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廊上灯笼折射出的光看清了小男孩，实际上这男孩也不小了，跟他差不多大，只脸瞧着有几分熟悉。

神色淡然的凌云狂松手了。小男孩那还敢耽搁，匆匆跑回假山，推开石壁走了进去。

还有最东边的那排房子没去了。

踢开房门，一群人持剑躲在门后，看似等了有一会儿，又觉害怕不敢上前来。

凌云狂冲进去杀了一人，又且战且退，并以连中五剑、生受一掌为代价诱着他们杀入树林。

这一批六十三人一个不少了。树林里惨叫声不绝，凌云狂杀的毫不停歇。

天又亮了，翻开尸体，找了一阵，将衣着华丽的山匪头领找出，又砍了三人脑袋，用他们的衣服包好，系在身上。

他才去马棚牵马，记起那个小男孩，他又回到假山前推开石门。

走进甬道，底下是个大地牢，关着数十男女孩童。

昨夜那个小男孩被他抓出来了。

“我跟你走，你别杀我！”

小男孩举着双手走出假山，凌云狂带着他，背着三颗人头去山贼书房，印了张纸，方出门骑马，然后回府衙。

府衙案桌上铺了一张纸，凌云狂在上面只写了三句话。

“清风山贼匪已全部伏诛。借三颗当家人头用作祭奠。寨子假山里尚有一群被拐卖儿童待解救。”

正是晌午，凌云狂跨进府内，冲到棺材前将三颗人头依次摆放好。

凌志瞧着人头，又看了满身血迹的大公子吓了一跳。

孝服破了数十处，明显是受伤了。凌志心疼不已，知他独自去灭了清风寨。

看着在灵前偏偏倒倒摆着人头的大公子。凌志上前一扶，还是迟了，大公子磕着脑袋昏过去了。

凌云狂走后，记起他还有一弟弟在云岚宗。齐韵立即传了信符，这比凌府派人去云岚宗报信要快的多。

三天前，接到灵云宗信符的云岚宗已派元婴修士晏子舒护送凌云飞回府了。

拿走凌虚剑，处理好伤口，换了身孝服。

管家凌志望着昏迷不醒的大公子泪如雨下。突又记起灵堂还有个被领回来的男娃。

他匆匆走了出去，问清楚人确是大公子带回来的，便将男孩安排进了后院，并不允他出院子，吃穿用度暂时都按公子位份供应。

已经一日了，府衙来人取走了三颗人头归案，又送来嘉奖表彰，但只象征性的走了个过场。

毕竟府上有丧事，而事主也昏迷不醒，便不好敲锣打鼓的恭贺。

凌府十二岁大公子为报仇，三日血洗了清风寨，杀了三百人一事在临西城飞速传开。

入夜时分，凌云飞回府了。

凌志在府门前拦下他，换了孝服，又说了大公子已报仇，受伤昏迷不醒的事，才让人进了灵堂哭孝。

晏子舒接过凌志递来的香插进香炉。

“节哀顺变。”

见过爹娘遗容，凌云飞跪在灵前大哭，这一哭跪便是整夜，漂亮的大眼已经哭肿。

他很茫然，爹娘双双离世，大哥又昏迷，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凌志安排晏子舒住下了。

晏子舒必是要等到头七过了方才能带凌云飞回云岚宗。

看了自己住处，晏子舒觉得还行，翌日大早便出门逛临西城了。

灵堂前，凌云飞抽抽噎噎，手里不断的冥纸相继舔上火舌，又都烧成了飞灰。

四日了，灵云山掌门齐韵觉得小孩太幼稚，办事怕不稳妥，索性派童杰与洛离一道去凌府看看。

童杰到过凌府，还是因调查凌云狂。如今凌府丧事哀戚，也叫他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两人一并上了香，劝慰了凌云飞一番，又去看了昏迷未醒的凌云狂，甚是难过。

凌志也安排了两人住所，他二人便出府了。

傍晚时分，晏子舒、童杰与洛离一道回了凌府，用过晚膳，三人也都默然无语，

静坐了大半夜又各自回房休息了。

翌日，三人结伴而行，去了清风山。

查看了山寨各处，小树林里似有阵法痕迹，这还是晏子舒通过树林里的蛛丝马迹揣测出来的。

“二公子，回房睡会儿吧。”

凌晨，凌志看了灵柩前的凌云飞，轻轻说了句。

“凌叔，我想多陪陪爹娘。”

凌志没再多说，再过三日老爷与夫人就出殡下葬了，人死不能复生，这般拖久了反而不好。

翌日，李临云夫妇带着李清轩与李青兆到了，凌云飞起身迎客。

李临云夫妇没见到凌云狂并不惊讶。路上他们已听说了，猜凌云狂怕是受了重伤昏迷才没有跪孝。

“李伯，柳姨。”

“云飞，唉，当初我若是能……”

上香后，李临云走到凌云飞跟前，拍了他小小的肩膀一把。

“往事已矣，李伯不必自责。”

凌云飞打断李临云的话，稍作安慰又道。

“此番举丧匆忙，家中少有主事，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小孩举止有度，李临云越看越觉得满意。

