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头发差不多干了，就按下开关，把床头灯的亮度调到最低，裹着被子躺下。

被子有一股微微的味道，是不常用物品上常有的那股味道。

安羽闷闷地笑了笑。

喻白穿过走廊，各宿舍都已经熄灯。整栋楼安安静静的。

楼下的值班室有两名监察员，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聊天。看见朦朦胧胧间有一个人走过来，两人同时警惕起来，手里握住麻|醉|枪。其中一人喝道：“站住！现在已经熄灯了，怎么还在外面？”

人影站住。一名监察员拿着身份验证终端走过去，一名监察员端着枪警戒。

当他们的距离近到足以看清那个人的脸时，两人都愣住了：“喻......喻监察。”

其中一人全身瞬间紧绷，把身份验证终端递上去：“喻监察。”

喻白把食指放上去，一道绿光闪过，指尖微微刺痛。监察员面前的显示屏上立刻呈现出身份信息。

两人对视一眼，舒出一口气。

放松下来的监察员收起身份验证终端，对喻白解释道：“喻监察，这是程序，您......”

喻白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明白，要监察员不必多说。

他走进值班室，取出一把折叠椅，坐在外面。

夜晚的空气比起白天还算清澈，太阳风总算是稍稍停歇。晚上很冷，喻白穿着全套制服，披着大衣，还是有凉意顺着脖颈窜入。

喻白闭目养神。在远离执行官且空气冷冽的环境下，他终于能够平静下来。

两名监察员坐在温暖的值班室里，看着外面的喻白，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床头的灯洒下暖橙色的光，给安羽细密的睫毛镀上了温暖的色泽。

安羽在未知的梦境里浮浮沉沉，精神极度疲惫，身上一阵阵地出冷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冷得不正常。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那是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几乎隐没在黑暗中。他走到安羽身前，轻轻地抱起他。

安羽在刹那间清醒，下意识地挣扎。

但那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禁锢住他。更诡异的是，那人的胸前又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是异族！

“呜呜”。安羽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求助。

那人抱着他，走到那间小办公室，站在一扇打开了的窗前，腰一弯，跳上窗台，纵身跃下。

半空中，那人的后背无声地展开巨大的翼翅，巨大的身影滑翔在夜空中。

忽然，那人怀中一空。

安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胸廓迅速缩小。他的身体变得更加瘦削，几乎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从那人的手臂间隙滑落。

那人锐利的瞳孔骤然压紧，立刻向下俯冲，想再抓住安羽。

安羽在空中急速下坠。空气阻力对于他的作用明显小于那个有翼人。那个有翼人始终抓不到他。

喻白猛地抬起头。动作力度之大把两个监察员都吓了一跳。

他们顺着喻白的目光看去。在离监察院不远的地方，有两个黑影在急速下落。

一个监察员毫不犹豫地拉响警铃，另一个监察员已经跟着喻白冲出去了。

安羽落到一处空旷的空地上。他向旁翻滚，减缓落地时的冲击力，顺道躲过了有翼人的利爪。

有翼人明显不愿意和他在地表搏斗，不停地向下俯冲，企图把他再抓上天。

但安羽又怎么会让他得逞。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处已经没有人住的废宅的花园。背后两层别墅的窗户已经都破碎，没有一丝灯光，黑洞洞的。

他趁有翼人两次俯冲的间隙，冲向离自己最近的破窗。

安羽躲过有翼人的利爪，却不防这次他改变了策略。

坚如磐石的翅膀重重地扇在安羽侧脸，另一边的翅膀又狠狠地扇在他身侧。

安羽被翅膀扇倒在地，脸上一阵剧痛，眼前漆黑一片，喉头涌上血腥气，口中喷出罂粟花大小的血花。

今晚安羽的身体本来就因不知什么原因十分虚弱，有翼人扇在他身上的那一下几乎把他的五腑六脏都震碎。

安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又颓然倒在地上。

有翼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减缓了俯冲速度，以一个算得上优雅的姿势落地，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将安羽再次禁锢在怀里，振动翅膀，想要飞上天。

