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问问，今天你和余二小姐走在一起，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宁霜霜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好奇地问松鹤。

“聊了些诗词歌赋，和平常无聊做的事。”

“那你怎么答的？”宁霜霜眨巴眨巴眼睛，一手撑下巴凑近了些。

“我答……”松鹤忽然收住话题，侧头一挑眉，问，“你这么好奇？”

宁霜霜立刻坐直，表情严肃语气正直道：“我这是为了更好了解二小姐，好方便接触黑衣人。”

松鹤眼角眉梢微微上扬，像是相信了这番说辞，但眼中的促狭却让宁霜霜有些心虚。

“我说，我无聊在家就是看书写字，顺便给妹妹烤红薯。”

此话一出，宁霜霜像被噎到的公鸡，一下就哑了声，乖乖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了。

两人相安无事回到府里，宁霜霜一下车就奔向屋内，快得松鹤都抓不住。

不一会她出来，手里抱着包袱和一些小玩意儿。松鹤放下书，悠然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宁霜霜哗啦将抱着的东西摊在石桌上，包袱里的银两散落出来，夹杂在一堆发冠束腰中。

松鹤疑惑道：“银子拿出来了？”

宁霜霜却不理他，随手抄起一条腰带，隔空在松鹤身上比划。松鹤不解其意，下意识张开双臂站直。

宁霜霜摇摇头，念念有词地另挑了一条比划，然后又放下，又选一条。

这个动作重复了几遍，松鹤终于开口：“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宁霜霜终于挑到一条合眼的：“花灯节你当然要打扮得好看点。”不等松鹤再问，她像是预料到一样提前答，“我打不打扮都好看。”

松鹤无声一笑，静静保持着张臂的动作，不时还要应宁霜霜的要求转个身。

宁霜霜可谓是为了把松鹤装扮得好看点费尽心思，一样样从发冠到玉佩都选得仔细。

不久就到了花灯节当天，余府一早就递了帖子，约好未时于玄武街头相见。

宁霜霜换了件雪白短袄，下身是条淡黄长裙，再披件白底绣金丝披风，走在雪地里格外不显眼。

松鹤倒是招眼得很，长发束金冠，黛色云纹长袍做底，外披茜色狐绒披风，腰间血玲珑玉佩琅琅碰响，站在人群里便是一副贵公子的样貌。

与余家二人见面时，宁霜霜看见余元柔愣怔了瞬间的目光，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冬日天黑得早，四人刚碰面往街上走时天还亮着，走到玄武街已经天色漆黑，路边商铺都亮起了灯笼。

余元香向宁霜霜解释：“花灯节啊每年小寒都会办，花灯节后就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大家都不出门，就把来年的愿望写在花灯上，然后放到天上，听说只要飞得高，就能让神仙看到，实现你的愿望。”

宁霜霜听得连连点头，看见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后说：“那我们现在去买一个吧。”

“不急，还没到放灯的时候。”余元香笑着拉住她，“我们先去街上逛逛吧。”

几人带的侍从不多，但走在人流里还是有所阻碍。宁霜霜干脆让府里的家仆在马车边候着，余家二姐妹也只各自留了一个侍女。

路上宁霜霜瞧见个新奇玩意儿就看看，还要拉上余元香。就这样四人渐渐分成两队，宁霜霜拉着余元香在前面，余元柔与松鹤则在后面聊天。

走到人多的路口，宁霜霜一狠心准备带着余元香直接冲走时，身后松鹤忽然叫住她。

宁霜霜只好调转方向，来到松鹤身边，见他拿着一支冰糖葫芦，便拿过来：“就为了这个叫我来？”

松鹤接过来摊贩递的桂花糕，在手上确定不烫后塞到宁霜霜手上：“天寒地冻，拿着暖暖手。”

之后他又买了两份分别递给余家二姐妹，宁霜霜看到余元柔接过去时抿嘴低头，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吃着糖葫芦也不经意笑起来。

松鹤绕到外面挡住人群，怕她听不到凑近了说：“看着人，别走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宁霜霜摆摆手，又去挽着余元香。她心想，这一晚上送糕点放花灯的，怎么说二小姐也要有动作了吧。

路过一家面食铺子，余元香道：“这家馄饨是极好吃的，妹妹尝一尝？”

宁霜霜刚好逛了许久有些饿，便答应下来。然而店里只有两张靠窗小桌了，只能两个人对坐。

宁霜霜怎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她挽起余元香的胳膊就往那走：“我也不懂得点什么好吃，劳烦姐姐替我选了。”

让松鹤和二小姐坐一起，岂不更容易擦出火花？

然而宁霜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她回头，就看见松鹤眉头紧皱，向余家二位道：“我有些话要同我妹妹讲，稍微离开片刻，二位先落座。”

宁霜霜看他严肃的表情，也不敢辩嘴了，茫然地跟着松鹤出去。

转过铺子有一条小巷，里面没有光，只有外面的光亮将将照了巷子一半。

松鹤便站在暗处，任光亮只照到他下颌处：“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这么做……”宁霜霜起先还不解，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那天游园，我看见二小姐对你感情不一般，就想着如果能让你们结成良缘，既是美事一桩，又能更好通过二小姐接触黑衣人。”

