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楼。
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因为没人知道，他会不会死。
死亡，以一种特殊强大的力量，使众人恐惧，静默。
姜璐失声跑向铁栏，似乎想一起跳下去，刘青摁住她，右手拨通急救电话。
上课铃响起，却没有老师路过，整栋楼陷入了恐慌。
不过几分钟，学校大部分领导都聚集在楼下，姜璐配合着医务人员，将陈宏抬进救护车。
陈枳青平复心情坐下，掏出手机，联系楚今。
若她没记错，在陈宏刺向他的一瞬，他施了一道术法。想来，那就是陈宏近来不太正常的原因。
【AAA建材批发陈】：你对陈宏做了什么？
【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他在睡梦中体验被虐待的滋味。
【AAA建材批发陈】：原来如此。
【楚】：他怎么了？
【AAA建材批发陈】：他跳楼了。生死未卜。不过，应该不是你的原因。但是，他最近有点精神失常，应该是你没跑。
楚今不置可否，缓缓打字：你现在有空吗？
【AAA建材批发陈】：下午估计不会上课了，干吗？
【楚】：给你看陈宏跳楼的原因。
一节课都没熬过，学校便遣散所有学生回家了。虽一路无言，但也能感到人心惶惶，大家收拾书包的速度极快。
草地血迹未干，鲜红夺目，几位警察环绕事发现场，安抚学生出校。
陈枳青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直接去书店找楚今。
楚今伤已大好，坐在电视机前与自己对弈。
电视机里是无厘头的爱情轻喜剧，男女主角正在立flag，发誓这辈子不会喜欢上对方。
陈枳青轻咳：“我来了。”
楚今没有看她，还在研究刚才那步棋，半晌才回复：“嗯，你先坐。”
“我要看的东西呢？”
楚今掀起眼皮，扫了她手机一眼：“已经发你了。”
啊？
陈枳青这才发现楚今早在她赶路时就发了视频。那还要她亲自过来干什么？！还有，这视频怎么搞的？
楚今似乎洞悉她此时此刻的想法，解释道：“叫你来不只是这件事，你先看着吧。至于这个视频，唐其玉拍下来的。”
她点开了视频，都是幻境影像，虽无头无尾，但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姜璐逼着小陈宏做各种辅导书，报班，制定严格作息时间，实际是没有半点休息时间。
中学时期，陈宏开始叛逆，偷偷谈恋爱，成绩一落千丈，陈宏母亲进学校质问女孩儿，逼迫女孩儿转校。姜璐变本加厉，每日送饭监视陈宏一举一动，并在房间安放摄像头。而她并没有注意，陈宏日渐沉默，如同机器人一般学习。但姜璐并不懂他的儿子变成了一个麻木的人，她只知道这样的儿子很乖。
于是在中考结束第一天，陈宏开始虐猫泄恨。先是锁住它们的喉咙，而后烧伤它的皮肤，再然后，致它们于死地。这是他的发泄方式，然后第二天，继续上课，为高中做准备。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高中，只不过来到高中，他再也不是第一名了。重点高中，强手如云。姜璐看到他的成绩单震怒，抢过菜刀就要砍自己，陈宏抱住她，声泪俱下，只是说：“妈妈，我不再这样了，我会好好学习。”他下跪，疯狂扇自己巴掌。
第二名，永远的第二名，陈枳青看到了自己，在陈宏回忆里，她是那样碍眼令人生嫉。
不管怎样努力，他永远是第二名，可他不要第二名，只有第一名才能保护他，只有第一名才是他的目标。
为了第一名，他可以不择手段。
于是，他动笔写下第一封信，借着发作业的理由放在陈枳青桌上。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后续。陈枳青深吸一口气，心头如压了巨石，视频不算长，但压迫感就像黑夜笼罩其间，不得动弹。
充斥其中的，是姜璐的疯狂与无休止的监管。
这样的家长，培养的孩子怎能正常。
陈枳青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电视机上的爱情轻喜剧。她的大脑现在实在混乱，情绪纷杂。
“执念伤人。你呢，你在乎第一名吗？如果你和他一样是第二名呢？”楚今撑头，目光缓缓转向她，饶有兴致反问道。
在陈宏的视角里，陈枳青每次都是第一，无一例外。
陈枳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另外一件事：“其实，我小时候酷爱钢琴，我的老师也夸我很有天赋。于是我花双倍的时间练习，别的小朋友叫我出去玩，我不去。那一年，我在大大小小的才艺比赛中斩获第一。也是第一次，拥有了参加市钢琴比赛的资格。我自认为我还是很厉害的，可是第一次，我没有获得第一名，我甚至都不是第二名，而是第八，一早失去了半决赛的资格。可我不信邪，我下半年依旧参加，仍然惨败。从那时候我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功，我再怎么强迫自己，也不过如此。”
