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砖小路,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那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别墅前。
看到那栋房子,陈季奂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明明知道安应不在这里,也明明知道他这一趟只会白跑。但他就是想来看看,看看这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但陈季奂的心里无比清楚,其实一切都变了。隔着栅栏望去,深冬的院子显得格外萧瑟。只有花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排花盆里,不知名的绿植点缀出点点生机。
陈季奂的眼神微动,那个花架是他熟悉的,但那些花却是他不熟悉的。安应喜欢养花,偏偏体质又好像跟花草犯冲。不管怎么养,总能把花养死。
“一定是我今天左脚先迈进大门导致的,我的铁线莲啊!”
“肯定是我早上浇水晚了十分钟的关系,它怎么又掉叶子了。”
“陈季奂,你帮我浇水,我觉得它不喜欢我。”
……
回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理由,陈季奂的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一抹弧度。那样的安应总是让陈季奂想要炫耀。
瞧啊,他喜欢上一个多么有趣的人。
“先生,先生。”
正当陈季奂沉浸在回忆中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那是一名身穿职业套装的姑娘,左手臂弯里夹着一打资料夹,右手拎着一挂钥匙。见陈季奂回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先生,您是来看房的吗?”
陈季奂听的一愣,没有回答。
许是见多了客户,见陈季奂不答话,那姑娘也不尴尬,继续问道,“先生,要进来看看吗,您要是打算在这小区里买房的话,我们雇主这套是很不错的选择。”
“雇主?你说的是这套房子?”陈季奂看着面前的房子,差点掩饰不住心中惊讶。
“是啊,我是龙升房产中心的售房经理,我叫金鹿鹿,”金鹿鹿适时递上名片,“说起来您的眼光还真好呢,我们这套房子是整个小区最好的位置。无论采光,交通还是户型,都是最好的,而且从这套房子的二楼看出去,视野是最好的……”
陈季奂脸色有些阴沉的听着售房经理推销,他当然也知道这些,甚至他还知道,天气好的话,从这栋房子的二楼阳台望出去,可以看到海牙山的峰顶。
“您要不要进去看看,”眼见面前的潜在客户没有被打动的迹象,金鹿鹿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进去,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介绍的再好也不如眼见为实对吧,我也觉得您看了再做决定会更好呢。”金鹿鹿用娴熟的话术介绍着。
陈季奂同意了。
*
“请您稍等,我马上就好。”
大概是业务繁忙的关系,这个名叫金鹿鹿的售房经理手里的房门钥匙极多。陈季奂接受她的邀请后,她就一直在从钥匙挂上找钥匙开门。
等待的空闲里,陈季奂也在不断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记忆与现实交叠,时间的纹路越发清晰,改变的,未变的,如一颗颗微尘,看在眼里,落到心上。
“怎么还不是呢,”金鹿鹿小声抱怨着,再次翻出一把钥匙跟锁孔对准,仍是没有拧动。
“要不要试试这一把。”
视线落到古铜色的门锁上,陈季奂的眼神微动,那门锁的模样分明跟从前一样。
他没有换锁么。
听到身旁男人的建议,金鹿鹿稍一惊讶,立刻发现对方指的是钥匙串最左边的那把钥匙。她依稀记得这把钥匙好像刚刚试过。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那男人继续建议道,“试试吧。”
他的声音很轻,明明是建议,口气里却有种莫名的笃定,让金鹿鹿不禁真按他说的,把最左边的那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你拉一下把手,再拧钥匙。”陈季奂提醒道。
按照他说的,金鹿鹿一手拉住门把手,一手轻轻转动钥匙,咔嚓一声,锁真的开了。金鹿鹿惊讶回头,这次,她看向男人的眼神里不禁带了几分警惕。她突然想起科长说过的注意事项——这单生意可能有人找麻烦。
金鹿鹿在心里暗暗咬牙,她的眼里怎么就只有业务,完全把科长的警告给忘了呢。
明明不用这么心急的啊,这套房子是她前几天才分到手里的,公司的前辈还帮她分析过,因为房主急着出手,所以这套房子的定价远远低于市场价,非常容易出手。她明明不该这么着急的。
怎么办,这人对这套房子这么熟悉,肯定认识房主,没准就是来找麻烦的,我该怎么办,金鹿鹿的心里越来越慌乱,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钥匙串。
“能进去了吗?”陈季奂问道。
“啊,哦,可以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金鹿鹿已经条件反射的把他让了进去。好在对方并未如她想象中一般突然暴起发难,只是推门进入后真看起了房子。
金鹿鹿松了口气,或许是她误会了,“先生,冒昧问一句,您是应先生介绍来的吗?”
