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就有鬼了。”
虞月照毫不在意，“但是甭管你信不信，反正原因我说了，我跟祝九羲之间半点误会都没有，只有剪不断的仇恨。到时候你别拦着我替天行道就成。”
林风和：“如果你执意要打，我替他跟你打。”
虞月照无语，心说好嘛，祝九羲为了你单挑六界，你为了祝九羲单挑我妖族，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翻个白眼，“这是我跟他的事，你算老几啊大哥？”
林风和却仍是微笑得体，“昨日我已说过，我乃玄清阙青山座下首徒，林晏，林风和。”
……
救命。
虞月照使劲揉了揉眉心，才保持住了表情，“行行行，我怕了你了……你爱打就打吧！”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输了，你就带着你的宝贝师弟祝九羲，还有你师门的所有人，滚出沧嶷山去，永远别犯在我手里头，你敢不敢应？”
林风和有些无奈道：“山君为何不能与玄清阙和平共处，共同守护沧嶷山呢？”
“本君跟你们五行不和八字犯冲，沧嶷山也不需要你们这些人的守护。”虞月照抱臂轻笑，“你既不敢，那回头右转不送。”
林风和却纹丝未动，如扎了根的松竹，“我不走。”
“不走也行，九尾，你给这小子打理打理，给咱当个盆景挺好的……”
话音未落，只听林风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要是山君输了呢？”
笑话。我，输给你？
虞月照乐了，“要是我输了，随你开什么条件，哪怕你也把我撕着吃了，我也毫无怨言，怎么样？”
“好，就这么定了。”林风和一伸手，“山君，请吧。”
虞月照却凉凉地抱臂往后一靠，“跟我打，你还不够格。”
他对着一旁的赤色五尾豹抬了抬下巴，“狰，你来会会他。”
狰兽嗷呜咆哮一声朝着林风和走来，每一步都激起飞沙走石。
虞月照暗自好笑，别看这小豹子平日里为了口吃的哈喇子流三尺，关键时刻还挺长脸的嘛。
林风和严阵以待，腰间长剑铮然出鞘，潋滟开一道如雪的剑光。
此剑看来也奇，不露杀伐之气，倒是罕见地含着几分悲悯。
正衬了他给剑取的名字——惜微。
对战的另一方可没那么多准备动作，庞大身躯一跃而起，向林风和骤然发起猛攻！林风和丝毫不慌，面沉如水，提起惜微剑挡下了这道攻势！
一人一妖兽，由此拉开激烈对战。
狰兽虽身形矫健，力大无穷，而林风和不疾不徐，行云流水，一时间难分胜负。
“狰，加油啊！打得他满地找牙！”
“快！左边左边！右边右边！”
精怪们看得热血沸腾，叽叽喳喳地出谋划策。
狰兽被大家吹捧得得意极了，攻得愈发猛烈，每一招都使出十成十的力道来。
虞月照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狰，稳住！”
可惜，稳不住了。
双方战到白热化，林风和凌空提剑而来，狰兽扬起巨爪，准备给他当头一击！
胜负在此一举！一时间群妖沸腾！
虞月照却心下一沉。
乍看起来，这么近的距离，狰兽足以把林风和拍成肉泥，可莫要忘了它的手臂正高高抬起，最脆弱的心脏完全暴露在了剑尖之下！
而利爪再快，也快不过剑气。
胜负已分。
眼看剑锋马上就要割破狰兽的肚皮，虞月照劈手欲拦，可下一秒，却凝在了半空。
——这剑修，竟然，竟然撤掉了剑锋！
虞月照完全愣住了，而狰兽毫无察觉自己刚才在鬼门关上滚了一遭，犹自挥舞利爪，狠狠向林风和拍去！
林风和被击飞数十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闷咳几声，嘴角洇出一抹鲜血来。
“好！打得好！”精怪们看不懂真相如何，只知自家阵营讨了个大彩，当下欢呼起来。
狰兽得意极了，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必杀技——额上那支比世上任何宝剑都要锋利的尖角，直直向着倒地的林风和冲来！
林风和将翻涌的血气尽数咽下，以剑撑地奋力站起，眸光坚定，不见丝毫惧意。
尽管他知道，这一击若挨上，必定开膛破肚，不死也得落个重大残疾。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虞月照甚至来不及喊停，只得飞速打了个响指——
随着一声极清脆的响，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妖兽都被定格在当场，而狰兽的尖角堪堪停在林风和雪白的衣襟前，不过毫厘之距。
林风和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向虞月照。
