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喻白可以看到安羽坐在病床上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又不想睡着的样子。

喻白蓦然想起夏穹的话。

——“你师父也很喜欢他，在没牺牲前。”

执行官和师父合作过？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喻白是由东南基地地上城第一任监察官亲手扶植的监察员，后来第一任监察官在意外中牺牲，喻白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二任监察官。

在他的印象里，师父管理下的地下城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与执行官合作的机会。

那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看着安羽真的想睡，但又不肯睡的姿态。喻白轻轻推门进去，说道：“怎么不睡觉？”

“嗯......”安羽稍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的，“等你啊......你去哪里了？”

喻白承认执行官的确魅力无穷，但他现在心甘情愿沦陷其中。

喻白刚坐到病床边，想扶他睡下去，但安羽很倦怠的脑袋就搭在他肩膀上，嘴里还说着含混不清的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喻白换了个姿势，把安羽搂进怀里。安羽很自然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鼻息喷在他的颈间，完完全全地把脆弱而美丽的修长脖颈暴露在他面前。

喻白一僵，手摸向口袋里的薄荷糖。

——这三天的月圆之日过得太过于“丰富多彩”了一点。

那几天里，两个人都没有去碰那些营养丰富，全方位补充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非常适合伤员的体质，有利于伤员的恢复的橘子。

其实特派员送来的不仅仅有橘子，还有一些别的苹果桃子之类。但除了安羽大胆试吃了一个水蜜桃，结果发现这也一样是木糖醇和化学的味道后，两人就没敢再试吃别的水果。

“夏穹都跟你说了点什么？”安羽看着那一大篮水果，那眼神就像在看生化武器一样。

“工作上的事。”喻白简单地回答道，手里提着一个包，“走了。”

安羽跟上喻白的脚步，走出病房。

今天是安羽出院的日子。

中心署的人都已经撤走，执行官的安全问题则被全盘交给地上城监察院。安羽身上则又多了一个临时的定位器。

原本安羽出院的时间还会再晚一点。虽然安羽的表情上若无其事，相当镇定，但喻白看得出他内心非常压抑。因为检查后发现安羽基本已经恢复，就申请了提前出院。

安羽对着初熙的天边弯起眼。即使他戴着口罩，喻白也可以看得出他在笑。

喻白在口罩下也微微一笑，把执行官请上车。

车子在护送下驶向监察院。

“听说执行官先生想见我。”对面的女子打扮干练，穿着浅蓝色套头针织衫，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因为已经没有穿着监察官制服，容貌看上去更加柔软，没有了先前的坚如磐石。

安羽没有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黎苎坦坦荡荡地迎接他的目光。

“麻烦能不能再讲述一遍您记得的记忆呢？”安羽收回目光，向她点点头，“我知道您讲了很多遍了，但我想听您本人的讲述。”

“当然。”黎苎理了一下有些长了的短发，“但我所记得的也没有多少。”

数天前，南岭基地。

最高监察者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黎苎刚说出“请进”，门就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名监察员，制服已经凌乱不堪。

“监察者，地下城监察官牺牲，现在ABAI也宕机了。”那名监察员焦急地说。

“我知道了。”黎苎此时已经配好枪，从办公桌下的保险箱里拿出什么东西放进口袋里，大步走向监察员，“执行官马上就来，我去机场。告诉临时监察官，将所有人集中到航站楼，在那里启动备用磁极。”

“明白。”那名监察员低头，侧身让她过去。

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黎苎感觉到监察员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对。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中心署的消息已经通过弦传达到，执行官在十五分钟内会到达南岭基地。

突然，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黎苎在刹那间回头，双手生生承住监察员砸向她的灭火器。

“你干什么？！”黎苎喝道，双手发力，从监察员手中夺过灭火器，重重地扔到自己身后，快步上前，想制住监察员的手。

监察员不答话，在瞬间兽化，化作一头巨大的白狼，没有丝毫犹豫，扑向黎苎。

黎苎眉角一跳，她不能兽化。因为她注射了抑制剂，而兽化诱导剂也在昨天混乱最不可控的时候用掉了。而兽化诱导剂不能连续使用，不然这副作用令人痛不欲生。

白狼的兽爪在黎苎手臂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划痕。黎苎勉强抵挡着撑到拐角，接着迅速拐到一边，在白狼扑过来的一瞬，重重一脚踹在其腰部。