她释然一笑：“我不是钢琴天才，因此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钢琴比赛的少年组特等奖是谁。”
“他很有天赋，我认为他日后一定会走音乐生的路子，走上一个令我艳羡的道路。可是，我却在高中见到了他，他叫陈宏。”
“我记住了我的第一名，可他记住了吗？”
她眼神通透明朗，揉碎温柔其中，楚今不由一愣。
少女态度明确，同时解答了楚今的问题。显而易见，她当然在乎。陈宏明明有更值得他骄傲的天赋，却沦陷执念。
比起学业上的第一名，在钢琴比赛中的第一名更能体现他的价值。
有时，与其死磕到底，不如换条道路找寻自己的天赋点。
只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人不少，真正做到的却未必有多少。
他起身，叹道：“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可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不陷于执念，不囿于困境？所谓放下，不过是时光赋予的释然。
或者是，无可奈何。
唐其玉走上楼，斜倚在门框，对楚今问道：“怎么样，你对妹妹说了没？”
陈枳轻扭头，一脸茫然：“说什么啊？”
他见楚今没反应，绕过沙发，亲亲热热按住陈枳青的肩膀，语气高亢：“带你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
空气中淡淡的愁绪顷刻消散。
她差点跳起来，转头看向楚今，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是真的吗？！
楚今将她的眼神尽收眼底：“嗯，我们现在就出发。”
陈枳青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坐在车上，她才有机会细思。
楚今之前并不想带我一起，今天又是为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一定要有所警惕！
虽未到周末，游乐园人却不少，原因是附近的私立初中在此秋游。学校并没有整队，零散的学生分布在各处。
陈枳青环顾四周，还没想好要先玩哪一个项目，唐其玉已经带他俩去鬼屋门口排队了。
“呃，好无聊。”
陈枳青不屑。她玩过太多鬼屋，这种游乐场里的，太小儿科。
唐其玉摩拳擦掌：“我听说这里很吓人的，再说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玩。”
他看向楚今：“你呢，怕不怕？”
楚今听这名字就大致知道这是什么，冷哼：“天下妖灵鬼怪我见得还少吗？这种虚假之物还妄图吓到我？”
倒是这唐其玉怎么回事，少时同游，除过的妖魔鬼怪不算少，怎么会玩这种项目？
“你就吹吧。哎，快来，到我们了。”
唐其玉头也不回。
楚今快步走到陈枳青面前，挺直身子，抬起脸，放眼远方，不经意间对她淡淡说道：“你要是害怕就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啊？谁害怕了？
陈枳青下意识答道：“我不用。”
这种程度的鬼屋她都不屑玩。
可一抬眼，便看到楚今极不耐的眼神，隐隐责怪，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几位学生的目光也向这里投来。
这人还挺要面子的，大小姐一样。
陈枳青恍然大悟，她立刻改口，顺着他的心意，像哄一个小学生：“好好好，你加油。”
楚今满意点头：“嗯。”
队伍一共八个人，除了他们，还有几位高中生，其中便有两对情侣。一个男生实在受不了跑上前和唐其玉套近乎了。
鬼屋灯光昏暗，很适合小情侣偷偷拉小手，互相贴贴。
她和楚今在队伍末尾，眼前两对情侣已经黏成一体，十指紧扣。
很快便来到了第一个关卡。
灯光忽然大亮，走廊通明，墙壁上鲜红血迹描摹了诡异的图案，美丽但惊心。
持续不到三秒，灯光开始闪烁，速度越来越快，像癫狂的舞蹈，红色灯光与之一齐共舞，影影绰绰间，一只白色女鬼飞奔而来，所过之处，血迹弥漫。她满口獠牙，没有眼睛，跌跌撞撞，抬手就是攀住客人的肩，而后挖掉客人的眼睛！
“救命啊啊啊啊啊！”
眼前一对情侣最先控制不住，女生捂住了眼睛，男生则揽过她的肩，轻轻安抚：“没事了，都是假的，没事没事。”
女鬼很是敬业，隔两三个人就要来一次互动。
她习惯性攀上陈枳青的肩，陈枳青毫无反应。
这种无趣胆大的客人，工作人员是不乐意去吓他们的，草草摸了一下就想走。
可一旁楚今不知道抽什么疯，一把抓住陈枳青的手腕，指尖颤抖，手心冷汗涔涔。
陈枳青被捏得生疼，但也不好发作。
可他仍未停止，即使呼吸不稳，口舌打结：“那个，那个，我警告你，你，你，离她远点！”
陈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