虞月照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心神有多激荡。
——就在刚刚，他透过眼前这个白衣剑修，无端地想起了小白。
也许是因为他撤剑时骨子里的温柔和悲悯，也许是因为他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坚定眼神，也许是因为自己……太牵挂小白了。
总之就是这么离奇，他在祝九羲的白月光身上，竟看到了挚友的影子。
“山君。”这时，林风和开口，唤回了虞月照飘远的思绪，“您这是何意？”
虞月照轻咳一声，淡淡道：“没什么，还你的。”
“多谢。”林风和垂下眼睫，了然一笑。
虞月照问他：“你既然这么看重师门荣辱，方才明明杀了狰就可以为师门扬眉吐气，你为何要放它一命？”
“在我眼里，师门荣辱的确十分重要，可鲜活的生命亦不可践踏。若是让我用杀死无辜性命的方式来达到目的，这不是我的道，我做不到。”
他声音不大，却铮然如玉，让虞月照心头震了一震。
——看来玄清阙这丛歹竹里，还是出了个别好笋的。
“刚才什么情况？”这时，陡然响起的喧哗声打破了难得的平静，妖兽们恢复了行动，皆是有点蒙圈。
而狰兽方才一冲未成，解开之后直接栽了个狗啃泥。它对着林风和低低嘶吼，看样子是想再打一次。
“行了。”虞月照一挥手，“本君宣布，此局平局！”
妖兽们面面相觑，狰兽更是委屈地嘤咛一声，“为什么？我刚才明明都赢了！”
虞月照抱臂环视一周，“就问你们这个家谁说了算？”
妖兽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好啦，回家给你们吃好吃的。”虞月照眉眼弯弯，俯下身去挨个拍拍它们的头，“凉拌邪祟怎么样？”
哼。
“那就红烧？”
哼哼。
“行，既然这样，想必我前几天绑回来吊在洞里的那几个大土匪，也没人想吃喽？”
“走走走！”妖兽们一听，哈喇子早就流了三尺，哪还顾得上其他，一窝蜂地朝山洞里去了。
“山君。”林风和快步走上前来，看样子很想规劝他不要吃人，但心知此事不可乎骤得，还是忍住了，只是说：“山君，你我既然打个平手，今后您不会再与玄清阙和九羲为敌了吧？”
虞月照凝望着林风和可堪赤忱的眼睛，笑眯眯道：“当然不会。”
林风和松了口气，正待告辞，便听他接着说：“我当然不会不与祝九羲为敌——林晏，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一席话叫温润如玉的修士也难得现了愠怒，“山君！你！”
“我怎么？”虞月照冷笑一声，妖面陡然变得冷峻可怖，“你别忘了，我是妖，我们妖族向来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不要企图用你们那套所谓的深情厚谊来感化我这副铁石心肠，门都没有。”
林风和却坚定地说：“不，山君绝不是铁石心肠。”
虞月照眼眉一跳，“你说什么？”
林风和：“我说，如果一天不足以消弭恩怨，那我就再来十天、百天，百年、千年，直到山君改变心意为止。”
“百年千年？”虞月照啧了一声，“也不怕闪着舌头。”
“山君，明日见。”林风和不再多言，只是施了一礼，利落地乘风而去。
虞月照望着那袭白衣飘飘的身影，只觉……
苍天啊，脑壳痛。
林风和回到玄清阙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师门中四处已然万籁俱寂，只有月色清幽，光影温柔。林风和沐着月光缓缓走在青石小路上，脑海里却仍盘旋着那大妖的影子。
他明明那么凶恶可怖、蛮不讲理，可他对阿玉全力保护，对自己出手相救，这都不是假的。唯独对祝师弟……
虞月照，我到底该将你看作朋友，还是敌人呢？
林风和正沉思着，忽听得山石后传来异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便绕过山石，循声走去。
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正举着木棍拼命地练习，单薄的背脊早就被汗水打湿了一层又一层。
林风和屏息观望许久，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的是，九羲从来都是玄清阙中修习最刻苦的弟子，可心疼的是……
上天就是这么残忍，九羲或许天生与修仙无缘，拜进师门十余载，却连入门的剑招都始终没有学会。
林风和心底长叹一声。片刻之后，他足尖一点，宛如惊鸿照影般，提剑向祝九羲攻来！
感受到身后凛然的剑意，祝九羲心头大惊，慌忙招架，可他这一慌，本来就没记多少是剑招更是忘了个干净，只能胡乱挥舞木棍抵挡。
没出三招，他手里的木棍就被削成了齑粉。