白狼痛叫一声，巨大的身体在空中拧转，想蜷起身保护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黎苎抓住刹那间的机会，从腰间拔出枪，一枪射穿了白狼的眉心。

白狼巨大的头颅前后立刻射出血箭，摇晃着倒下，瘫软在地。

但黎苎还没有放下枪，就左臂一凉，有什么液体注入她体内。

黎苎回头一看，那是一个伏在墙壁的避役科异族，占据了小半面墙，有着八条腿，一对巨大的复眼。

黎苎忍住眩晕，调转枪口，冲着异族开了一枪。

异族的身躯看起来很庞大，但行动却相当灵活，直接避开了子弹。

黎苎却被后坐力掀倒，倒在白狼皮毛浓密的巨大身躯上。

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异族凑到她面前的巨大复眼。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黎苎说道，“等我再醒来，我已经在东南基地地上城Ⅱ区了。”

安羽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那您接下来是打算？”

“我想留在地上城。”黎苎说道。她似乎有点诧异话题转换的速度，难道执行官真的只是来听她讲一遍故事的？

“哦？”安羽诧异道。

要知道有那么多人想去地下城却还没有资格。凭黎苎的资历和水准，即使不在监察院或中心署谋个职位，光凭退休金就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在地上城待着？还天天吸粉尘，地下城的空气可比地上城好了不知几倍。

“南岭基地的沦陷太蹊跷了。”黎苎十指交错抵在下巴，“地上城沦陷的时候，地上城监察官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警报。我也没有收到ABAI的任何警报，这次入侵磁环的行动似乎被ABAI判为合法。”

“ABAI的备份我们带走了。”安羽说道，“记录显示，有您的授权。”

“我的？什么时候？磁环失效前的那段时间，我在南岭基地的监狱巡视。”黎苎诧异道，“我刚出来，接到磁环失效的消息后，只回过一次办公室。那次还是去取启动备用小型磁环的密匙，然后被异族袭击了。密匙都还在我口袋里。”

安羽摇摇头：“那我不知道，他们没跟您说？”

黎苎一脸恍然大悟：“难怪把我当嫌犯看。”

安羽轻笑一声：“他们怎么对您了？”

“不停地问，不停地怀疑我的话，反复确认。”黎苎揉了把头发，“我在监察系统里的信用有这么糟糕吗？”

安羽笑着摇摇头：“我还是在ABAI黑名单里的人呢。”

两人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那就不打扰您了。”安羽起身，向她微微倾身，“希望您在地上城生活愉快。”转身出门。

喻白站在门外：“怎么样？”

“是黎苎。”安羽说道，“你打算让她留在监察院？”

“那要看她的个人意愿，她是否愿意继续留在监察系统。”喻白边走边说，“你怎么确认她真的是黎苎？”

“反正不是异族。”安羽耸耸肩。

“你怎么判断一个生物是人还是异族？”喻白问道。

“异族的DNA一直在变，导致它们的RNA一直在变，因此它们的蛋白质也在不停地调整。而蛋白质的调整需要很多的能量，因此，它们会释放出比一般人更强的红外辐射。而我——”安羽冲喻白笑笑，“我可以感知到这些红外辐射。”

“哦。”喻白无声地做出口型，原来如此，那一切都明了了。

在隔离点的时候，安羽不是可以看见那个隐身的避役科生物，而是通过红外辐射来感知它的存在。难怪他可以那么快地认出那个冒牌货不是喻白他本人。

“难怪每次异族入侵都叫你去。”喻白说道。

“能用就用，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安羽无奈地说，“这是中心署的宗旨。”他晃了晃左手腕上的定位器，“喏。”

喻白失笑道：“那你好好劝劝黎苎，让她留在监察系统里吧。别在地上城，要去去地下城。”

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大部分监察官甚至都不能接受和执行官的短期合作。真的让两人长期合作，搞不好会折腾个你死我活。

然后喻白这个人不安好心地想把这个麻烦转给地下城监察官梁竹。

果然监察官之间都是“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