看见松鹤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脸，宁霜霜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生气我不问问你，就强硬要你和二小姐待在一起，这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

宁霜霜乖乖道歉，心想怎么忘了问问松鹤愿不愿意，毕竟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乐意。

见松鹤还是不说话，宁霜霜说：“那我去和她们说，我和你坐一起，若你和二小姐确实互生情意，再相处也不迟。”

说完宁霜霜转身要走，但身后霎时伸出一只手拽住自己的胳膊，不等自己反应就将她拉了回去。

松鹤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宁霜霜的胳膊，手背青筋暴起，握着手臂的力道却轻柔。

宁霜霜终于能看见松鹤紧绷的下巴，和沉下来的嘴角。她听见松鹤以一种阴郁的语气缓缓开口：“你当真——”

后面的话他却不说了，宁霜霜紧张地动了动喉咙，小心翼翼开口：“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做了。”

她胆战心惊等待着松鹤的怒火，可松鹤只是轻轻放开了她。

“算了，今天晚上你没吃多少东西，进去吧。”松鹤恢复了往常的语气。

宁霜霜不明其意，愣愣地侧身为松鹤让开路。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店内，余家二人坐在一张大桌上，余元香挥手让二人过来：“刚走了一桌客人，我们正好坐这。”

说话间点的四碗馄饨也送上桌，余元香道：“他们家馄饨都是现包现煮上得慢，我就先点了，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宁霜霜双手环住碗，感受热气往脸上喷，香气也往鼻子里钻，她点点头：“很香，一看就好吃。”

话音落下她就收回了目光，生怕和余元柔对上目光。

碗中馄饨个大馅多，青色葱段浮在汤上更是诱人。宁霜霜闷头连吃好几个，然后呛得昏天黑地。

咳得眼泪横流时，宁霜霜瞥见松鹤伸手要拿茶杯，她眼疾手快先拿了过来给自己倒了茶。

她现在害怕和松鹤有过多交流与接触。

结完账，四人一同走出门，只是这次宁霜霜不再拉着余元香跑开了，而是待在松鹤身边，中间隔着余元香。

“吃饱喝足，也快到放灯时间了，我们买了灯，就去飞水河吧，那里地方宽敞，是放灯的好地方。”余元香提议道。

四人各自买了灯，去了河边长街，数十里开阔河景，两岸灯笼在河水里化作小小亮点。

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写花灯了，四人找了个安静地方开始各种做起来，慢慢人变多，几人也就被隔开了地方。

宁霜霜正疑惑着花灯中的花烛要怎么点燃，这时余元香过来，用长香帮她点好。

花灯燃起来，像是一朵花蕊发光的大红花。宁霜霜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抬头像她道谢。

余元香没离开，而是抱着花灯和宁霜霜蹲在一起：“你和松鹤吵架了？”

宁霜霜的手猛地一停。

“还是因为元柔？”

“没有啊。”宁霜霜心虚地小声反驳。

“我知道你想让元柔和松鹤多待会，毕竟元柔喜欢松鹤，谁都看得出来。”余元香悠悠道。

宁霜霜这下不敢说话了，只低头转灯。

“我劝过元柔，但喜欢这种事，又怎么是劝劝就能放弃的呢？”

宁霜霜抬起头：“为什么要劝……”然后她又飞快低头。

余元香转过头来，看着低头戳花灯的宁霜霜，眼神柔和，少有的促狭：“因为你是他妹妹啊。”

等到四人汇齐，宁霜霜还是没想明白，余元香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元香显然已经没再想这事，张罗着准备放灯。

余元香问：“霜霜，你写了些什么呀？”

宁霜霜看了看自己写的字，然后立马捂住，头像拨浪鼓似的摆个不停。

她写的早日抓到真凶，改变灭门命运，可这当然不能给别人看见，尤其是松鹤。

想着想着，宁霜霜的目光不由得瞟向松鹤，见他灯影上浅浅几字，更好奇地伸长脑袋。

然而松鹤立刻就转过去遮住了。宁霜霜瘪瘪嘴，心想真是个小气鬼。

一声钟响，众人接连开始举起花灯放开手。余元香最先飞起，然后来帮宁霜霜。

手忙脚乱的时候，宁霜霜还不忘往松鹤那瞥一眼。

松鹤正与余元柔站在一块，双手伸高帮她扶稳花灯。松开手的时候，花灯稳稳飘起，四人的花灯全部飞天。

在余元香高兴的“稳稳当当放花灯，来年愿望成真”的祝福中，宁霜霜却与松鹤在万千花灯下遥遥相望。

漫天的光，满河的亮，全映在两人眼睛里。松鹤还保持着举花灯的姿势，目光却沉静地只看向她。

周围满是众人欢呼，人影穿行，宁霜霜却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目光描摹着松鹤的眼、鼻子、嘴。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花灯上，有没有写起松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