长剑直逼面门，祝九羲吓得闭上了眼睛。就这般战栗着过了许久，想象中的刺痛没有传来，而是有一张温暖手掌，轻轻覆在了他的头上。
那轻柔又疼惜的触感，再熟悉不过。
“林师兄！”他一头扎进那人包容的怀抱中，红了眼眶，“林师兄对不起，是我不够努力，练习还不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风和轻轻拍着他嶙峋的背脊，“你今日用木棍都能接下师兄三招，若是用剑好好打岂不是会更厉害？不着急慢慢来，师兄会一直陪着你……咳咳咳……”
林风和说着，受伤的胸口一阵闷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祝九羲登时慌了神，“师兄，你怎么了？！”
借着月色，他这才看清，林师兄的面色有些苍白，唇角似乎还有淤青。
“……林师兄，你是不是替我去跟那个大妖怪对战了？是他把你打伤的是不是！”
林风和赶紧摆摆手，“我没事，只是今日除祟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别担心……”
他话音未落，祝九羲忽然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林风和赶紧按住他的手，“九羲，你这是做什么！”
“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害你受了伤！”祝九羲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师兄，我好恨我自己啊！天下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废物！”
林风和鼻尖一酸，把瘦弱的少年紧紧抱在怀里，极力安抚着他，“九羲，这不关你的事，更不是你的错。你现在还小，师兄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等你强大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保护师兄了，对不对？”
“到那个时候啊，再碰上邪魔外道，我只需说上一句‘我师弟乃是天下第一剑圣祝九羲’，便可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了……”
一席话，逗得祝九羲终于破涕为笑。
“师兄，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那当然了，师兄永远都相信你。”林风和正色起来，认真地凝视着他，“但是师兄更想告诉你的是，其实能不能做天下第一其实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一句话，穷时不可欺己，不能因为一时的落魄而妄自菲薄，失去希望，但是强时亦不可欺人，要永远心怀善念，道心不移，这才是最最厉害的事情。”
祝九羲望着师兄那总是温和又坚定的眼眸，内心震动不已，重重点了点头，“师兄，你放心，九羲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教导的。”
林风和莞尔一笑，拍拍他的肩，“这就对了，快去睡觉吧。”
次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临沧嶷山，虞月照难得没有被聒噪的小妖们吵醒，而是……被一阵浓郁的肉香饿醒的。
那香气如有实质，汇成长线，牵引着他下了床，出了洞，游魂一般往前走。
走到跟前才发现，怪不得今天没被吵醒——合着全沧嶷山的妖怪，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入土的冬眠的，都跑这来了。
每只妖怪爪子上还捧着一团滋滋冒油的不明物体，啃得那叫一个香甜可口，不亦乐乎。
搞什么啊？
见山君来了，众精怪很识趣地让开了中间的通道，于是虞月照猝不及防地，跟被围在中心圈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是林风和。
专心致志烤鱼烤肉烤蔬菜的林风和。
这场景，太吊诡了，太吊诡了，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虞月照呆滞地往回倒退，企图再睡一觉再起一次试试。
可林风和适时地叫住了他——
“山君，这熟食可比人肉好吃多了，您要不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