此番，他才觉凌峰的这两个儿子个个都是有种的，便也不再打扰他了，而是领着一家人找管家要了客房。

连着两日跪孝，凌云飞面色苍白。凌志不再由着他了，而是拽着人回房歇息。

“你哥已经倒下了，你得挺着，后日若没人送灵上山，临西城会看咱们凌府笑话。”

凌云飞只得点头应了，记起一家子的过往，凌云飞又哭了，只哭着哭着没了声。

翌日大早，凌云飞刚喝完米粥。

“偌大灵堂竟没有人跪孝，凌府孝子好气派！”

声音很大，从灵堂方向传来。

凌云飞收指起身到了灵堂，只见一老头站在灵柩前吹胡子瞪眼。

他身后一群老少中青，个个穿着素净，且多数样貌极好，一看就是出自大世家。

凌云飞不记得自家有这号亲戚，只冷着脸，迈着步子走近众人。

“凌府长子十二岁三日灭仇三百，如今重伤垂危无法守灵！十岁次子不眠不休跪守两整日，刚小憩了会儿以致灵前空虚，实为不孝！”

老头子只听得满是心痛，瞧他被言语顶住，凌云飞又才盯着人缓缓道。

“你刚才声音忒大，吵到我爹娘休息了。”

一一扫视过面前看他的人，凌云飞渐渐记起一事，心里咯噔了一下，真不会被他猜中了吧。

“你们是谁，又何故来我凌府?管家！”

凌志抹了满头汗，跑了过来，附耳低声道。

“是夫人娘家。”

凌云飞愣了好一会儿方蹙眉发话。

“这是凌府，夫人也从未有过娘家，把人给我统统赶出去！”

凌志一脸难色，走到老头月白天跟前。

“姥爷子，你带家人走吧。”

月白天往前一步，气势全开，冷冷盯着凌云飞道。

“老夫来看我女儿，岂是你十岁小儿敢拦的！”

凌云飞双手一展，还真拦住他。

“这儿是凌府，没有你女儿，还请老人家自重！”

月白天伸手就想打人，凌云飞架住他的手腕，又狠狠一甩。

“您女儿姓甚名谁，嫁与了何人?您老又是何故来此大闹我凌府灵堂?当我凌府幼儿可欺么？”

月白天收敛了气息，忍气吞声，却仍粗声粗气道。

“老夫是东阳城第一世家老太爷月白天，唯一嫡女月玉儿十三年前嫁与了府上凌峰。”

听到前院嘈杂，似有吵嚷。

晏子舒、洛离、童杰与李临云一家也都走了出来。

看了片刻，瞧出这是一家子在针锋相对，却不知如何相帮。

凌云飞瞧月白天臭脸，恨不得一拳打上去，只念着举丧在府，不得不话锋一转。

“月玉儿么?还真与我娘同名同姓了。对了，我记得我娘说过她的姓氏是明月当空照的月，与您老月氏世族的月怕也不一样吧。何况我娘也提过，她与娘家早断绝关系了。子女无权断绝血亲关系，但家中父母长兄长嫂却是可以。如此，我娘月玉儿也不过是凌府凌月氏跟你月白天又有何干系?”

月白天也听出了痛处，当年他恨女儿不争气。

护国将军不嫁，却要死要活的嫁个穷酸鬼。

他忍无可忍打伤了凌峰，撵了女儿，并扬言断绝父女关系。

如今人都死了，再无相恨之理。

他女儿原配的上这世间最美赞词，如今却冷冰冰躺在近处，教他如何自处。

“老夫不和你一般见识，让开。”

凌云飞也是戾气满满，低声大喝道。

“没我这个嫡子允许，双亲灵柩，谁揭谁便与我凌府势不两立！”

说完，更是逼出手中清灵剑横在脖颈上。

“你是要逼死我们兄弟么?”

月白天耐心似用尽了，他闭了闭眼，森然道。

“凌云飞，你该知道父女相见乃天伦，你如此阻拦，是要背负不孝骂名吗？”

凌云飞冷哼一声，盯着月白天，近乎咬牙切齿道。

“当年若非重伤并驱逐我父，令他病痛从未痊愈，导致功夫不进反退，又怎会与我娘双双惨死在清风山下。重伤致死之仇岂能以孝字来解，我若不替父亲讨回公道又何来孝字可全，何况是你们断绝关系在前，断誓绝义在后，如今阻拦背信弃义，见利忘义小人也要背负骂名，这骂名我凌云飞还就能背！月白天你给我滚出凌府！”

堂下，月氏嫡系皆是一震，谁都未曾想凌云飞这小儿会如此牙尖嘴利，完全不像凌峰那小子。一时找不到有利之言，月白天的气也消停了些。

“你待如何……”

凌云飞不屑的看了月白天一眼，转身走到灵柩前跪了下来，苦涩道。

“五岁，中秋，娘亲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月告诉一旁的父亲她想偷偷回去看看，良久父亲才说月府守卫太严密，根本就进不去。活着尚不能冰释前嫌，往后就都受着吧。”