人。可这也成了必然的规则，若是内侍的刁难都过不去，怕是只一月，这宫中就多出一口棺材来。这些内侍若是想来个下马威，也要掂量掂量魏尚肯不肯！

如南本是不用送出这些茶水钱的，只宫中最切忌将事情做绝，于情于理，如南都不好教人白跑一趟。到时在他同僚和师父前不要落了没用的评价才好。

那内侍原本并不抱希望，却突然得了些茶水钱，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又不免多说上了几句：“与娘子同住这逍遥院的是位姓田的贵人，听教习的姑姑们说这个贵人不大聪明，笨的规矩也没学好。所以放在这，请掌事教导教导。”

如南面上不露破绽，只回道：“我知晓了，你去罢，只不过莫让人落了话柄。”内侍一愣，随即笑了，这次便少了些巴结，多了几分真心，高喝道：“庆娘子安，奴婢告退！”说完躬身倒着退出院子，一看院外，果然有几个经过的内侍站在那儿歇脚。

“在这干嘛呢？要是给师傅知道你们在这偷奸耍滑，有你们好果子吃！”

如南自己清楚，内侍向来是寻着好话优点说的。这逍遥居从名字开始就透露出一股与世无争的态度。一路走来，这里风景虽好，却不靠着上林苑，且院落被周围几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所遮盖。她也知道，想必是皇后或者谁，看过画像后知晓了自己是凑数的，皇帝对给她的位分又没有异议，就知道自己是个凑数的。

至于那个同她一同住的那个田贵人，想必是自己有些问题，才会被分到这里来。依稀记得，民间选秀几位进来的，宫殿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不是特别差的所在。

真是不浪费一分一毫阿，自己这是要帮皇后娘子带孩子吗？如南心里低讽道。她抬起脖子，尽管头顶的头冠已经压着她头晕目眩，她仍努力地让目光触及那被宫院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天空，四四方方的，就像自己一样跳不出这棋局。

她又转头看着惶恐不安，偷偷看她脸色的三个宫女，终究是叹了口气，道：“外面风大，先进去吧。”“哎！”三个小宫女忙扶着她进屋去。

如南任由她们伺候，脱掉沉重的礼服和帽子，换上家常衣服。她随口问着，几个小宫女便一一回答，不一会如南便将几人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千千家里遭了疫情，为了吃饭被卖给人伢子，运气好被宫里的人买了回来；畅畅原是附近哪个人家府里的家生丫头，府里的小少爷作践下人她气不过顶撞了几句，便被卖了身契；嘟嘟是个孤儿，同样是被人伢子一路拉来，进了皇宫。

给她安排的人到是极好的，都是单单纯纯的小姑娘。在宫里过日子，最怕的便是身边的人有异心，这样小的孩子，如南只要稍加调教，便都是自己忠实的奴仆，并不比一些娘子带来的家生奴才差。

一直到如南换好衣服有一阵了，都已坐下同丫头内侍们调笑的时候，同她一同住的那个田贵人才姗姗来迟。如南等了一阵才出去，田贵人正在打量着院落，不一会儿便进了主殿，如南只看到一抹红色的礼服裙角。一直到用过晚饭，如南才寻了个时间前去拜访她这宫的主位。

到底是初来乍到，田贵人也并非如南想的那样愚笨。田贵人请如南入殿，招呼她喝茶，如南微笑应允，只见主殿的装潢同自己那里是一脉相承的风格，只不过精巧的装饰和空间更大了些。

二人礼貌问候，又有仆人奉上茶水、糕点，一时间气氛看上去和谐无比。又到敲钟时刻，如南听着院外忽大忽小地敲击和高喝声，又看到自己的小宫女已带有倦意，便朝田贵人道：“看来天色已晚，是我打扰太久了，明日还要晨昏定省，就不打扰妹妹了。”田贵人忙道：“庆姐姐说的是，也是妹妹一直缠着姐姐。”二人姐姐妹妹称道，走到门口时亲昵的彷佛亲姐妹般。

如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陪她一同去的千千道：“娘子，田贵人看起来人还不差啊。”“看人须看长久，只一次的态度可不代表这个人的本性。闽州此地，因靠着京城，极少有灾害发生，因此富庶。田贵人既是从那里来的，想必学识教养必是极好的。”如南一边摘着耳环，一边说道。“若是教养学识都是极好的，为何皇后和官家才给了个贵人的位分？清州不比闽州，可是清州那位娘子可是封了顺华的！”畅畅接话道。

畅畅口中的清州娘子便是惠君了，可这内情又不便解释给她们听，如南只道：“位分高低，皇后及各位贵人自有定夺，日久见人心。”见到千千仍然懵懂，不免也软了心肠。她娘从小就说她其实聪慧过人，唯独时常软了心肠，她何尝不知自己这点，只不过改却也改不掉。“你们三人还小，也刚入宫。我原先身为女官，算是你们的前辈，理应多照看你们一点。田贵人虽刚才与我亲热到称姐妹，但言辞之间尽是打量试探，小心思太多，又太露骨。我便说些大话哄着她先。”如南看着三人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呢，先做着吧，有不对的地方我在提点一二，如今你们到了我这，虽不是荣华富贵，但我只要有一口吃，便不会少了你们。”这边算是在拉拢了，三人赶忙跪下。如南却一一拉起：“日久见人心，记住了。时候不早，收拾收拾赶紧睡吧。”

早日晨起，如南晨昏定省完，由千千扶着慢慢渡回自己的住处。千千扶着她，不免抱怨：“这晨昏定省也太久了些，要不是娘子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叫我们自己煮了饭先吃，怕是定省完回去吃尚食的，人早就撑不住了。”如南答道：“这些话，私下自己说就好了，这是宫道，人多耳杂，倒是你，年纪小，有没有累着？”千千摇头道：“没呢，娘子，我们几个年纪小，宫里分人的时候都嫌我们不懂事，各宫娘子的大宫女们都不愿意叫我们来。我们年轻，站的久！倒是娘子，你还好吗？”

如南点了点头，道：“还好，原是习惯的了。宫里头能舒舒服服坐着的人，可不多，两个巴掌就数完了。”

她们的住处有一段距离，至少要走上半炷香的时间。鸟语花香的环境就意味着住所大多比较偏，需要绕近路。如南回来的时候最喜欢走紫竹林的近道，笔直但拐弯多，一拐弯，就可以从茂密的竹林中窥见紫竹林外的风光。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今日她绕到拐弯处，却见到一个女子倚靠在竹子上。她一身四宝团花纹样的坦领宫装，下身着间色百褶裙，头发梳在头顶，用碎宝石制成的首饰妆点，那细碎的宝石经偶然从竹叶缝隙中撒下的阳光的照射，变成几团波光粼粼的湖面，闪耀着清脆的光泽。

如南的心沉了下来，那个女子也看了过来，朝着如南道：“真是好久不见，庆列荣。”

如南拉住要往前的千千，直视那名女子，声音平稳地说道：“千千，注意礼仪。这位是安勤，她是蒋嫔娘子贴身的大宫女。”

安勤挑眉，上下打量着千千。千千到底年纪小见识薄，被她看的局促不安。“这样小的孩子，怕是规矩都没学全，也被尚宫那边送来给二姑娘当差了？二姑娘用这样的小孩，怕是会弄出不少祸事来。”

如南道：“这是我的事情了，安勤。你在这，说明她也在，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二姑娘说的是，那就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