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站在廊庑等他。
天歌：“兄长上次你醉的匆忙，我……也因心中烦乱，一时很多事想不明白.”
鬼帝：“你想问我，为何梅旸醒来，宁五的记忆会消失？”
天歌：“对，即使他以宁五的身份活了两年，依旧是这个魂魄的记忆，他并没有入过轮回，这段记忆怎会消失？”
天歌见鬼帝侧目盯着自己不开口，便明了了“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哈哈哈……不愧是兄长的好弟弟，你再买我两处院子。”
天歌肃声喝道：“你！”
鬼帝被呵斥的闪着无辜的双眼看向天歌：“我没有开玩笑啊，你再买两处院子，我就告诉你，听说你们今天从山神那赢了不少，做兄弟的共同富裕嘛。”说完对着天歌挑挑眼眉。
天歌耐下性子：“兄长我在说正经的事。”
鬼帝：“我也不是耍你啊，我也说正经的。”
天歌盯望着鬼帝，鬼帝漆眸也回盯着他，天歌从腰间抽出锦袋一把扔给鬼帝，鬼帝准准接住，抖开看了看，笑靥全开，收了起来。
“我何时说过他这两年的记忆会消失？”
“可你……”天歌此时多想一拳打在鬼帝那张昏暗的脸上。
鬼帝侧目看着天歌浅笑一声：“是不是很想打我？但我也没说荒啊，梅旸醒来，宁五的魂魄便会回归主魂，宁五自然不再是宁五。”
“如此简单？”
鬼帝点头：“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宁五这个人就是会消失。”
天歌深凝着鬼帝，眼底满是隐忧：“兄长，如果我劝你，现在停下，母亲我会竭尽全力去救，你会听吗？”
鬼帝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天歌：“初夕，我为什么制造这样一个低劣的乌龙，放在平时蒙蔽不了你丝毫。”
天歌脸色有些尴尬起来，目光一紧。
鬼帝眼眸从未有过的冷：“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乌龙，你能认清你心里的自私与残忍吗？你会不惜让宁五消失也要换梅旸回来吗？你心里从来没有认可过宁五，也随时会为了让梅旸回来而牺牲掉宁五。你能付出宁五这个代价，不是你比我仁慈，而是你只需牺牲宁五罢了。不是吗？”
天歌被怼的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他就是如鬼帝所想，如果要付出比宁五更大的代价，他会怎么选？
他在面对红菱说不去不寿山时，他那决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鬼帝神色又回了暖，长叹一口气：“弟弟我已告诉过你，来不及了……我们谁都无法再停下。还有，如若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就太高估哥哥了，我其实什么也没做，不管是安宁、贺知、曲文真君还是叶离情、幻神，甚至叶生涛，我只是给了他们想要的那条出路，仅此而已。我没有勉强谁。包括梅旸。”
鬼帝拍上天歌肩头，眼底是无尽的无奈：“都是命数，是命数到了，是他们的命数，是天册的命数。你以为玉帝不知道这些？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不能阻止，你不能停，我也停不了，这就是天命。”
天歌语气里添了几分请求：“你究竟想如何做，不能告诉我吗？”，他心里很不安，几乎可以预见是他无力控制的不安。
鬼帝看向天歌怅然无奈道：“我只是想救我母亲……”
“怎么救，用什么救？天册里的怨魂？”
鬼帝眼中却是茫然：“螳臂挡车拼一把而已。”
“兄长……”
不等天歌说完，鬼帝突然神情收紧猛然挥袖，招起一阵阴风，带着鬼帝的嘱托将天歌推出地府。
“初夕，天机镜西王母交与你，自有交与你的道理，该用时要用啊……”
等天歌回到乾梅林居，贺知和红菱的房间已经暗了灯，而另一个卧室还亮着一盏莹莹豆灯，天歌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外来者，侵入了此处的静谧。
他徐步走到荷塘旁的碧纱窗，垂首坐了下来，一直坐到启明星夺了月光的亮。
东方泛出鱼肚白时，贺知起来到院中以竹竿代枪开始舞贺家枪，这是她每日必做之事。
