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仆人们散去,馨嫔的贴身宫女道:“娘子,真的要按照曦婕妤的法子去做嘛?”
“曦婕妤虽然是蒋妃的亲妹妹,可我也曾听说。当年便是曦婕妤蓄意勾引了官家才入了宫。这样下作的人,我要不是看在蒋妃的面子上,定是不会同她说上一句话的。”
“可有道理,恶人自有恶人磨。都是下贱的坯子,也许懂得如何对付那劳什子贵嫔呢。她的法子又不会置我于险境,何不试试?”
“娘娘英明。”
馨嫔怒喝:“别喊岔了嘴!”
“娘子恕罪!娘子恕罪!”
“自己下去领了掌嘴吧。”
“喏。”
三日后的下午,黛隐收拾打扮好,同湖枚道:“走吧,千千和畅畅留在宫中吧。”
“娘子,这还这么早呢,就出门了么?”湖枚问道。
“反正等会就是看她演的哪一出,我怕这上林苑的好景色,参加完宴会之后就没心情看了。且陪我走一走吧。”
“喏。那我拿把伞,和娘子一起。”
“拿个篮子!还有剪子!看看有好看的,摘些回来给千千和畅畅簪花。”
......
“娘子!你瞧那木槿花真美,冰蓝色的。”
“我还是觉得茉莉好,花朵虽小,但香气清新。”
“月季倒是一年都有开花呢!这花瓣层层叠叠的,真好看!”
两人围着上林苑到处走走停停,不一会随身携带的篮子里便有了大大小小的花苞。
“娘子!前面湖边的荷花好像也差不多开了,离倩南亭还挺近,咱们过去瞧瞧吧。”
“你要是想择荷花簪花,自己下去择阿!”
“等我回去同畅畅和千千说,叫她们缠着娘子在咱们庭院池里中些去!”
二人嬉笑打闹着,却见前方一晃黑金色的身影。转过弯道,却是官家带着仆从。
“官家。”黛隐行礼道。
“嗯?你怎么在这里?”冷杨问。
“馨嫔邀请妾参加什么宴会,妾闲着无聊,就早些出来择花回宫给宫女们戴着玩。官家怎么今天有空,不在宫里批折子了?”
“太后说我久不入后宫。”
“所以不知是哪位娘娘得了风声,特意邀请官家小聚,只不过来的人怕不是娘娘罢了。”黛隐笑道。
冷杨笑了笑,握住黛隐的手往前走。湖枚同欧尚一道,在不远处默默地跟着。
“馨嫔也请了官家?”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我倒是好奇的很,馨嫔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竟要把官家也扯进来。”
“你近日在后宫,还过的好吧?”冷杨不回答,岔开了话题。
“有钟子在妾身边,妾做了什么您要问自然便知道的一清二楚。您要我自己答,那臣妾最近在宫中的风头可是无人能及。”
冷杨忍不住笑出了声:“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开朗呢。说些俏皮话。”
“人自然要开朗些,反正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黛隐说道。
冷杨一时无话,黛隐却怡然自得。
“我知道官家的意思,区区女人的后宫为何要大费周章。”
“您在前朝对付那些淤积、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们已经要耗去大部分的精力。后宫都是女人,自然也需要您的手,去把结果修正成您想要的样子。”
“女人们沐浴恩泽,有幸生活在丰罗城中。只不过,人一多,外头的力量同里头的人勾结着。若是权势一方都是不利于您的,日后无论是继承大统的人选、皇后的册立、甚至您的人身安全可能都无法保证。”
“您也在寻找打破后宫局势固定的办法。”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冷杨叹道:“朕答应你,若你寻找到残骸你母亲的真凶,无论是宫妃或是仆人,都任由你处置。”
“那妾就在这里谢过官家。”
“起来吧,你倒是说说,馨嫔她们特意搞出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官家不嫌妾愚笨。妾猜测馨嫔早就得到喜夫人等人的允诺,说是妾如今的位置,日后定时要给她的。”
“后宫册立!岂有一介妇人说了算!”
“可现在情况却是如此了,不是么?喜夫人她,算得上是只手遮天了。”
“想必是有人出了什么法子,要想办法拉我下来呢。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来请您看这一场大戏。您就吃好喝好,偶尔吱个声好了。”
“......”
倩南亭
馨嫔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难看。
官家同贵嫔已经迟到一刻钟了,人却依旧不见来的影子。
“万岁驾到——”
内侍高亢的呼喊传来,馨嫔神色一震,赶忙起身准备迎接。现在韦贵嫔还未来,倒是可以暗示官家她恃宠而骄,同时展现自己的知书达理。
馨嫔心中窃喜着,蹲下正要喊道‘官家万安’。却嗅到一股清香,只见韦贵嫔身披彩帛,身着妃色襦裙,挽着官家的手走到亭中来。她的鬓边正插着一朵盛开的蓝紫色木槿花。
馨嫔愣愣的,竟然忘了行礼。
她从未见过官家如此松弛的神态,眉眼带着笑,他不似高不可攀的帝王将相,而是寻常的富家子弟。
一股奇异的嫉妒和占有欲不知从身体合出冒出来,她自内脏到汗毛都在颤抖着,血液如同沸腾又如同奔腾的江河。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种酸涩和迷醉混合。
她也想要,想要这样的对待,想要这样的人。眼睛从此看着她,直到死亡蒙上阴翳。
“真是失礼了,光看着贵嫔年轻的容貌失了神。贵嫔鬓边的木槿,真美。”馨嫔笑道。
黛隐挽着官家的手臂,歪了歪头,道:“喜欢么?官家亲自选的,亲手择的。”一些故意的挑衅口吻。
馨嫔笑道:“贵嫔好恩宠。”
“看样子,是贵嫔和官家一同到了,妾还说要去寻一下,怕找不到地方。”
“馨嫔姐姐这话说的真好笑。这丰罗城乃是官家的,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家迷路呢?”黛隐挑眉笑道:“是我叫官家陪我逛逛上林苑,结果忘了姐姐的邀约,来迟了。”
“官家,你说是不是?”
