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她喂了什么!”
尹千雪秀美面容倏地冷厉,仿佛有熊熊烈火燃遍全身。她不假思索地用力掰开杜若兰的嘴,大拇指腹紧紧按压住对方的舌头,继而有条不紊的拍打其脊背。
看着尹千雪行云流水的动作,李星月额角青筋瞬爆,情绪再也无法克制:“当然是毒药了,怎么……难道你要替她杀了本宫不成!”
“祁阳候与你,我不做任何评判。可祁阳候夫人,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李星月勃然大怒,食指飞颤地遥指着她:“你到底是谁十月怀胎生下的?尹千雪,本宫自认对你足够包容体谅。若你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话不投机半句多,尹千雪不愿同她继续纠缠。低头凝了眼怀中人,神情冷漠道:“机关算尽不知悔,想想这些年,你有多么的放纵可怖!为了达成一己私欲,做下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自己应该清楚。”
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蔑的评价她,李星月恨毒了这个女儿。以至于情绪过于激动,喉头没由来的腥甜,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见状,尹千雪不仅未曾上前出手相助,甚至直接抱起昏迷的杜若兰迈步准备离去。
“尹千雪,你没有心!”
委顿在地的李星月死死攥着双拳,歇斯底里的怒吼。
对此,尹千雪玉面冷矜,丝毫不以为意。她体贴地为杜若兰理好鬓角的碎发,自嘲的莞尔一笑:“这一点,不正像你嘛!”
玉姬进来时,李星月无力的瘫软在地。她秀颜薄怒,眼底一片阴翳。
“主子,这怎么回事?”
此情此景,李星月懒得再顾忌往日的仪态,决绝怨愤的怒吼:“待登上帝位,我定要尹千雪死。”
本来玉姬试图劝慰,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是时候学会闭嘴了,然而当她望到面前这张狰狞恐怖的脸庞时,玉姬到底没忍住:“终归是主子十月怀胎生下的,而且您从未抚育过她,所以尹姑娘有些许情绪实属——”
“你的意思,是怪本宫无情了?”
李星月挣扎着摆脱玉姬的搀扶,蓦地抚掌大笑,嗓音格外尖锐:“她如果肯乖乖就范,将来的帝位,本宫势必会留给她。可惜她满脑子欢爱,与一个女子不清不白。懂得怜惜旁人,却一味的羞辱本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玉姬心知主子已大有不同,即便她口口声声不爱这个孩子,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又怎会真的毫无感情呢!
一瞬间,玉姬毫无征兆地红了眼,她现在很想很想阿团。
“玉姬,你怎么不说话!”
玉姬秀美的双眼极为空洞,往日明媚飞扬的神色亦变得麻木无魂。之所以苦苦坚守,无非是多年的渴慕。
尚未开口,泪却先流。
“女子的爱,从来不输男人。”玉姬音色轻无。
“嘀咕些什么?”
“主子许是听岔了!”随后,玉姬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星月身后。
彼时雷声阵阵,廊外霹雳电闪,铺天盖地的大雨倾盆而至。
月末,城内各处皆在哀祭祁阳候。
就连千里之隔的京都,纵天子嗜好方术,不关心朝廷诸事。代为理政的太子承明,亦特派御史快马加鞭赶赴祁阳致丧。
与此同时,益州因饥荒爆发大起义。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不顾生死,振臂高呼誓要推翻腐朽的王朝。
外部风雨飘摇,内部以京兆尹杜溪的血书参本为导火索,彻底拉开了公主和太子的明争暗斗。
江湖上的胜负游戏依旧如昨,星月公主为平息民愤转移焦点。她不仅带头义捐,甚至挑选粉香楼做筏子,不遗余力地营造正义形象。
在她的积极号召下,那些被其控制的门派立即带头围剿粉香楼。但凡出自粉香楼,即使是从未做过错事的幼女,皆人人得而诛之。
公道何在,白骨累累。
一时间,人人趋避粉香楼。就连一向公允的清风阁,亦因阁主尹千雪是星月公主的私女,对此次江湖厮杀破天荒的置若罔闻。
恩怨是非,因着人心不端,逐渐趋向邪祟。
多少人打着肃清的名义,实则蚕食鲸吞,做着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恶行。
苍茫泣涕,试问天下英雄,谁主沉浮!
“主子,楼北容迟迟不见踪影,不知被她们藏到哪里去了?”
“废物!”
李星月长袖一挥,将玉姬狠狠的扫到一旁的案牍上,继而满目阴沉:“该死的秦若影,屡次三番同本宫作对。这种时候,既然她胆敢承继粉香楼楼主,那我们便大张旗鼓的悬赏。不拘是谁,若能将她的头颅砍下,来日本宫定加官进爵。”
届时吊在城楼示众,看谁还不服!
主子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玉姬忍痛关切道:“您切莫动气——”
李星月长臂一伸,暗自抬起了玉姬的下巴,扬眉浅笑,极为动人:“玉姬,你不会背叛本宫吧?”