贺知打过一圈，觉得那荷塘里的青蛙叫唤的实在心烦，捡了块儿石头朝荷塘走去，却见碧纱窗垂头坐着个黑影，惊的举起竹竿呵道：“谁！”
天歌缓缓抬起头，眯着一双乌青的眼颓声道：“是我……”
贺知长舒一口气，将竹竿立在身侧：“我去，你不会在这坐了一宿吧，他不让你进屋？”
天歌摇晃两下头：“不是，睡不着，不觉之间坐到了天亮。”
贺知一手撑着竹竿屈膝坐在荷塘旁的石头上：“你去找鬼帝了？”
天歌点头。
“去问宁五的事？”
天歌点头。
“有眉目了？”
天歌依旧点了一下头。
“这个鬼帝老儿又诓骗你什么了？”
“钱……”
贺知也恍然笑了：“他就是故意的，得红菱那个小丫头白白哭了一晚上，还有宁五醒来得尴尬得找地缝。”
天歌抬眼看向贺知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你都不问鬼帝说了什么？”
贺知：“反正说了，能让你心里舒服些的事，既然解决了，你为何还……这么的一身颓废？”
天歌：“我在想不寿山一行要不要带你们同去，毕竟清天册的任务是我自己的事。”
他其实在这里想了一夜梅旸的事，梅旸没有轮回，在不寿山，那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
不寿山百万妖灵，而梅旸只是一介鬼魂，他恨不得马上飞去那里。
贺知：“鬼帝老儿说不寿山凶险了？还是你自己推测。”
天歌：“两者都有。”
贺知站起身边揉着肩头边道：“这事你自己做不了主，得大家自己选，当初你拉上我们的时候你就已经说了不算了。再说听天由命，天不让你活，躲过这一劫还有下一劫。命不是躲出来的，是拼出来的。”
说完走到院中起势准备再打一圈。
鬼帝站在廊庑垂目凝望着掩埋在暗雾下的深渊温声笑道：“江水东逝，秋旻苍茫，失而复得，顿悟悲喜，望尔等珍惜啊……”
“哎呀！天歌哥哥！你真的！服了！我昨晚一宿没睡，你看看我这俩桃核眼……”
清早，红菱顶着一双红肿眼，对着天歌一双乌青眼，开始叽叽喳喳闹起来。
宁五也是有些尴尬，昨晚视死如归才说出哪些矫情的话，今天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尴尬的只想藏起来。
贺知站出来缓解一早的吵闹：“他也是昨晚去找鬼帝逼着鬼帝老儿想法子，咱们都被鬼帝那老儿糊弄了，要骂使劲儿骂鬼帝。”
宁五假笑道：“你们饿不饿，我去做早饭吧”说着跑了出去。
贺知喊道：“你跑什么啊，这不是好事吗？”
她心里暗自在庆幸，昨晚没表现出什么矫情的样貌，说出什么黏糊糊的话。现在才能摆出一个如此淡定的姿态。
天歌有些惭愧说：“都怪我第一次去找鬼帝时脑子糊涂了，鬼帝只说宁五的记忆不会消失，但此去依旧很是凶险。”
红菱：“我以前觉得谁都不会离开我，现在我知道离开只是一瞬间的事。要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贺知拍拍红菱的肩膀：“因为你是神，相识的也是神，宁五的事会反转因为他是一个有用的鬼。如果是人，这种失而复得永不会发生。”
红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闹腾完这一处，几人围着方桌坐好，开始商讨去不寿山之事。
“昨晚老山神说，不寿山镇压着百万的妖灵”红菱打了个寒颤说道
贺知蹙着眉：“咱们搞不到司魂鼎怎么进去？”
天歌：“你们真的要跟我去吗？此去万分凶险。”
三个人盯着天歌一副“你觉得呢”的样貌。
天歌笑笑：“咱先去不寿山，会会此处的山神，那司魂鼎听山神的意思应是供在不寿山的恶山神庙中。”
贺知眨眨眼：“那就是想办法骗出来呗。”
天歌：“如能通过正途借出来是最好的。”
贺知不置可否点点头。
红菱见宁五一直低头沉默，问道：“大侄子你怎么了？害怕了？”
宁五：“没有，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红菱拍拍宁五肩头：“怕啥，有我们的呢，老头儿不会看着我死，玉帝和鬼帝也不会舍得天歌哥哥死，咱们最多吃点苦，不会有事的。等这次回来我一定教会你打麻将！”
贺知：“你不要有压力，就当是找回一段六百年前的记忆。”
宁五笑着点点头。
天歌心里的隐忧是更大的“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