“应……你说的是安应吧。我跟他……算朋友。”
听到对方答话,金鹿鹿的心彻底放下了,原来是朋友啊,她就说呢,毕竟房主介绍熟人买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她到底是个职场菜鸟,偏偏这点没想到,自己把自己吓的半死。
安应把房子委托到公司进行销售时,公司的保洁部门就已经对这套房子做过简单的保洁处理了,大件家具也都用防尘布做了遮罩,因此就算久未住人,屋里也不见什么灰尘。
“先生,您可以先自己看一下,我去厨房检查一下排水。”见面前男人一点也不需要自己介绍的样子,金鹿鹿自己主动说道。像他们这种做服务业的,察言观色早已练就成本能。
“谢谢。”
陈季奂领了她的好意,当客厅只剩他一人时,往昔的熟悉感越加强烈了。记忆回笼,他甚至不用掀开防尘布就能知道那下面所有的样子。
没人喜欢的钢琴,烫花了桌面的实木茶几,以及沙发上不易察觉却怎么也去不掉的深色污渍,从那之后,安应再没从客厅吃过东西。为此,陈季奂还特意在二楼客房装了家庭影院。
对了!
想到这,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于是快步上楼,一把推开娱乐室。
这里同样还保留着他记忆中的模样,就连那面光碟墙也同往昔一般,仍旧满满当当。那些曾经都是属于安应的宝贝,现在却被毫无留恋的遗落在此,也许明天就会随着房子一起卖掉,然后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弃。
陈季奂顾不上心头再次涌上的酸涩,走到光碟墙前,他抬起头,右手从墙架最高处取下一只灰色收纳盒。当初安应最喜欢的电影光碟都要放在收纳盒里,说是怕光照老化,损伤碟片。而这里面,除了安应的宝贝电影光碟外,还有……
一枚戒指。
那是陈季奂偷偷放进去的,在安应离开前。
那时候,他们的包养约定还剩三个月。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一切说开,要向安应表白的。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他明明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一切都变了。
他的告白还未说出口,安应一个电话就戳破了他的幻想泡沫。
他包裹在金钱外壳下的卑微感情,还未开花就被暴晒在烈阳之下。
“不过是包养关系……”
“好聚好散……”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帮助……”
若话语能变成刀剑,那他早被安应的那通电话砍成肉泥。
就算他俩的开端始于他的趁人之危,可他的心是真的,那些年的相处里,他不相信安应给予他的一切感觉都是假的。
可偏偏……
偏偏安应亲口告诉他,那的确是他自作多情。
情谊是假,关心是假。
安应真的是个好演员,而金钱……也的确可以买到一切。
深蓝色的绒盒里,银白色的戒指闪烁着温柔的亮光,如此讽刺。
“先生,先生……”
陈季奂的思绪还沉浸在记忆里,门外,金鹿鹿已检查过房屋水暖,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此刻正找到这里。
陈季奂连忙把绒面的首饰盒放了回去。金鹿鹿推门进入时,他已把一切恢复原样。
“先生,原来您在这里。”金鹿鹿也走进了娱乐室,看到陈季奂在看那一墙光碟,金鹿鹿连忙说道,“这些都是那位卖房的安先生留下来的东西,说是不要了,我们可以任意处置。”
陈季奂的拳头握紧了。
“他卖多少?”
“什么?”
“这套房子,我很喜欢。”
听到面前男人这么说,金鹿鹿眼睛亮了。
“我叫……算了,给我一张名片,稍后我的助理会与你联系。”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