四目骤然相交,玉姬泪盈于睫,神色一派悲戚。
“算了,你退下。”
过了很久,李星月冷冷抬眼,打量起挂在墙上的一件旧衣,神思莫名恍惚。直到脚腕温热袭来,她眉心微蹙,抄起案牍上的砚台直接摔过去。
“你对我从来不假辞色,哼!”
俾莆双眼如结寒冰,冷笑着运力腾起,手中砚台一息粉碎。
“谁准你进来的,还不快滚——”
“别急!”
他懒洋洋地摩挲着软唇,森寒的幽目中闪过一丝恶毒:“我马上带你永浸欢乐,到那个时候,谁都分不开我们。”
就在他俯身施药之际,窗外蓦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李星月旋即从沉思中清醒,她遽怒不已的朝俾莆发力。哪知由于力道太猛,一度险些停不下来。眼瞅着整个人不受控地前倾,就在即将撞到柱子的一刹,玉姬飞身挡住了她。
“杀了他!”
“是,主子。”
下一刻,数个武艺高超的婢女联手扑向俾莆。一番绞杀暗袭,他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半晌一动不动。
“本想留你条贱命,不料你竟敢对本宫大不敬。”
“那件破衣服,你看了多少年了。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只怕连枉死的上官弘毅都不如。”
李星月嫌恶地瞥着他,艳致如许:“别这样看我,俾莆,我们至少有一个女儿!”
“你将她形同软禁,哪里视她作女儿,不过是你满足私欲的工具。”
俾莆深邃眼眸好似一潭碧泉,俊逸非凡的面容格外凛然。
“怎么……你认为自己是慈父?”
李星月不得不承认,起初温柔体贴,说话低沉悦耳,丰神俊朗的俾莆,的确令她耳目一新。但从头至尾,他不过是份消遣,永远都休想主导他们的关系。
“我自然同你一样。李星月,其实你谁都不爱,自始至终你只爱自己。”
“少说废话!”
就在李星月靠近的一瞬,俾莆极为麻利地从袖间抛出迷幻粉。接着后仰诈倒,接着趁势就要逃离行宫。
“你们留下保护主子!”
玉姬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遂不甘示弱的拼命追击。
眼瞅要被捉住,俾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狠厉的眼底忽然含着丝蔑笑。
“玉姬,放我一马,否则我定将你的心思展露人前!”
玉姬仓惶相视,一时愣怔,抬眸黑影儿已遍寻不得。
野丘陵密林风潇,鸟雀仓惶呕哳。
水汽重到要将人的睫毛打湿,雾霭苍茫,接天连地。
狂风卷地一朝起,疏朗戾笑仿佛从天际传来。
青城竭力抹去秀面上的冷水,雨滴飘落下来,藤叶漫天飞舞。她目光怅惘地望向苍穹,树冠遮天蔽日,万条垂下绿丝绦,美不胜收却也阴森寂寥。
“你果然依约前来。”
空灵缥缈的低吟缓缓响起,一夕间,云散雨停,明晃晃的大玉盘高悬于半空,隔着盈盈亮光,隐见俾莆从星河林海中走出。
林中一阵疾风催叶落,不久兽哀鸟鸣震山涧。
“药就在这里,劳你帮我转告秦若影。六郡唯李星月马首是瞻,上官弘毅的军令牌压根没丢,就在她手里。”
“你是为了尹姑娘吗?”
“当然不是,我只恨李星月。”斩钉截铁的回答。
青城凝着那道头也不回的身影,转身吞掉了最后的药。
二人分别后,百无聊赖的俾莆准备如往常般杀人取乐。然而刚走出密林,狭道莫名响起沙沙拉拉的叶片声。
顷刻间,他警铃大作,不料唇边鲜血四溢,脊背更是血肉模糊到不成样子。俊面难掩落魄,他犹疑不决地冲树上人影探问:“连心?”
“还要多谢你的药,果然很受用。不过你放心,早晚她也会如此!”
当初俾莆为了制衡李星月,故意在行宫培植连心。哪知对方一朝出师,第一个想杀的便是他。
“齐州五虎山庄灭门案,他们中的毒不就出自你手。”
大脑轰鸣,意识离析,即将闭目的俾莆听她一字一句控诉:“我深爱之人,因你们家破人亡。自古血债血偿,你们谁都逃不掉!”
夜色愈发浓郁,孤月高悬,不知今夕何夕。
次日碧空万里,惊鸟飞落梧桐树。
破败的屋舍内,白衣女子正望着残垣上的绿藤发呆。肩膀蓦地一重,来人掩唇轻咳道:“粉香楼如今危在旦夕,你何必淌这趟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了评论区两个宝贝的留言,非常感谢!
对于书名,早有更改的想法,奈何人在此山中,不知起个什么名好。
热烈欢迎宝贝们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