安羽死死地咬着牙，齿缝间涌出血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有翼人的左胁下。

有翼人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啸，重重地把安羽甩在地上。

安羽再次吐出一口血，侧过脸，剧烈地呛咳。

还没等他喘完一口气，有翼人的报复就接踵而至。

翼翅以巨力扇在他的身上，已经不是刚刚那个还算优柔的力道，而是完全不留情面。

安羽的身上立刻被划出数道血痕，白T恤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衣襟已经被血色浸透。安羽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无法闪避。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流到地上。

他知道，他踹到了有翼人的致命部位。如果他还是在巅峰状态，这一脚必定让这个有翼人当场毙命。但他全身虚脱，根本踢不到那种力道。

安羽的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只能盲目且微弱地闪避。有翼人长啸一声，利爪直直地抓向安羽的喉咙。利爪刺破空气的声音是如此尖锐而响亮，似乎在昭示着他最后的命运。

一股味道混杂在血腥味萦绕在安羽的鼻尖。

那股味道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又让他心神迷乱。

——那是喻白身上的味道。

好可惜，不能再多闻几次了。

下一刻，死亡没有到来。

安羽感知到有翼人慢慢后退，有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息挡在他身前。但这股气息，他不熟悉，不是喻白。

安羽躺在地上，嘶哑地喘息着。

有翼人不甘地长啸一声，飞走了。

那股强大的气息也渐进收敛，接着靠近他。

安羽极力抗拒，但也无可奈何地被抱进怀里检查。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被不同的人抱。

这是一位女性。半长的短发掠过安羽耳际，纤长的手指翻开他的眼睑，揩去他嘴角的血迹，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安羽的身上渐渐有了温度。一阵困意袭来，他沉沉地昏睡过去。

“！”安羽猛然坐起，几乎掀翻旁边的输液架。

喻白从窗边回过头，一把把手机拍在窗台上，接着一手稳住输液架，一手按在安羽肩上。

两人对视数秒。安羽不声不响地靠下去。

“没事了，没事了。”喻白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抚道。

安羽靠在喻白坚实的怀抱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鼻子不知怎么就酸了酸。

“别哭。”喻白声音沙哑，但有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我在这里。别怕。”

“谁怕了。”安羽还是嘴犟，但话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哭腔。

“我昨天不该下去的。”喻白哑声道，“昨天晚上我不该离开你的。安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安羽靠在喻白怀里，一言不发，舔了舔嘴唇，微微张嘴。

喻白一愣，接着轻轻地吻了上去。

两个人几乎要融化在彼此当中。突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孙渠明显压低，但掩不住焦急的声音：“喻监察？喻监察你在里面吗？”

安羽摇摇头。

喻白无奈地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低声道：“工作。”

安羽转过头去，不想看他。

“......”喻白感觉心都塞住了。但他还是整了整领带，说道：“进来。”

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孙渠手里举着手机，一脸憔悴：“喻监察，刚才是出什么事了吗......啊！执行官您醒了。”

“昨天晚上那个女人是谁？”安羽问道，语气完全公事公办的腔调，完全看不出刚刚刹那间的失态。

喻白：“......”刚才那个难舍难分的人是谁？

“哦，那个，那个......”孙渠的脸色相当难以描述。

“是黎苎。”喻白在旁边简洁地说。

安羽皱起眉。

昨天晚上。

当喻白赶到时，有翼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干硬的地面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监察院专车上的大功率灯照亮了这块地方。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站在墙根旁，怀里抱着一个人。她怀里的人脸色煞白，已经不省人事。他身上盖着监察官统一制服的外套。在大功率灯雪白的灯光下，衣服上一枚五星哑银色徽章微微反射着光。

喻白脸色一样惨白。他疾步上前，从女子怀里抱过冰凉柔软的身躯。身后的监察员已经开始拨打电话，声音急促。

喻白的手抖得厉害。他从安羽身下抽出来的右手上全是血。

“还活着，基本反射都没有问题。”女子开口道。

喻白根本没有理那名女子，右手在安羽鼻底留下清晰的血指印。

不远处车灯闪烁，十几辆车齐齐停下。孙渠在车都没有停稳时就跳下了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喻白身边。在灯光下，他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

女子全身是血。殷红的血迹在白衬衫上显得非常明显。她冲看向她的孙渠摊了摊手。

“我先送安羽去医院。”喻白的声音嘶哑，“事件上报灯塔。检查现场的生物痕迹，能不能提取到这个异族的生物信息。这个人，”他向女子的方向点点头，“押到监察院去，做身份鉴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