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娃娃的脸；
慕池离开学校时，炎热的温度令人很想窒息。可是，当他跟着导航，穿过一条条街道，找到面试场所时，天空突然变暗，不一会儿工夫便乌云密布。
狂风呼啸而过，令人心惊肉跳的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慕池已经迟快迟到了，根本顾不得其他，用公文包遮住头顶，急匆匆穿过主干道，试图飞奔至对面。
不出意外，意外发生了。
慕池穿过行人道，踏上主干道的刹那，眼角余光便瞥见一辆狂暴的大卡车，朝着他飞驰而来！
完了，要死了……
强烈的恐惧似乎把时间凝固了，这一秒过得异常漫长，漫长到他的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过去不曾在意却异常珍贵的画面。
然后，他脑袋一晕，意识竟然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他飘浮在半空，冷眼瞧着大卡车距离他越来越近，五米四米三米……
预料中的悲剧没有发生，因为他看到站在主干道中央的自己，竟然缓缓抬起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大卡车。
那是一双陌生的深邃的流淌着暗红的眼睛。飘浮在半空的慕池，隐约意识到，那双眼睛不属于自己。站在主干道正中央的人，似乎，也不再是自己。
周围的重力场似乎发生了异变，当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看向大卡车时，急踩刹车的大卡车像是失去重力般，高高的飞了起来！
它以每秒三十公里的速度，带着飞溅的泥土与碎石，伴随着臭氧与雨水味道，从他的头顶飞驰而过！
还没完，它似乎完全失去了重力，直直往上飞，越飞越高，最后竟然撞在了20米高空中，那个高高的广告牌上。
‘砰’的一声巨响，广告牌与大卡车一起向地面滑落——轻飘飘的，最后，只扬起了一小片泥水。
大雨瓢泼下，他依旧矗立在原地没有动，那双暗红色眼睛静静凝视着卡车摔落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随着他的一步踏出，眼前场景天翻地覆，周围一切仿佛被猛烈的风暴卷动，一切景象都变得扭曲而又妖异：卡车、立牌、暴雨、街道……周围的一切统统化作抽象的浓墨重彩的油画旋涡，它们翻滚腾挪朝着他周围汇聚。
他的身形，在漩涡下显得孤独而坚定，仿佛是一座凌空而立的山峰，挺立不倒，不为外界所动摇。
而那些汹涌抽象的油画漩涡，最终却在慕池身边汇聚成了一条虚幻的河流。这条河流缓缓流淌，宛如生命的脉搏，静谧而坚定。
周围是一片荒芜，他静默地凝视着河流，仿佛在思考什么，眼睛里闪过戏谑与疯狂。
然后，他抬起手，手指微微上挑，剧烈波动下，河流方向似乎发生了偏移……
————
慕池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脸色煞白。
“噩梦？”
不对，不是噩梦！
这，这似乎是一个月前，自己经历的那场车祸的全部过程！
当时他只记得卡车朝自己飞奔而来，之后便失去记忆了。原来，不，果然是副人格救了他？
“我就是那时觉醒了副人格？这未免太巧了。”
还有，我明明没有副人格相关的记忆，为什么在梦境中重现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由不得慕池不多想。
那条虚幻的河流又代表什么？
慕池依稀记得，今天下午第一次踏入4号楼，看到那八字标语时，自己也产生了疑似虚幻河流的幻觉。
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现在想来，恐怕不简单啊！
“嘶……”
慕池只思考了一会儿，便感觉头脑发胀。
这是精神过度消耗的后遗症，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半。
“算了，明天再想吧。”
慕池躺下再次入睡，许是精神过度消耗的原因，这次他睡得特别沉特别香。
8月14日，早上6点半，慕池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吵闹声吵醒。
“大早上的，外面……”
话说一半，慕池猛地一震，总算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诡异了。
他记得昨晚在五楼杂物间看到的一堆‘尸体’，最后全部异变成了破烂的清洁工具——显然都不是活人。
话虽如此，但慕池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的，他害怕因为自己的鲁莽，给整栋楼的居民带来灾祸。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活得好好的。
只是……
打扫楼道？
为什么他们还在打扫楼道？
五楼怪谈仍在作祟？
慕池觉得不对劲，干脆起床来到玄关，悄悄打开一道门缝。
模糊的吵闹声变得清晰，孩童的嬉笑、大人的调侃、以及拖地打扫声，整个楼道瞬间热闹起来，充满烟火气息。
父母双亡，过去生活充满灰色的慕池，一直以为外面世界的缤纷与他间隔一个世纪般遥远。
可是现在……也不知是昨晚压抑得到了释放，还是什么缘由，听着楼道内嘈杂的吵闹声，他的眼眶莫名有些泛红。
“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揉了揉眼睛，慕池关上门朝卫生间走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分明短短几步路，他却走了好久好久。
他的左胸仍在跳，里面仿佛藏着一个小怪兽。
小怪兽很想跑出来，用它那不太锋利的爪子撕扯帷幕，撕开那层薄薄的阴霾，它想与外面的缤纷水乳交融……看着镜子里那个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精神头却不错的自己，慕池觉得他获得了新生。