自始自终,冷杨都保持着宠溺地微笑,回道:“嗯。”
馨嫔的笑都快要僵住了,身边机灵的小侍女赶忙请了冷杨和黛隐上座。
宴会不过寻常宫妃宴会一般,并无差别。只馨嫔一直在问黛隐问题,黛隐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她。
只见宴席中开始上果腹的点心茶盘,黛隐见到仆人用小小的金碗乘着一碗乳白色的酪状物,挑了挑眉。
“妹妹,这是清酪。”
清酪,肃帝宫中一道秘藏饮食。状似乳酪,却并不是乳制品。而是藕粉经过多次蒸煮、调和,同时将浆果、花朵淹没后分次加入。色白,而入口却鲜甜无比。
电光火石之间,黛隐便想通了馨嫔的用意。
纵使是富贵商户人家出来,想必也没见过这些闲得发慌的文人弄出来的繁琐美食。
所谓的‘见识’就在这些做弄出来的用度、折磨人的规矩里。人们不仅不觉得奇怪,反而引以为豪,认为会了,便是区别他人和自己的准则。
黛隐垂下眼眸,拿起桌上乘着清酪的小金碗,迟迟不语。
一直观察着她的行动的馨嫔,露出了小小的微笑。她放柔声音道:“贵嫔,这道清酪......”
“这道清酪实属是不太够好,不知道馨嫔姐姐是找尚食哪个师傅做的?清酪应该是状似真正的乳酪,而这白度不足,还见水感。更重要的是,清酪乃是一道风雅美食,照例应是用青瓷乘放、再不济也是用轻薄如纸的白瓷,而不是用金碗。太过俗气。”
黛隐打断了馨嫔的话头,道。
馨嫔听完黛隐这一通点评,面上已有不虞。却还是耐着性子道:“贵嫔见多识广,我是自然比不上的。”
见一计已用,便有另一计。又过一会,馨嫔提出最近翻库房,新发现了一卷名家画册,说要同贵嫔和官家一同观赏。
只看她差人将画卷呈上,画卷上的却是乱突突的大大小小的黑色墨点。且用笔力度相同、墨水晕染也相同,乍一看便是孩童的习作一般。
黛隐不语,眼睛扫过画卷。在画卷的边缘找到了小小的证据,方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贵嫔,请你观赏呐~”馨嫔笑着说道。
“崔洄的画作。馨嫔真是说笑!谁不知道现在崔洄的作品价值千金,求是求不到的。”
“那石头和麻雀,画的多生动!这幅画,竟显得有些禅意,乃是崔洄难得的佳作了。”
馨嫔听到黛隐说出崔洄的名字时,便知晓此计已是行不通。只能眼巴巴地站在那儿罚站,听黛隐分析了一通画作的优点,然后赶紧将画卷了起来,收回去。
这一茬一过,天色也已暗沉。夏日的天本就黑的晚,如今天空刚刚泛起火烧云的绚丽色彩,也意味着这场宴会也该告一段落了。
“今日请官家和贵嫔小聚,真是令妾收获颇丰。如今最后还请官家,收下妾为您准备的礼物。”
看了一天戏的冷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便道:“什么礼物?拿上来看看吧。”
馨嫔行礼,莲步轻挪退到角落,随后拍了拍掌。一队舞姬便登场献艺。她们身着轻薄舞衣,腰缠银色腰链。打磨的透亮的银子反射着天空七彩的朝霞,令人挪不开目光。
一舞终了,舞姬们停下,垂头行礼。“官家对我准备的礼物可算满意?”馨嫔笑道。
“舞艺精湛,是下了功夫的。”冷杨评价道。
馨嫔笑笑,又怕了拍手掌。只见领头的四个领舞又站出来一步,馨嫔说道:“这便是我送给官家的礼物。”
“官家舟车劳顿,也该有些可心的人在身边伺候着。妾精挑细选了四位女郎,让她们服侍官家。官家只当找个乐子,她们身份卑微,自不需要官家给她们什么位分,妾只求官家放松身心。”
学贤妇为丈夫纳妾?黛隐是看不上这等道貌岸然的行为。她开口道:“馨嫔好大的本事。如今皇后娘娘和喜夫人亲自千挑万选的秀女们都还等着见官家,封位分。您倒好,直接亲自塞了。您是觉得,喜夫人的眼光不如您?”
彷佛早料到一般,馨嫔把黛隐的话理解为了嫉妒,她道:“贵嫔姐姐不用太敏感。她们四人进乐府前都是良家子出生,同贵嫔你是一样的。只不过入了奴籍,身份自然卑微!能够侍奉皇上已是她们的福气,怎得能和喜夫人亲选的贵女们相提并论!不过,是些消遣的玩意罢了。”
黛隐自然知道她话里意有所知,不顺着她的话往下同她争吵。她斜靠在椅子上,盯着吓得头都不敢抬的四人,对冷杨道:“官家。你若是不收下她们,怕是以后也没人要她们了。妾瞧着她们并无错处,只需要好好请姑姑教导礼仪,也许也能习得道理、知晓礼仪。”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便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