仔仔细细洗漱一番，神清气爽的慕池，换上整洁衬衣西裤，穿上杂牌皮鞋，把棕色记事簿塞进背包后，想了想，又加了件外套，才离开402号房。
虽是八月中旬，可朔城属于北方，又临山傍水，早上温度并不高。以慕池病弱的小体格儿，只穿衬衣保不齐会生病着凉。
早上七点半，慕池打开房间，第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咦？四楼住人啦，小兄弟，新搬来的？”
热情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帮着他搬行李，后来又在他眼前爆炸的壮汉，周虎。
周虎如昨天般热情，也说出与昨天差不多的话：
“402啊，我记得有五六年没人住……咦？竟然这么久吗？那个，你好，我叫周虎，是楼下302号房的住户，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原来你住3楼啊……
慕池微微一愣，不大习惯的介绍完自己，便试探性问道：“周大哥，我们小区没有保洁吗？”
“嘿嘿，也不知道为啥，今天早上醒来，突然觉得家里和楼道里都很脏，忍不住想收拾。哎呀，小老弟你起得晚，一楼二楼的住户刚才也在呢。”
周虎搔了搔头，憨厚道：“邻里乡亲的，都是小事儿，你可别觉得不安，咱这儿的人都很友好，你住久了就知道啦！”
不需要住多久，昨晚已经见识过了……
看着热情淳朴的汉子，慕池总忍不住联想起昨天晚上的恐怖画面。
忍耐着不适，慕池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周虎不仅忘记他，甚至连自己被怪谈‘奴役’整整半年的记忆也消失了。
其他人想必也如此，至于今早仍旧打扫楼道，慕池猜测应该是后遗症。
告别李虎，慕池来到一楼，刚巧碰到一楼的住户出门。
一楼住户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想把慕池塞进簸箕里的那对兄弟，以及他们父母。
双方碰面，慕池第一时间关注弟弟，意外发现弟弟也在看他，甚至还很怕他，下意识躲在了哥哥身后。
不对劲！
“你们好，我是新搬来的住户，住在四层402。”
“新住户？”
夫妻两都很惊讶，可比起热情的周虎，他们虽然也对慕池表达了欢迎，可不知为何，慕池能感觉出他们隐藏的防备甚至警惕。
从小缺爱，敏感的慕池对外人目光非常在意。察觉到对方在防备自己，哪怕明知有隐情，慕池依旧非常紧张，甚至紧张到放弃试探，随便糊弄两句后，便匆匆离开了4号楼。
“唉，我应该……”
等跑到前院园子里，慕池才拍了拍额头，对刚才自己的逃避行为十分懊恼。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离开北菀小区，在临街小店点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米粥，暖洋洋的米粥灌进胃里，慕池一脸满足的叹息，整个人都鲜活了。
通过导航，慕池知道西山路虽然也在北城区，可距离北苑小区并不近。
原本准备打车的，可没想到这个贫瘠的市区，出租车起步价竟然高达10元。路边小三蹦上的大叔读懂了慕池的肉疼，赶紧朝他招手，慕池当即决定‘扶贫’，顺便还能吹吹风，真好。
“五块钱，整个北城任你跑！”
大叔十分爽快，慕池也干脆，两人一拍即合，开着三蹦直奔西山路……
七转八弯，二十分钟后，慕池在一个僻静又萧疏的街道边下车。
他环顾四周，除了眼前是一座宛若九十年代的歌舞厅风格的四层楼外，周围其余建筑都显得特别破旧荒凉。
“奇谭俱乐部……”望着楼顶悬挂的大字招牌，慕池心中疑心更重了，“什么性质的俱乐部，会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
迈着步子走进广场，那一水儿的高级轿车，差点儿闪瞎慕池的钛合金狗眼。
“保时捷、雪铁龙、法拉利……都是有钱人的座驾。”他一边羡慕，一边暗想着，“看来这个俱乐部不简单啊！”
守在门口的保安眼见慕池动也不动，只对着一排排高级轿车行注目礼，不禁产生些狐疑。
等慕池察觉到他的注视，有些局促走过来后，保安立刻漏出职业又礼貌的微笑：“先生，我不认识您，可以的话，请出示您的会员证。”
“会员证？”
慕池一呆，年轻保安语气看似客气，脸上微笑也很完美，可慕池就是听出了鄙夷味道，尤其是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后。
“是的先生，如果您没有会员证，也可以……”
“我没有会员证，也不是会员。”
慕池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气愤，语气更是咄咄逼人，“从没有听说过，哪家俱乐部不办卡就不让进的……还是说，你们这儿只允许有钱人参观？”
保安显然没料到慕池反应这么大，一下僵在了原地。
不止保安，慕池自己也惊呆了。
他这是怎么了？
他从来不是棱角锋利的人，怎么突然如此愤慨，甚至还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见保安下不来台，慕池下意识想道歉，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道歉，岂不是弱了气势，承认自己既仇富又势利眼了？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为了保障会员们的权益。”
保安试图缓和气氛，可他显然也是个有脾气的，语气十分僵硬。
虽如此，可人家至少场面话没说错，慕池却不知怎么了，心中的愤懑竟然又重了几分。
不对劲，我的状态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PS：编编说‘饲养’不能用，还没相处合适的文名，后面可能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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